8、唤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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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唤安这样的人，明明对着段然一直都是“随你怎么样我”都行的样子，可段然总觉得让他早上吃那只兔子都有点委屈，更别提让他真的帮着自己下地干活。
到了地里，叶唤安看起来是真想帮忙，段然连忙拦住他：“那边树荫底下的草地挺软的，你可以去那里坐着。”还不会弄脏衣服。
叶唤安没有放开那个和他风格完全不一样的锄头，还很轻松的像剑一样把它抛了抛：“小五，你怕我把你家地里的作物锄坏吗？”
“我不是担心那个，”段然道，“村长让我带着你四处看看，我现在没有时间，可也不能让你帮我下地干活啊，村长看见了非得拿拐杖抡我。”
“不怕，我保护小五啊。”叶唤安笑了笑，“而且你可以和村长说，是我想学怎么照顾这些作物，你在教我。”
一个大家少爷，跑到小村子里来学刨地，真挺合理的哈......
没等段然回话，叶唤安接着道：“那小五要是不让我干活，我就把这些天要住在这里的租金给你好了。”
段然想起姜鉴那一锭金子，顿时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就住在家里，又不是客栈，我那又不是什么好房间。”
“那就结了，”叶唤安收起银子，扛起锄头，“走吧，小五。”
大概是因为习武的原因，叶唤安身型利落，挥起锄头又快又稳，几乎不下于长年累月干活的段然，他还不时的看看段然的手法，没过一会儿就能变的更快，简直令段然怀疑到底谁才是成天下地的。
叶唤安好像对穿白衣服有些执念，他并没有换掉衣服，只是把段然给他的衣服套在外面。
但一直到了休息的时候，叶唤安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沾一点灰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姜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田埂上满脸纠结，目瞪口呆的看着和其他灰头土脸的农人区分明显的叶唤安和段然。
即便干的是和斯文君子没有半点关系的事，叶唤安的神情也像是在面对笔墨纸砚一般，地里飞扬的尘土掩盖不住他半分风采，原本段家的地里一个段然就够吸人眼球的了，现在又多了个叶唤安，今天路过田边的人格外多，估计要不是还做侍卫打扮的姜鉴杵在那，叶唤安能被送水送布巾的小姑娘淹了。
烈日当头，段然晒不黑，几乎也不怎么出汗，但想到叶唤安肯定不适应这么热的天气，刚想去给他借个斗笠之类的东西，叶唤安就一手斗笠，一手水碗走了过来，他把斗笠扣到段然头上：“我让姜鉴去找的，日头毒别晒着，去旁边喝点水歇会儿吧。”
“......”斗笠下面一阵清凉，段然每天都是超额完成地里任务，尤其今天还多了个叶唤安，速度更是快，他眯眼看了看地里，道，“好。”
叶唤安笑道：“还差什么可以让姜鉴去做，反正我看他也很闲。”
被点名的姜鉴夺过段然的锄头拔腿就跑，段然拦都拦不住。
后来段然才听叶唤安说，姜鉴不光帮老村长把老虎送到县衙去，帮段然领了奖金，买了酱油，因为知道段然不喜欢出风头，还说服知县打消了想宣扬这件事的念头，就给段然领了个牌子做为表彰，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段然总是喜欢在那里睡觉的树荫下，两个人并排坐着，冰凉的井水哪怕只拿在手里也沁人心脾，段然想着村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可以带着叶唤安去，别让人白来一趟。
叶唤安总是不肯卸下那把剑，但坐下的时候总得拿下来，破云剑搁在膝头，叶唤安漫不经心的用指节一下下敲着剑鞘，道：“借问村虽然地处偏僻，但大家似乎都能自给自足，也没经历过战火烧灼，鬼怪也几乎没有，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叶唤安的人格魅力十分强大，他只是趁着姜鉴去借斗笠的时候随便和路过的村民聊了几句，几乎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们求的不过就是吃饱穿暖，没有那么大的目标，活着也就能轻松些。”段然喝完最后一口水，道，“虽然看起来像是没什么追求，可我觉得挺好的。”
段然只要能把小七好好的养大，他就满足了。
“嗯，我也觉得挺好。”叶唤安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听村人说，昨天村里似乎......”
