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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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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蒙
沈嘉仪语音方落,世子爷分外虚弱的声音紧随其后:
“夫人……救我!为夫被瑞安郡主下药,如今动弹不得。”
顾淮北早在屏风倾倒下前一刻便已全身放松,似摊烂泥般靠着椅子,己然是一付气弱游丝,命不久矣的模样。
沈嘉仪本是沉浸在自家夫婿与情敌悄然联手,身后还绑着一个转世的仇人,放眼四顾,举世皆敌的悲愤情绪里,听得世子呼救,心头一紧。
终于能细仔打量对面那对男女,瑞安郡主如何沈嘉仪无心关注,自家夫君的求救声音并不高,整个人也好似无骨鱼般,靠着他背后的官帽椅支撑。面色也难看的紧。顾不得擦拭眼中簌簌滚落的泪珠,快步走到世子身边:
“你怎么了?真的,一点也不能动弹吗?”
“夫人,我先前除了手足发软也没什么事,就是心里干着急,连话都说不出来,听到你误会了还放话和离,我心里好生难受。
不离,我才不离。夫人,别离开我,好不好?”
世子爷颤颤悠悠,颇为费力的抬起右手,紧紧拽着沈嘉仪下垂的一截衣袖,可怜巴巴的祈求。
“你……你……你没听到……”
沈嘉仪心中震憾难明,已是结结巴巴,语不成调,难掩软弱。
“听到又如何,夫人为人我最清楚。至于前世,看你们俩势同水火的样子,就知前世你们的关系如何?那人自己无能。什么谢十四?姓薛算的哪根葱?凭什么跟爷比,爷比他们强百倍不止,夫人怎么可能放舍弃我选别人。
夫人放心,今生我一定努力活着,活的长长久久,不让你守寡别嫁,信我。”
什么无法动弹,什么努力活着,瑞安郡主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世子爷瞬间变得虚弱,那副可怜又无助模样,让瑞安郡主不由移开了眼睛,真没眼看了。
这样拙劣的演技也就骗编沈氏,这个傻姑娘,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放话合离,一听见顾淮北出事就顾不得其它,如何被自家弟弟一番话感动的眼泪汪汪,太好哄了。
看看沈氏先前的种种应对,对人有防备时反应也不蠢,可在面对已取得她信任的人时,一点也不怀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沈氏,的确没有防备的价值。
只是姓段的话中陷井不少,可从沈氏的反应可以看出,她那个前世的记忆里,与谢十四和薛末应该都有交情。呵,只愿自家弟弟能把谎言说上一辈子,骗人一世,假亦成真。
瑞安郡主深吸一口气,狠的一巴掌狠击桌面,在杯碟砰然作响中,一腔怒火全冲着段侯爷撒去:
“姓段的,你口口声声说沈氏嫁与顾世子是居心叵测,本郡主还以为沈氏要谋财害命,方才安排你与沈氏对质,结果,你只在在言语间玩弄小把戏,真把本郡主当傻子玩?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段侯爷在沈嘉仪发话时,便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笑不出声。
脑海里不由回忆起前世:那时春风得意的自己,带着芝兰与一双儿女荣归故里,沈氏也是如这般挺直腰身,下巴微抬,眼眸中似凝结了千载寒冰,绝决的语气与说出的话一字不差:
“和离吧!”
已经封侯的段元明望着盛气凌人的沈氏,止不住心头怒气。沈氏的父亲已经辞官归隐,已经不是丞相掌珠,沈氏哪来的底气支撑着一身傲骨。
当时,沈氏若肯在态度上软和一些,等到天长日久,自己总不会一直被芝兰的花言巧言蒙蔽,在京城守侯十年的她也不会落得被灌入毒酒,纵是皇太孙不喜,自己也可以用一封休书打发了她。
原本以为自己苦心筹划,把沈氏与长宁侯世子的姻缘折掉,便不枉自己这一路艰辛。
回京之路且不提,纵是京城近在咫尺,又遇缇骑封锁入京所有道路,身份见不得光的段侯爷根本不敢冒头。
中秋月夜之后,那些设卡的缇骑全数不见,段侯爷乔装进城后,才知道沈氏携夫住在郊外的消息。
若是早知这个消息,自己也不用虚耗光阴。当自己赶到田庄时,长年沙场搏杀练出来的直觉,每每在自己试图靠近时频频示警。
那是自己在沙场能得以保命的关键筹码,心知自己再也输不起的段侯爷决定听从本心,不敢冒险。
在那段日子里,自己曾在远远见过沈氏,那时的她眉眼含情,嘴角挂笑,与当初居高临下一脸蔑视的女子判若两人。
沈氏出行时,身边除了一干丫环婆妇之外,车后至少跟着六人以上的护卫,咫尺天涯难以逾越。
原来,前世若非沈氏默许,自己靠近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念头方才冒头,便被段侯爷死死掐灭。
自己应该烦恼,如今连靠近沈氏身边都办不到,又该怎样算计,才能让如对沈氏言语计从,本人又骄横跋扈世子爷耐下性子听人墙角。
幸在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在反复梳理前世记忆之后,终是想到与皇长孙同父异母的嫡亲姐姐瑞安郡主。
如果说长宁侯世子可能与皇长孙认识,瑞安郡主便是皇长孙殿下的绝对的支持者。
如今正在韬光的瑞安郡主身边可没有养成以“能打”为标准的守卫,在世人眼中,也是个靠着太上皇庇护的无权弱女。市井又有传言,瑞安郡主痴恋长宁侯世子。
有此因果,瑞安郡主对沈氏的态度可想而知。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盟友。段侯爷耐心蛰伏,终于等到郡主娘娘轻车从至景山赏菊,段侯爷凭着前世记忆,靠着半真半假的说辞,以及一些小小心机,成功让瑞安郡主为自己扫清障碍见到沈氏,自己除去仇人的同时,也为瑞安郡主添份助力,送份人情。
谁料到,顾世子竟是这般反应:
谢十四有才,薛统领有权,前世的自己也曾封侯拜将,哪一个不比草包顾世子强,他那番宣言真不觉得亏心?
