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幕 与阿伽门农的交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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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的黎明，已浮泛在科林斯运河[1]上；
洋苏草色的天空中，有褐翼的鸟在回翔，旋即消失。
你睡在银饰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你的罩袍；阿伽门农睡在银饰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他的罩袍。
「我已经很久未与你同睡，自从你的床榻有了它另一个主人。
但愿你还记得我们一同流亡的日子，你时常枕在我的膝头，
在我的怀中入睡。篝火映照着你的孩子气的脸，
你在火光中熟睡，好像一个香甜的苹果。
我但愿你此刻也依然有那时的好梦，
梦见冒险、宝剑、巨龙和黄金。而不是为同一件事，
重复地痛苦。让眼泪像铜锅里的沸水，只等心火将其燃至干涸，
才停止悲鸣。」
这是昨夜你的兄弟，迈锡尼之王，诸王之王阿伽门农说与你听的话。
黄瑾花般的阳光在你的脚趾上跳舞，你从你的兄弟的臂弯里醒来，梦境中的忧郁像清晨的露水，从你的眉宇间滴落。你起来的时候，阿伽门农朝着你这边侧转身，但并没有立即醒来。他披身的罩袍滑下、褶缩，露出他强健的臂膀和紧致的腰身。你走到窗前，凝望着有着红色鹿群的山峰，一颗心如同被风吹洗过的，旋即又盛满雨水的花朵[2]。
海伦、毁灭、海伦[3]。
你在心底这样念道。
这个在你的心底制造灾难的女人，她曾经跳上你的膝头舞蹈，金线编织的腰带轻若无物地飘过你的肩头，在你的唇畔留下无可捕捉的芳香；她曾经抚摸着赫耳弥奥涅柔软的肚皮，睁着明眸望你，她的双眸是一船彩色的水果，有一种浮动着的香甜；她曾经从背后搂住你的脖颈，脸颊靠着你的肩膀，竟这样睡着了……
你发誓你不再爱这个女人，要像焚烧荆棘一样将她从心头拔出。这使你独立在曙光中，落在你肩头的晨曦有一种寂静的颤动。
你也是这样寂静，你也是这样颤动。[2]
阿伽门农走过来，走到你的身后。
他去除了所有的金饰，但他的皮肤是金色的。好像那有阳光色泽的象牙。
你黑色的阴影落在他金色的胸膛。
他走过来拉着你的手，另一只手穿过你的腋下，伸到窗前，摘下一朵依偎在窗台的黄玫瑰。他的手把玩着黄玫瑰，没有收回。
他用下巴蹭了蹭你的黑发，叹息着说道：
“你已经这样高了，从前你并不这样高。
距离我上一次拥抱你的时日，你又长高了一些。
那时候你在纳克索斯岛，酒神的住所；
而我在提洛岛，女神勒托生养日月神的所在。
我听着你的消息，听着你在我那样近的地方——
只隔着一片可望得见彼处的海，便忍不住游泳来见你。
我便是在那时拥抱你的，甚至未及洗去身上的海盐。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哥哥爱弟弟像我爱你这样多
我爱你是像Leandrus爱海罗一样疯狂了
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被忧伤击倒
因为我是你的镜子，我的心倒影着你的心
奥涅，现在你在我的怀中，可是我却依然把你思念
因为你的心不在此处，它追逐着那已经逝去的波痕
追逐着那已经消逝的白帆，跟随着那个不忠的女人。”
你的视线落在阿伽门农的手上，落在那朵黄玫瑰上。
黄玫瑰，消逝的爱。
你轻轻一笑，将那朵玫瑰捻在手指间，倏然将它握紧。等你再次张开手指，那些黄色的花瓣就沙一样从你的手指间泄露，被风吹走。
“亲爱的哥哥，你不用向我劝告。
因为我心中思量的，是这次共同前往特洛伊的盟军。
我们已经有了智慧的长者皮洛斯之王涅斯托尔；
特拉蒙之子勇猛魁梧的埃阿斯和奥伊琉斯之子小埃阿斯；
勇猛而谦逊的阿尔戈斯之王狄奥墨得斯；
战神之子阿斯卡拉福斯和伊阿墨诺斯；
……
但是这些人当中，并没有伊卡塔岛多智的王者奥德修斯和
多勇的半神米尔弥冬之王阿喀琉斯。”
