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况天佐 ...
-
011
“天佑死了。”
这是况恋昔回到旅馆听见的第一句话。
况国华背对着况恋昔躺在靠近窗的躺椅上,那孤寂的样子与之前再香港老屋时如出一辙。外间柔和的灯光并没有照亮属于况国华的角落,光芒远远止步,留出了一片阴影。况国华静静地躺着,萦绕着晦涩的情绪,宽阔的肩膀一下收缩了,挺拔的脊梁一下弯曲了,放佛老迈瞬间降临了,虽然僵尸永远也不会老。
“他死在我的眼前,我却不能让他活下去。”让他活下去就得咬他,那样生不如死,像自己一样做个行尸走肉。
况恋昔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她知道老爸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僵尸最大的不幸就是没有朋友失去亲人,况国华虽然有复生的陪伴但是不管再过多少年复生对况国华而言依然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是不能对孩子说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阿秀养大了他,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况国华低沉的声音把况恋昔带进了一个充满回忆的故事。
十三岁的时候况天佑的父母在一场海难中丧失,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从那时起他就和奶奶相依为命。两人住在屋村的老房子里,况天佑少时不学好,在一众小混混中也算是个头。被况天佑胡作非为的做法气急的阿秀声色俱厉地叱责了他一番,孝顺的况天佑总算有所收敛,为了防止况天佑与帮派角头藕断丝连,阿秀干脆带着况天佑搬家。那时候嘉嘉大厦刚建好,嘉嘉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就把房子便宜出租,娘俩才算有个落脚之处。天生精力旺盛不安于室的况天佑被阿秀送去了警校,这才算是走上了正路。
当儿子儿媳遭遇船难时,况国华正带着复生在山野里跋涉寻找将臣;当况天佑在混帮派时,两人才刚到广州,跟着那些黑户偷渡;当况天佑在警校受训时,他正带着复生在西贡片场搬道具。
对况天佑的死亡,况国华除了伤痛更多的是愧疚,自己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个父亲一个爷爷该做的事,这么多年来只知道怯懦地逃避,逃避日渐衰老的亲人,逃避喧嚣热闹的生活,逃避日新月异的社会,逃避自己僵尸的身份。
现在连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了,自己却不老不死,日日夜夜受孤独的折磨。况国华一拳打在墙上,墙壁顿时凹进一个坑,拳头连皮都没擦破。况国华把手放在嘴边,低低呜咽着。
老妈说老爸是最爱哭的僵尸,果然是一点也没错。况恋昔的袖子不断鼓动,里面的人似乎有些不安分。
“爸爸,你回来了,那他的朋友们怎么办?他们还不知道况天佑已经死了呢。”安静良久的况恋昔终于开口说话了,“不如你再回去一趟吧,不然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可不好办啊。”
况国华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被况恋昔一说才觉得这事还挺麻烦。看况国华愣在原地,况恋昔二话不说,推起人就走,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下要小心措辞不要乱说话,就把人踹出门了。
况恋昔布置了一个小型聚灵阵,然后打开墙角的巨型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具沉香木的棺材,漆黑的棺身上描绘着朱红的符咒。况恋昔把况天佑放进棺材里,片刻,况天佑幽幽地睁开眼睛。
“你是人还是妖?”
“刚才那个人是我的爷爷?”
“我不是死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弹珠似的冒出来,刚才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楚听见有人说话,说的还是自己的事,听语气竟然是那个失踪了六十多年的爷爷。
“你有权保持沉默,你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不会回答,我只会说你应该知道的,我现在说的一切将来你才会明白。”况恋昔飞快地作出了回答,公式化的语气顿时让况天佑青筋暴露。
“喂,我人都死了,死人有权利知道活着的时候的一切。”况天佑还是那副痞子的语气,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
“我不叫喂,我是你的小姑姑。”况恋昔一本正经地说,却见况天佑听了自己的话顿时满头黑线。
“那人是不是我爷爷还两说呢,即便真是,你个丫头片子还让我喊你小姑姑。”况天佑发现自己死了一次以后,整个世界好像都不一样了。
“闭嘴,安静听我说。”况恋昔骤然变脸,散发的气势强上了三倍,“首先你要认清楚你已经死了,虽然我现在救了你但事情还没完,从现在开始七天,你不能离开这口棺材。”
“为什么,为什么呀?”况天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到胸口一阵翻腾,顿时气血上涌,但他还是固执地坐了起来。
突然棺材震动,连杯子桌子床也受到波及,摇晃不已。窗户发出啪啪的响声,有什么东西在击打玻璃,想要钻进房间来。况恋昔拉开窗帘,一群乌黑的鸟正在啄着玻璃样子十分凶猛。
“那是什么,乌鸦吗?”况天佑询问道。
“勾魂使者的化身,在中国叫黑白无常,在这里叫死神。”况恋昔回答。
况天佑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那鸟,才发现那鸟的头部处竟是一张狰狞的人脸,瘦骨嶙峋,只是没有嘴而是一块坚硬的鸟喙。
“他们是来捉我的。”况天佑寻思那么凶狠的鸟样,估计能把我吃得一干二净,直接天葬了。
“尘归尘,土归土,活人有活人的地界,死人有死人的去处,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引领死人去该去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工作。”况恋昔拉上窗帘,把况天佑按回棺材了,“你死在英国,按照两国规定,你的灵魂必须在这边登记注册,再连同死亡时间死亡地点死亡原因一并引渡回中国。”
况天佑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听着像政府机构呢,自己就是那偷渡客。
“我把你强留在阳间,他们不敢来找我麻烦,但是带你走却是天经地义的事。”况恋昔看了一眼况天佑,“你就在棺材里老实呆着吧。”况恋昔见况天佑乖乖躺回了棺材,这才打了道符在窗户上,驱散了围在外面的黑鸟。
“对了,你和巫婆玲是什么关系?”况天佑忽然一问。
“不该问的事就别问。”况恋昔食指一点,定在况天佑的眉心,况天佑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涣散,睡意渐渐漫上脑袋,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
况恋昔拉开门,转头说了一句:“还忘了给你说,我给你取了个新名字,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叫况天佐。”然后顽皮一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