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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明段案(9) ...

  •   “我懂了。”高攀扔下改锥,“学院派给你甜头,是看中了你在明段案中的能力。但是明段是个两不靠,学会派和实业派都拿他当臭虫,你搞了他,也不能说明你会站队,所以后续的甜头就先给你断了。

      “接下来你得干点什么证明你跟学会派站在一起。听说有芝士网跟郭局有关系,张怀颖姐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兴源求合作,而且当年郭局在资源委扶持的希林制药倒闭之后,兴源帮忙解决了大头失业工人问题,傻子都看得出来兴源跟实业派是一道的。

      “宋伯伯这次遭灾,是学院派那帮人主导的!等宋伯伯离职,他们就能把你家宋情架起来了——

      谢染:“不是我家。”

      “——做企业刑事律师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干二净吧。”

      谢染没说话,心想他最近有点聪明。

      高攀被自己的推理吓到,“那他们想让你怎么做?”

      谢染不答他也大概猜得到,关键是这事连他都能想到,宋情更不可能想不到。现在不仅是谢染跟宋情装不熟,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应该一起装不熟。

      高攀猛地站起来,因为蹲太久差点两眼一黑拍在地上。他提议:“走吧,我改装完了,我以后不借用她的车库了。”

      “不用这么敏感。”

      “但是你一边跟人家装不熟,一边还占用人家富丽堂皇的车库干这种……”

      高攀浑身不适地环顾所处的车库。

      四壁做了隔音处理,还有消音环氧系统,怕是在这里剖个把人都能营造出洗礼的气氛。内侧约莫二十平米的空间停着一辆常年不见太阳的跑车,外面还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空间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三坨东西,一坨是团在椅子上犯楞的谢染,一坨是站军姿的高攀,还有一坨是被机油污染仿佛爆炸现场的自行车改装摊。

      之所以在这个位置改装,是因为这里最亮堂。无法忽视的是顶上的莲花灯,一个地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100瓦大吊灯,而且只安了一个在这边空出来的二十平,有跑车的那一侧倒是朴素得多。

      高攀恋爱之后有了不那么钢铁的趋势,目光从上而下刚好落在那一坨谢染身上,发现她周身明亮,也沐浴在莲花灯光之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谢染:“这一半她租给我用,我怕黑她不怕,按照合同的适当履行原则,安装吊灯是为了保障我正常使用地库的合法权益。”

      “你说人的心理还真奇怪,我小时候就知道你家车库大,但印象里没这——么大。现在怀着愧疚感,有种扩大了一倍的错觉。”

      谢染:“不是错觉。”

      “原先只有里面那二十平,外面这里是我房东家的。”她指着中间的几十公分承重墙,“那里本来是一整面墙,宋情买下这边之后,把它打通了。”

      高攀:“她干嘛买车库?现在有钱人的投资行为连地下车库都不放过了吗?”

      谢染:“我买了车,房东给车库坐地起价。”

      不过车库打通之后没多久,谢染的车就漂洋过海去了。

      高攀:“……就这么简单?”

      谢染一度一度地把身体转向一侧,“地库投资。”

      “靠。”高攀沉默良久,真情实感地说。

      不偶遇的日子,需要掰着手指头去过。好在宋情应该也不太愿意与她打照面,楼下大部分时间没有人声。连续两个周日,在园艺阿姨来打理小院子时,谢染也从窗台爬下去,话题与宋情若即若离,两次都得知,宋情人在东林,只是没回家。

      高攀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管什么事敞开天窗交流一番永远是最好的办法。就比如前些天小乔心情不好,他改装了自行车后座带她兜风之后,小乔重展笑颜。虽然谢染觉得乔伊晨的心情只是姨妈要来或姨妈不来的缘故。

      高攀说:“你俩心思,一个太平洋一个大西洋,这要是再不好好融合一下,来阵小风就能海啸。”

      谢染:“你知道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水在徳雷克海峡形成一道分明的交界线吗?”