“说起智谋，在我看来，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当你用智慧行事，纵然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也未必知道你的意图。
被赞为最富智慧的人，未必具有大的智慧，只不过擅长小的计谋。
伊卡塔岛的侍者，宣称他们的王者已经疯狂，无法认人，
依我看来，他若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有谋无勇的胆怯的人；
至于阿喀琉斯，所有人都说他是阿开奥斯人中的第一个勇士。
这份名声从他的双脚还没有落在馨香的土地之前，已被预言的祭司传颂。
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海洋女神忒提斯
他确实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
因为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母亲捏着脚踵，
在冥河里浸泡，拥有了刀枪不入的不凡之身。
但凡一位战士，若能规避死亡的风险
都可以拥有那样超凡卓绝的勇气。”
你转过身来，在床头的铺着红色绒布的柜子上，拿起雕琢着克里特公牛的歌颂赫拉克勒斯的黄金的耳环，为你的兄长阿伽门农戴上（他比你高一头，就着你的手势倾下耳朵）：
“猎人知道在什么地方张他的鹿网，
他很知道哪一个谷中有野猪的巢穴；
捕鸟的人认识那很利于他的黐竿[4]的林子，
而渔夫不会不知道哪一条水中鱼最多[5]。”
各人有各人的智慧，没有什么高低，
没有谁的智慧可以尽善尽美。
人王的智慧不在于多，而在于如何使用。
阿喀琉斯的勇气胜于我，这在我没有什么羞于承认。
因为我将胆怯，也作为我的财富——胆怯的人更懂得避开危险。
阿伽门农，我的兄长，
不要凭借你的喜好，选择跟从你的人。
因为你是人民的牧者，诸王之王，
你的胸怀不可以不宽广。
多智的奥德修斯是好的，他对阿开奥斯人的战争是有益的；
多勇的阿喀琉斯是好的，他对阿开奥斯人是有助的。
不要为着一个人的长处，去寻他的短处——
只因为这是你无法拥有的。
你要将其视为财富，你为何嗤笑黄金比其他金属更为闪亮？
须知，这黄金终将归于你的宝库。”
“你总是对的，奥涅。”阿伽门农走向门口，穿着白色的衬袍，他靠着门框站着，黄金的耳环在室内光泽明亮，“奥德修斯不久前才娶了美丽忠贞的珀涅罗珀，生了头生的儿子忒勒玛科斯。这个狡诈的男人必定不愿意离开新婚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劝服他并不比因为吮吸了赫拉的乳汁而获得不死身的赫拉克勒斯救出困在冥府的珀琉斯要简单些。
至于阿喀琉斯，不过是一个好战的笨家伙，
一头总喜欢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到处跑的小蠢驴。”
阿伽门农的唇角露出嘲讽的微笑，但这并不减损他光明的俊容，
“你曾听说过那个预言，由卡尔卡斯向我们道来：
若有一日，阿喀琉斯要为你去远地远征，他必不能生还家乡。
他将要被箭射死在特洛伊城下——
我并不嫉妒他为你而亡。
我派往米尔弥冬的使者并没有找到阿喀琉斯，他必定是被女神忒休斯
藏在了某处。因为他本人狂妄自大，并不将神写下的命运放在心上。而这个世界上能让他
乖乖噤声，像小兔子一样一动不动的（凡人），找不出第二个。
你若想找阿喀琉斯，我便命传令官宣卡尔卡斯——
他是阿开奥斯人之中最出色的预言家。
太阳底下所发生的，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
还是未来的事，都在他眼中泄露行迹。
凡是他所说的没有不应验。”
[传令官宣卡尔卡斯。]
[1]位于迈锡尼城内
[2]《意象六首》阿尔亭顿
[3]希腊语里面海伦和毁灭的发音接近
[4]黏鸟的竿子
[5]《爱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幕 与阿伽门农的交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