“死了个人，但谁也不认识那是谁，交给县衙去办了，我昨天那么晚还去打猎，就是被这件事给耽误了。”段然习惯性的掰了一根草梗叼着，显得他眉宇间多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小七不想出去玩也好，最近几天乱，省的我担心。”
叶唤安道：“你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段然道：“所以？”
叶唤安道：“那具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段然想了想：“最奇怪的地方就是那好像被硬撕开却没有任何咬痕或者抓痕的伤口吧......你怎么问这个？”
“呵，说出来不怕小五笑话，我祖父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早年是当官的，总是训练我和弟弟断案，想让我们家里再出几个当官的，只可惜我们都没有那个天赋，只好当个赋闲在家的闲人。”叶唤安笑道，“可现在我一碰到这些事还是下意识就想问一问，掰不过来了。”
段然道：“你若是没有那个天赋，那我可想不到谁还会有了。案子落到周知县手里，很快就会破，虽然最近周知县有些忙，也不会等太久。”
“周知县？平谷镇知县周围？那确实是不会太久。”
连远在清江府生活的叶唤安都知道周知县的名头，可想而知这位周知县到底有多强。
当官的要想扬名，要么致清要么致贪，后者在现在刚刚开国这么严肃的趋势下还敢冒头那是活腻了。
周围就是属于致清那一伙的。
周围年纪已高，历经三朝还是平谷镇知县，所有人都知道这老头的脾气又硬又臭，凭着他的能力，哪怕是少得罪点人都不至于一辈子却还是个知县，可他本人丝毫没有这个自觉，反而一心一意扑在民间，甚至时常撸袖子就亲自下地了，衙役要是敢拦他，五六十岁的老书生能抡起苞米杆子打人，凶得很，段然亲眼见过。
可周围治理下的所有村县百姓，从没有一个觉得周围这个知县当的不够格。
这就是人心所向。
叶唤安道：“可最近不是朝廷派钦差例行巡查的日子吧？是镇里也出了什么案子？”
“不是，知县应该是忙着找人呢。”段然靠近叶唤安耳侧，低声道，“据说姜丞相要来平谷这边，不过也没多大可信度，人家好好一个丞相来咱们这钻深山老林干嘛？”
如果是真的，周知县那个脾气也不是急着奉承，凭着他老人家那份心，应该是怕姜相这么个国之栋梁出点什么事，那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姜相要来？”叶唤安怔了怔，道，“说不定是真的呢，你知道我住在清江府，那里也是姜相老家，我听过许多事......”
“嘘，有些话哪怕在乡下也不能大声讲的！”段然差点像对包蒸似的一把捂住叶唤安嘴，反应过来对着的是叶唤安白净的脸，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慎言。”
叶唤安一本正经道：“小五，没事的，我家里有钱，还没人敢治我的罪。”
段然道：“不花钱不是更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唤安缓缓道，“我只是想说，你可以不用活的那么小心，我在这里。”
段然怔了怔，半开玩笑道：“好吧，那请唤安罩我。”
“好说，费用抵扣房租如何？”
“合算！”
树荫将被太阳晒的滚烫的土地隔开，段然不经意往边上一瞄，这才想起来姜鉴：“别让他干活了，日头太晒了，地里本来就弄的差不多了，咱们去抓鱼吧，正好我还可以带你们看看村子里。”
“好吧，那他骗你的惩罚就结束了。”两人一起从柔软的草地上起身，叶唤安叫回姜鉴，道，“我们去河边了，你是要跟着我们还是回去陪小七玩？”
姜鉴瞄了一眼叶唤安，果断道：“我去陪小丫头！我还记得以前给二少爷做的蹴鞠该怎么弄呢，回去我就做！”
叶唤安点点头，笑道：“小五，看起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了，走吧。”
“哎，五哥，你今天这么早地里活就干完了？”包蒸不知什么时候晃悠了过来，“刚才是有人说要去河边吗？我也想去，我......唔！”
包蒸被面无表情的姜鉴一把拖走，姜鉴很友好的狞笑道：“小胖，你会不会玩蹴鞠？什么不会？那没事，哥教你！走！”
包蒸：“呜呜呜呜！”
头上好像掉了个什么东西，段然刚抬起手，叶唤安捏着一片树叶的手已经从他头上挪开了。
段然：“......谢谢。”
“没事。”叶唤安移开目光，淡淡道。
山间的小路郁郁葱葱，两人并排走着，斗笠还在段然头上，叶唤安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过去。
也是奇怪，比起段然不怕热，叶唤安身上一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凉丝丝的气息，热天的时候很是舒适。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叶唤安随手拨开探到路上的一处枝叶，道，“姜砚的事，小五，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段然见此处四下无人，他心中也确实对那位姜相有些好奇，便道：“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或者说，这位闻名遐迩的姜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和我一样，都在寻人。”叶唤安道，“找一个杳无音信的人。”
段然想起金捕快那番言论，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寻妻？”
叶唤安一愣，瞪大双眼看着他，身上总是风轻云淡的气质顿时消失了，段然摸摸下巴：“额，我说的不对吗？”
“唔......对，你说的没错。”叶唤安牵起嘴角，似乎想笑，但最终还是归于平淡，“但他是个失败的人。”
“失败的人？”
世人皆讲姜砚弱冠之龄指挥千军万马，扶持少帝登基的壮举，他从没打过败仗，最为著名的一战，他甚至以二百铁骑破了郑军八千大军，“失败”这个词，总让人觉得不该和他在一起出现。
阳光有些刺眼，叶唤安抬手遮了遮眼睛：“国破之际无法救国，祖父以身殉国自己却被保护着苟活下来，那些个功绩早期也不过都是在一次次绝境中逼出来的，后来朝堂之上更是......他失国失家失亲失妻，难道还不够失败吗？”
段然把斗笠直接带到他头上，见叶唤安一动，立刻道：“不许摘，要不我生气了！”
叶唤安这才不动了，由着段然给他系带子。
“我是这么觉得的，”叶唤安微微低头，低声道，“小五呢？我能问问你，你觉得姜砚他......是个怎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唤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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