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绵羊不剪毛[娱乐圈]》句二

19、剪毛的第十九步

　　半夜沈维青发起了低烧，右手掌的伤口发热，一阵阵钝痛。他睁开眼，室内亮着不分明的微光，走廊上的灯通过房门的一小块玻璃照射进来。葛小鹏躺在陪护床上，睡得正沉。

　　那张陪护床似乎是太小了，葛小鹏身高一米七刚出头，竟也伸不开手脚，侧身蜷缩的姿势十分勉强。沈维青习惯性地神游，不由自主想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究竟是床真的太小，还是葛小鹏长高了。

　　然后他发现这两个答案都不对，因为陪护床上的人并不是葛小鹏，而是方浚池。

　　而且方浚池睡得一点也不沉。当沈维青因为过于惊讶而发出轻微的疑问声时，方浚池几乎是立即就醒了，起身看着沈维青。

　　“沈老师醒了，感觉怎么样？”他问。

　　“……浚池？”沈维青下意识地也想坐起来，但全身没有力气，“怎么是你在这。”

　　方浚池很快走到病床边，让沈维青继续平躺着别动：“下午没注意时间，太晚了，回去不方便。”

　　沈维青忍不住道：“那也还是找家酒店吧。”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睡陪护床也太委屈方浚池了。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难怪显得床特别窄小。

　　“本来是要找的，但小袁去问过了，说是附近的酒店都不接待外宾。”方浚池叹了口气。

　　他提起袁源，沈维青才想起葛小鹏又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和袁源一样都不在。

　　“医院不能留太多人，”方浚池看出沈维青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所以我让小葛和小袁都住在对面的全季。”

　　他一边说，一边到桌边去给沈维青盛热水。

　　沈维青道谢接过水杯。不经意之间，两人的手碰了碰，方浚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沈老师，你发烧了？”

　　沈维青老老实实说：“可能有一点，但是感觉还好。”

　　方浚池伸手探他前额。

　　随后大概是觉得手指试得不准确，方浚池皱了皱眉，索性俯身凑近，把自己的额头和沈维青靠在一起。

　　两人的脸一下子贴得极近，沈维青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是发烧了，我叫医生来。”方浚池直起身说。

　　沈维青忙道：“不用麻烦了，也没太严重。”

　　方浚池的语气格外认真严肃：“不行，等严重了就来不及了。”仿佛两人中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而沈维青还年纪小不懂事。

　　说完不等沈维青再阻止，他就按下了呼叫铃。

　　没过多久，一名护士过来给沈维青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三。她喊来当晚的值班医生，医生检查了沈维青的伤口没发现感染，建议采取物理手段退烧。

　　而在检查过程中，因为病房的灯打开了，医生和护士都注意到了相貌出众的方浚池。好几次，沈维青感觉这位胸牌上写着“童笑笑”的护士都快要喊出方浚池的名字了。

　　“你是Joki吗？”但她还是忍到了医生检查结束才开口问。

　　方浚池点点头，冲她微笑了一下。

　　童笑笑顿时脸红了，表情像是想要尖叫又拼命遏制，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能向你要个签名吗。”

　　“当然可以。”方浚池说，给她和医生都签了。

　　同时童笑笑逐渐冷静下来，告诉方浚池该如何帮助沈维青物理降温，比如用湿毛巾擦身。另外她看沈维青的眼神也更仔细了，到后来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青枣乐队……”

　　沈维青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认出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方浚池在旁边笑着说：“是啊，他是青枣乐队的沈老师。”

　　童笑笑捂住嘴，过了片刻，眼圈竟然慢慢地红了。

　　方浚池和沈维青都愣了愣。

　　童笑笑深呼吸一口气，说：“真的是维青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刚才收到方浚池的签名，她只是单纯感到兴奋，现在则是像要哭了一样。经过她一番有些哽咽的描述，沈维青和方浚池才知道，原来虽然青枣乐队已经因为迟早离世而解散了，但仍有一小部分人在网络上聚集在一起，多年来一直怀念着这个组合如昙花般美好而短暂的存在。

　　童笑笑年纪轻，加入这个小团体时迟早已经意外身故了，但她坚信，自己对青枣乐队的喜爱完全不比那些见证过他们辉煌时代的人少。她说：“我听过你们所有的歌，每一首我都会唱，每一句歌词我都会背。包括我学医，也是因为《有心盛开》里有一句……”

　　沈维青听得表情越来越呆。医生拍拍童笑笑的肩，提醒她这是在工作场合。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童笑笑努力控制住情绪，快速擦拭了一下眼睛，“维青哥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她依依不舍地和医生离开了，仿佛真的怕打扰沈维青休息，连签名都不忍心要。

