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谶》秦天儿

111、番外四

　　陆庄入冷宫后，亦溟和我一同去看过她一回。昭台宫很大，却也很冷，不过是初冬已经让人感觉到一阵寒凉。推开门后，刚好看到陆庄。她看到亦溟后，明显的意料之外，可她高隆着腹部行动也慢了很多，她走到我们面前时竟用了好一会。亦溟看着她，恭敬道：“母妃，溟儿给你带了好吃的。”
　　我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只听她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溟儿乖，如今我已不是你的母妃，你还来看我。”
　　“一日养育，终生为母。溟儿的心里一直当您也是母妃。”
　　我看着溟儿给她打开了食盒，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愧疚，我一盘一盘的拿出食盒：“庄娘娘，这些都是我和哥哥在御膳房拿来的。可好吃了，您多吃些！”
　　“多谢渲儿来看我。”她感激的看着我。
　　可我却愈发的羞愧，当初若是我把听到的告诉她，也许她就不会如此了。我看着她高隆的腹部，小声道：“等庄娘娘诞下皇嗣，一定能出昭台宫的。”
　　“借你吉言。”
　　谈笑间，我们在昭台宫逗留了一会，才一同出来。走在路上，亦溟闷闷道：“她毕竟养过我，看到她这般，我也难受。”
　　其实，我也难受！
　　可我不敢告诉亦溟，我只安慰着他：“哥哥，庄娘娘定会没事的。等小弟弟生出来，功过相抵，庄娘娘就出来了。”
　　“嗯，一定如此。”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庄年底时诞下了一个小公主，而她却因为在昭台宫过了一个冬季，落下了月子病，后来陆将军带着她出了宫，小公主便过继给了赵皇后，父皇赐她永庄公主。陆庄在将军府，病病拖拖的过了三年去世了…
　　听说她断气时是在她父亲的怀里，她依旧在念叨着：“大哥哥——”
　　陆庄去世后，陆将承辞去了官职，听说他临别时对父皇说：“宣仁盛世已不再需要我，我该卸甲归田了。”
　　父皇挽留不得陆将军，多日食不下咽。母妃和赵皇后心急如焚，后来她们趁着七月将至，特意设下万寿宴。母妃又亲自下将军府游说陆将军，让他过了万寿宴再走…
　　那年是宣仁八年，我和亦溟都出席万寿宴，我看到陆将军时，他不过不惑之年，两鬓却染上了风霜，我举了一盏清茶，敬他着：“听母妃说，今日不仅是万寿宴，也是给陆伯父的临别宴。天下无不散之宴，亦渲敬陆伯父，愿您一帆风顺。得闲时，记得回朝看看我们。”
　　亦溟也敬酒道：“将来，亦溟盼与伯父再相见。”
　　一番敬酒后，喜庆的万寿宴却带着一丝伤感。父皇自登基八年以来，头一回过万寿宴。那时亦溟问过母妃，“父皇为何不过万寿节。”
　　母妃答道：“因为万寿节是孝惠昭德后的忌日。”
　　一场宴会下来，看似歌舞升平，却每人都笼上了一层阴霾。父皇虽说看着沉稳不说，可我明白他定然不舍陆将军，毕竟他们是近二十年的情谊。父皇十六岁认识陆将军，陆将军用了十九年来还父皇的知遇之恩。
　　无论是血战沙场的打下江山，还是马革裹尸的守护宣仁；
　　无论是笑拥天下的宣仁帝，还是位极人臣的一字并肩王；
　　无论是玩弄权术的拉帮结派，还是制衡三方的妥善分权。
　　父皇与陆将军之间，掺杂着政治、江山、谋略，可他们在深处，却依旧是兄弟一心…