      某日准备上班,李姐推门而入,带来一个消息:宋情自愿退出恒坤律所合伙人,宋卓职位不变。

      谢染一上午不停手癌。

      又隔了一天,谢染以感谢帮胡莘转学为由,约陈释见面。

      酒吧与上次宋情买醉的那家刚好隔了一个东林大学。它的装潢从外面看起来有些厚重,推门进去别有洞天,是很温暖的感觉,而价码也同样可以用温暖来形容。这样的特征就决定了,来这里的客人不多但多为常客。

      她,和宋情,都各自或一起去过很多清吧,但唯独这一家最完整地见证了她们交往走向的全过程。

      谢染一推门,风铃轻摇几声,陈释身边多出一个人。宋情原本盯着笔记本电脑在看,匀出一秒钟来看谢染并对她挑眉点点头,然后就将注意力归还给电脑,她冷着脸从包里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又粗暴地塞了回去。

      你永远不要指望宋情背着一个空的包出门。她可以不带防晒不带纸巾甚至不带她的黑卡,但如果不带书本出门,她会焦虑一整天。哪怕时间表安排得很满,可以预见并不会有看书的余裕。

      谢染一落座便拿出小礼物,“给舅舅的。买的时候还算应景,虽然隔了这么久,但似乎挺有意义。”

      陈释颇有兴趣地转着电子烟的包装端详,上面显示是京都奥运会款的特别抽选,1000枚限定。

      宋情瞥了一眼:“不仅是款式,这个型号现在都已经不再生产了。”

      陈释说:“就像二十年前的WinXP。”

      谢染:“很形象。所以我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有售后。”

      宋情:“而且是最近在黑市已经被炒到十万,价格还在上涨的WinXP。”

      陈释显然接收到了宋情的意思:“这么客气?”

      “这是受胡莘一家所托传递他们的客气。”谢染拨过酒水单,“传递完了,现在我是我了。”

      她和宋情坐在斜对面,电脑显示屏只能遮住宋情半张脸,宋情动动鼠标,眼镜上映出某个界面的浅绿背景色,表情不怎么愉快。

      是工作邮箱吗?

      谢染不认为“自愿”退伙的事情会让她怒形于色。但是在这个关节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宋情所处的,是另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复杂世界。她来,是想问陈释,宋情和宋卓之间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现在宋情在场她什么也问不出。

      “你们好,恕我冒昧,你们不会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老板。

      谢染笑道:“是我们,您还记得!”

      “怎么会忘?六七年前嘛,我这里刚开业,没有人光顾,你和你姐姐常来光顾,照顾我生意的心思我能不明白?你们很久没有一起来了。”

      “什么,你们?”陈释看看谢染又看看宋情,“怪不得你听说约在这儿——”

      宋情按灭了笔记本屏幕,向老者说谢谢,并且点了杯饮料说是对面那位的。

      谢染:“?”

      谢染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酒水单上指了个什么。

      老者送了她们水果和点心,看着她喝胡萝卜汁时一言难尽的表情,告诉谢染,如果愿意,可以像当年一样到吧台来调酒玩。

      “不好意思,看见你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就点了这个饮料。”宋情说。

      谢染低下头,徒劳地掩盖自己眼睛里充满血丝的事实,“之前有点忙,已经办好了。”

      “你的助理每天都在做什么?联系法学院学生参加基层普法服务这种事还需要你亲力亲为?”

      “她最近没在摸鱼,我给她安排了更适合的工作。跟东林大学联系我比她擅长所以才——”谢染急着证明自己的领导能力,然后才注意到,“你知道我去联系学生?”

      “比起我的学生把你对他们说的话向我转述一遍,再由我同意他们参加活动,我认为你如果直接找我会更有效率。”

      谢染说:“你也没联系我,而且连家都不回。”

      陈释突兀的咳嗽使得场景不那么尴尬。

      谢染转向陈释,“上回舅舅你问我,我是如何让明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信任我的。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宋情抱着胳膊向后靠,她刚刚回完一封邮件,眉头还锁着,似乎有解不完的结、脱不完的困在等着她。

      “有一次我问明段,为什么很多创作者即便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继续用他的走私途径,而不加入东林的合法分级体系。然后他给我看了一个封笔已久的漫画家的主页。”

      漫画家叫蘑菇云,未成年时在网上画擦边球漫画走红,经常被封。那段时间蘑菇云是明段走私途径的老用户。分级制度诞生之初,蘑菇云刚好高中闭关,后来他考上了东林的大学,马上提交了分级申请。

      不料市场无情。蘑菇云本以为,当年闭关时候哭着保证会等他回来的粉丝们会对他的归来夹道相迎,事实却是,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了。一个以打擦边球爆红的漫画作者,在分级制度诞生之前可能能被大众怀念十年,但现在,东林已经在合法搞黄色,擦边球还算个什么?