还有瑞安郡主,那么严重的指控,她也不以为意?是自己想法落伍,还是是这个世界疯了。
事情发展与想象中的发展完全不对,段侯爷已然懵了。
“等等!”
纵被自家夫婿的话感动时,沈嘉仪也留了一半心思听着其它动静,看见瑞安郡主要把姓段的带走,赶紧出声阻止:
“郡主见谅,其它的事嘉仪可以不争,可这人我必需带走,你既听了全程便该知道,我要从他口中问出我家大姐夫的真正死因。”
“没问题,这人交给你,等会你们离开时,派人带走便是。”
瑞安郡主一口答应。这般爽快的态度,沈嘉仪却一脸防备:
“等会离开?闹成这样,郡主还要留客?”
“闹成这般样子,本郡主总得给贤伉俪一个交代。”
用过即丢的段侯爷还想挣扎,被郡主身边侍从眼明手快堵了嘴,就着被绑的姿态把人提溜出去,随着段侯爷被瑞安郡主的随从带走,瑞安郡主身边的伺侯的人,也跟着行礼告退。
转眼间,包间里只剩世子夫妻与郡主三人。
瑞安郡主整整衣冠,走到顾氏夫妇面前,神色郑重,双手扶腰半蹲行个福礼:
“世子夫人,对不住。方才闹剧虽是本郡主被人蒙骗,归根结底是自个刚愎自用,本郡主向你陪个不是。”
世子爷此刻臭不要脸的把半边身子斜靠到自己夫人身边,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拉着自家夫人不撒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嘉仪倒是想回礼,可惜被人靠着不敢乱动。只能尴尬的笑笑,面对这位,自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瑞安郡主不以为意:
“外面的确有些风言风语,说本郡主对顾世子心生爱慕,本郡主不屑辩解。世人如何误解与我何干,本郡主自认问心无愧。
到了现在,本郡主也不得不吐露实情:世人大多健忘,本郡主当年曾有一幼弟,与顾世子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算起来还是表亲。
如今,本郡主的弟弟早已逝世,才把对自己弟弟的思念转移到世子身上。只因自己身份有些尴尬,这事说破无益,只能给世子徒添麻烦,也就放任流言。
本郡主敢对天发誓,对顾世子只有亲情,绝无儿女私情,若有半句虚言,必招天谴死无全尸。”
这番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
“所以,姓段的说我嫁给世子居心叵测,你才会?”
“关心则乱!”
瑞安郡主苦笑。
“上天既许你重活一世,我等凡夫,哪能以前世种种指责于你,本郡主还怕,你这头闹着合离,长宁候世子又得躺回去。”
以自家弟弟眼下不要脸的行径,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面对这似是而非的理由,沈嘉仪只觉脑子不够用了,口中张合几次,才成功找回自己声音:
“不是,有前世记忆的也不止我一人。姓段的也……”
瑞安郡主对答如流:
“古语有云“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死。”上天许人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唯福祸自招。那人混到成个罪卒逃兵,你却事事顺遂,从你们两人的处境,便能略窥天意端倪,对吧……”
沈嘉仪还想说些什么,顾淮北眼神一闪:
“夫人,为夫觉得头好晕……”
“郡主,你到底给我夫君下了什么药?”
沈嘉仪立刻转了注意。
什么药?自己反复确认过,吃上一斤也不过躺上一天,吃不死人的。
瑞安郡主心中安稳,表情与语气是截然相反的慌乱:
“我让人在市井寻来的,只说让人四肢无力。可没提过会让人头晕……”
“哎!你不知道,我家夫君近来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太医都说他身体底子损耗严重,虚不受补,连补药都不敢用,如今全靠食补,根本不有胡乱用药的……”
沈嘉仪真急了。
“我……我哪知道这些……快,来人,送世子就医……”
“不,不行……我没事……咱们回去,回去休息,休息就好……,爷不是病秧子,夫人信我。”
世子爷偏是挣扎着试图起身,嘴里还在逞强。
“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