　　然而，那场宴会上却迎来了远客。他是宴会中途到来的，他只道：“臣乃高丽王遣下的使臣，单姓萧，景桓为名。此番入夏，只为祝夏帝陛下万寿无疆。同时，臣也带来了高丽的村歌野舞，还请贵国讨教一二。”
　　后来，琴瑟和鸣，丝竹管弦。那琴名为伽倻，管弦间与古筝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他却多翻言语讽刺，甚至于蔑视赵皇后，“臣有一不情之请，可否令皇后娘娘为臣研墨备纸，让臣写下这贺词。也好彰显，夏帝陛下待高丽的重视之心。”
　　那时，赵皇后自不愿屈尊，母妃却解了僵局。只见母妃出席，行至萧景桓身侧研墨备纸后，只道：“为萧使研墨的彩头，不如让本宫讨了吧。古贵妃磨墨的典故，青莲居士以三首清平调回赠杨贵妃。本宫虽位不及贵妃，可也算一品夫人。萧使不通汉字，便免了清平调，不如以三首五绝回赠。不错平仄，不错韵律。若错了一处，按律处置。”
　　这就是母妃的智慧，才情！
　　她不动声色的回应，解了赵皇后的尴尬，也让萧景桓无言以对。既展示了大夏天朝上国的气度，又给萧景桓示威了，同时也为难了萧景桓。我看着一旁的亦溟，问道：“哥哥，五律对高丽使臣来说，难吗？”
　　“汉语是高丽的第二语言，他就算自小研读也不一定能达到大夏的高度。我想，应该算为难罢。”亦溟说话间已经冥想欲作诗。
　　可我却在思量，如果萧景桓对出来又当如何。
　　果不其然，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他已经写下三首，字迹分明的在宣纸上。
　　诗曰：
　　其一：
　　繁星点满天，孤月照长眠。万寿千秋宴，一朝数百年。
　　其二：
　　月满鸟栖时，星稀叶落知。俪元研磨伴，挥笔贺绝词。
　　其三：
　　鸣筝歌万寿，敲罄曲轮袍。博却宣仁顾，王权皆可抛。
　　他果然对作出来了，眼下如果母妃对应不当，效果会适得其反。亦溟看了那诗作，只认真道：“万寿千秋宴，一朝数百年。好句！若能一朝百年，那岂不是百姓之福。”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亦溟与我的关注不再一个点上。他似乎从头到尾都在认真的研究五律诗作，而我却在想母妃如何应对。
　　彼时，只听母后清丽道：“诗作虽好，却错了一韵。一朝数百年，此处的一当用平声，萧使可用的仄声呢。按律当收监，交由大理寺处理。”
　　萧景桓无言以对，那时他只顾左右而言他着：“俪元夫人虽是从一品夫人，只怕还不够格。夏帝陛下和皇后都没开口，夫人不怕多嘴闪了舌头。”
　　“谁说她不够，她是大夏的一品夫人。从今日起，本宫请旨晋俪元夫人为正一品贤妃。”那时赵皇后终于开口了，母妃也即将成为贤妃。
　　然而，父皇的话，却让在座的妃嫔尽数震惊。当然，最震惊的应该是赵皇后：“从今日起，俪元夫人晋位俪贵妃，位列平妻，与皇后共理六宫。册封礼以半副鸾驾，一品四妃相见，均降半尊。其面见皇后，不必屈膝行礼！”
　　只见父皇沉冷的看着萧景桓：“萧使，现在她够格了吗？”
　　萧景桓无言以对，只见父皇看着母妃道：“萧景桓如何处理，俪贵妃做主。”
　　“臣妾请旨，不如给他净身，让他留在夏宫。日日为奴，也让他瞧瞧我夏宫到底够不够格。”那是陆曌晴的声音，她此时竟然开口了。
　　母妃看了一眼陆曌晴，不怒而威着：“淑妃言之有理，就按照淑妃说的处理。不过，遣人传信高丽王，萧使深受本宫青睐，便不再回高丽了。”
　　那场万寿宴，送走了陆将军，扣留了萧景桓。当然，最震响天下的还是母妃！开朝以来，唯一的平妻俪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