      蘑菇云心态不错,他打算从头开始。他学的不是美术专业,但怀揣这能做全职漫画家的梦想。他开始进修画画技巧,且确实有天赋,随着画工进步,他又能通过插画和漫画连载赚到钱了。虽然暂时很少。

      时间长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漫画创作是很费精力的过程,他还在上学,想要不挂科就没办法向别人一样频繁更新。但如此一来,他拿什么赢过别人呢?

      他发现,即便是在这个市场上,搞黄色尺度更大的人也更火。人们对禁忌的渴望是无止境的。

      于是他重操旧业,决定在分级标准的界线上蹦迪。然而第一次就撞墙了。

      平台认定他的作品“不具有超过负面影响的价值”,无法通过R18级别审核。他就很不服,作品的价值是你说不够就不够的吗?他决定向上申诉。

      这时,他收到了申诉提醒——需要预交3000元资源占用保证金,若仍被判定为不通过,会没收保证金,并且有20天内不允许再提交作品审核申请的惩罚。

      蘑菇云申不下去了。

      陈释点点头,“果然,这个规定对创作者太不友好。”

      “但对分级审委会的工作效率来说,它很必要。”谢染道。

      分级审定委员会是东林分级制运行的实际执行者。它被赋予权力,审核所有文艺作品的分级申请,决定是否通过。

      委员会共有十一人,都是各界颇得人心的人物。因为委员会人数少且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每天提交申请的作品太多,所以审核工作不可能都由他们亲自完成。委员会将审核权下放给各大网络和实体平台,比如有芝士网、兴源广场,它们审核自己管领范围内的作品,同时也负审核不力的责任。若有人不服平台方的认定,可以向上申诉,这时才由委员会重新认定出最终结果。

      陈释:“这不就是你们法院审级制度的翻版?”

      “只是形式看起来像。”谢染笑道,“不像打官司,在大家心里的分量很重,输了似乎很不光彩。分级申请几乎无本万利,所以申请人侥幸心理很强,只要作品被判定不通过,就一定会向上申诉。在开放的条件下,尝试着大开尺度的人一定源源不断,假设平台秉公认定,那么不通过的一定极多,这些人全都会去申诉,最终工作量还是落到审委会头上。

      “于是就有了保证金和限制申请的规定。”

      名声不够大又全职的独立创作者便撞上了一堵厚墙。申诉是一场豪赌,且不说保证金,他们靠的就是频繁更新作品过活,尤其是内容类创作者,搞全年龄作品根本没人看,不让他们的大尺度新作品面世简直要命。

      蘑菇云是创作者的大多数。

      磨合到如今,东林已经形成了和谐局面。一来平台审核还算宽松,只要不作死基本不会被卡,二来只有有钱人或者大企业会在平台审不通过的时候去申诉,审委会的压力刚刚好。

      申诉的九成以上都是有钱人或者大企业,而创作者的九成以上并不敢接近分级标准那条线。这就导致,最终只有有钱人真正摘掉了镣铐在创作,这些人的作品因而更恣肆更能博人眼球,也更卖座,于是他们更有钱……就这样循环了下去。

      谢染说:“根源就是没有明确的标准。尤其是R18那一级里‘有超过负面影响的价值’这一句。”

      陈释点头:“我一直很好奇审委会的标准。”

      谢染笑道:“这你可是为难人家了,对于艺术作品的价值,如果真有明确标准那才可怕吧。”

      价值高低是要很多人历经很长时间评论出来的,但这在目前显然不可能——分级就是为了让没有价值的东西永远没有机会历经很多人的很长时间,它必须结果先行。

      这样一来,审委会是一个人的主观评判就成了唯一的标准。而且与法院的公开透明不同,审委会公开结果的都是最终审核通过的作品,不通过的作品是什么样子,永远不会被公众所知。

      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陈释问:“蘑菇云现在怎么样?”
      谢染说:“他早就不画了。”
      “因为不能在尺度上超过别人,而其他方面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亮点?”
      谢染耸耸肩,谁知道呢。封笔有很多理由。

      也许就是没有才能。哪怕是在贫瘠的环境,也有从岩缝里长出的奇松。
      也许有才能,但是才能长偏了,或者被种种消磨光。长偏了、消磨光的才能还能叫才能吗?

      陈释端起杯子,冰块碰撞出轻飘飘的乐音。他是手握八千元启动资金创造奇迹的金融天才,奇松不会认为蘑菇值得同情。但故事足以触动他的职业嗅觉。

      陈释:“明段想从你身上打审委会的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明段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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