　　他们走后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沈维青躺在床上，感到整件事非常不真实。他完全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些人，一直记得他和迟早。

　　“沈老师很受欢迎啊。”方浚池说，看着他笑了笑。

　　沈维青微微脸热，不过他本来就在发烧，再热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凑巧，一般人都不知道我的。”

　　“真的是因为你喜欢这样吗？”方浚池忽然问。

　　沈维青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方浚池又笑笑说：“没什么——等等。”

　　他走进洗手间，沈维青在外面听到一阵冲洗声。

　　之后方浚池端着一盆水出来，盆里浸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沈维青起初还没意识到方浚池想做什么，直到方浚池拧干毛巾，一只手掀开他被子的一角，说：“我先帮你擦身。”

　　沈维青心中一跳，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又把被子严严实实捂好了，边沿攥在手里。

　　“不用了浚池，”他局促道，“或者我自己来吧。”

　　“可是你这样自己要怎么做？”方浚池指了指他裹着纱布的右手。

　　沈维青说：“我能想办法，真的不用麻烦了。”

　　他一再坚持，方浚池只好放下毛巾，叹了口气说：“沈老师，我也真的没觉得照顾你养病是麻烦。”

　　方浚池的表情有些无奈，好像沈维青是在闹别扭，而他在包容一样。沈维青又一次产生了一种他们之间的年龄倒错感。

　　最后双方算是各退一步，方浚池把沈维青的袖子卷高，轻轻擦拭他的脸、脖子和手臂。

　　沈维青仍有些僵硬，一动不动。

　　“其实我很羡慕你。”擦完一遍，方浚池边洗毛巾边说道。

　　沈维青一怔：“羡慕？”

　　他从不认为这个词值得以自己为对象。

　　方浚池却肯定道：“嗯，比如刚刚的童护士，在她眼里我一定是不如你的。”

　　沈维青说：“她先认出的人是你。”

　　“那只是因为我最近露脸比较多，”方浚池道，“而不是因为作为一名歌手，我的作品真的有多好。”

　　沈维青不禁提醒他：“你已经在《金声新世》拿到冠军了。”

　　“但如果单论作品，我不如俞乐桉。”方浚池回答。

　　沈维青顿了顿，说：“怎么会？”

　　方浚池只是笑笑，再一次把毛巾拧干，低下头帮沈维青擦拭第二遍。

　　沈维青看着他垂下的眼睫，一时分不清他只是低着头，还是情绪不高。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沈维青之前就感觉到了，方浚池把他置于一个过高的位置。实际上同行之间，哪怕一个人再欣赏另一个人也很难到这种地步，何况方浚池的性格……沈维青知道自己不应该随意把他和迟早、或是和任何人做比较，但他们确实比较像一类人，而以往迟早再欣赏一名歌手，也不会因为喜爱对方而怀疑自己。

　　迟早身上永远洋溢着热情积极的力量，唯一一次出现阴霾，是因为蒋宜突然说要出国。

　　换而言之，迟早只有面对蒋宜时，才会对一些事感到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而方浚池和他……

　　眼前仿佛是一团朦胧的迷雾，当中隐隐传来猛兽的嘶吼，再向前一步就是可怖的万丈深渊。沈维青及时收住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

　　“对了沈老师，你怎么看倪黎？”与此同时方浚池也刚好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沈维青迟疑了一下，说：“他道过歉了。”

　　“道歉就一定要被原谅吗？”方浚池却说，“沈老师你人太好了，如果换做是我，他这种道歉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沈维青略微困惑：“这种道歉？”

　　“——他在撒谎，”方浚池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沈维青安静了几秒。

　　他问：“为什么？”

　　方浚池问：“沈老师，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愉快？”

　　沈维青费力地回想，觉得自从第一天拍摄聊过两句，他们平时的交流都很少，后来就是那天在楼梯上碰了一下肩，以及倪黎让他少给大家拖后腿。

　　最后一句话，他觉得也并不算错。

　　于是沈维青说：“没有吧。”

　　“是吗。”方浚池耐心地用毛巾慢慢带过他耳后。

　　沈维青尽可能地放慢速度再回想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头渐渐开始晕了。

　　他的思路越来越不清晰，身体也因为谈话和思考愈发放松。方浚池突然听到他喃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方浚池怔了怔，问：“什么？”等待回答的过程中却发现沈维青睡着了。

　　方浚池拿毛巾的手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很轻地蹭了蹭沈维青的脸，低声说：“是啊，不应该是你。你这么好。”

　　睡梦中的沈维青没有听到。第二天他醒来时，方浚池已经离开了，他也退了烧，身上一片清爽。阳光穿透薄薄的窗帘在屋内柔和交织，映得满室温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