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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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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余小小。
其实想不看到也难,毕竟她正坐在我房里仅有的一把椅子上翘着腿倚着身子吹指甲,红唇一撅再那么一吹,妖娆得遗世独立。
我捂着鼻子低下了头。
小小朝我笑道:“看来你是出去浪了一晚上啊,脸蛋滋润的,瞧着都是和往日大不相同了。”
余小小声调温柔,听着就像滑一段丝绸似得,就算言语再尖,也让人生不出厌烦之心。不过昨晚上的事吧,虽然你情我愿,到底还是羞得,何况老龟那里。
“老龟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我搓着衣角,踹踹不安,“找了我昨个一晚上?”
“这你放心,他也是今早才回来的,回来时候眼圈红肿,说是查了一晚上古籍,”她把手摊着朝我一伸,“他叫你把身上抠出的半截玉佩给他。”
我连忙解下递到了余小小的手里,缓了口气:“我还当他会找我找的不眠不休呢,想来是我多虑了。”
“这不是多虑,这叫多情,做人啊,谁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谁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忽然想起了昨夜温存后,枕着床边人的手臂甜甜如梦。可这梦做得却委实不太舒坦,许是一幕一幕眼前掠过,太过真实,可惜却只有皮影戏一般画面,没人解说。
余小小是只千年的蛇妖,见多识广的她正举着那半截玉佩对着窗户出神,窗户外头正对着城外小山丘上的寺庙,每日的钟声我听不见释怀,厌烦倒是真心实意。
我有事询问,于是开始让小小回神:“小小,醒醒。大白天的发什么懒。”
她眉头一挑,敛了敛眼帘,“百日做梦,梦才不容易散。”
我笑着问道:“那妖精界法术自成一派,有没有哪一种能窥得人心所想?若是有,也好让我看看那么个行派端庄的余小小,究竟为何昧着心意放荡形骸,来这种烟花之地。”
余小小瞧着我,睫毛投影在脸颊上微微地颤,“你若问又没有什么法术窥得人心,我想是没有的。不过你要想问我为何浪荡……”
我凑近身子,洗耳恭听。
“自然是经历了伤心事。”
余小小拿着我的玉佩就走了,留我一人在这屋子里憋闷。她可是心细,虽是带走了好奇,但桌上已经置好了四盘花样各式的点心,还有个银壶,盖子往旁边一挪,醇香味就出来了。
有酒有菜,可惜只余一盏茶杯,古人说对饮成三人,也不知我如今拿回忆充数,这酒还能不能甜的正好。
我想到了昨晚那一幕幕划过脑子的,主角正是陆照君,我看到他被身后一堆相似华服之人推出,孤身一人在稚年时候就饮下八十一道天罚雷;看到了一块玄冰从天而降,将他冰封百年;又看到他十多年前重返现世,一身邋遢得如过街老鼠人人不甚待见,几近迷糊之时走进了一家酒楼,那酒楼装饰得精致典雅,连小厮都穿得高人一等,富贵地温柔乡,乞丐模样的陆照君站着门口许久,没被赶离,确被人引了进去。左转右转,到了个石头凿除的地室。
那地室下面什么都没,只一块大的玄冰。看来这陆照君和冰块有缘。
梦里画面时断时续匆匆闪过,里头人杂,多是面生,但却有一张脸熟的不行,因为这张脸如今就安在我的脸上。
这是我,也不是我,该是这个身子的主人,这面貌并非是一闪而过,来来回回反复几番,这其中,陆照君脸上总挂起让人心酥的笑意,眼神柔柔,不舍挪离。
分明就是看心上人的眼色嘛。
我这厢回忆得津津有味,想着他看我脸的神色,就忍不住地咯咯直笑,也是亏得这身子的主人与他相熟,我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霸占这么块巧功。
想着想着,我嘴边的笑却忽然滞住了,好像有什么被我漏掉的重要的部分。
相熟?
我想起陆照君那日天色乍明时候,柳树前头微微一笑,朝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久别重逢,不胜欢喜。
久别重逢……陆照君,和这身子的主人竟是相熟的,那他岂不是早就察觉出了我的不同?
意识到了这点,我却忽然一身冷汗,心口抽抽的疼。
许是害怕,许是担忧,抑或什么都不是,我脑子里想理些思绪,可是如今却一片空白,灰蒙蒙的全无一物。
“鱼儿?”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就在我的脑袋顶上,可费大力抬头,眼皮子却没有力道睁开,眼前星星点点全是雪花,也不知哪是哪处。
忽然,有一个温润的物什硬是塞到了我的手上,咚咚两声若心脏般极为力道的跳动,我心口猛地一松,身子一软四肢着地地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踹息,也不知形象成了啥样子。
余小小在我背后可劲儿地给我舒气,“小武,鱼儿这是怎么搞得?”
“这玉佩有大问题。”
我听着这身后的女人舒了口气,“我当是她白日做梦做了个噩梦,把自己给吓到了。”
对啊,白日梦。我刚刚思及的一切不过是昨晚一场黄粱梦,孰真孰假尚不可推断,我又何必在这里自己吓唬自己?不过是一切太真实,梦境与真实混淆,哪儿能刻意分清?
老龟蹲下身子,娟秀的脸庞满当当地塞满了我的眼,他与陆照君不同,陆照君的面容生动,眼神一动便是春光乍泄粼粼秋水波,老龟呢,他就是个精致的冰雕,一双黝黑泛光的眼睛微微一扫,魂都会给吓没了。
冰雕似得老龟如今却跪坐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把那半个玉佩狠狠地攥紧,攥得原本光滑的断面硌得我都有些生疼,“鱼儿,好好拿着这个,你分不开它。”
我当时也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抬起了煞白的脸轻声询问:“若是有人来抢呢?”
他一愣,旋即宽慰我道:“不会的,没人需要这个,当真是没人需要。”他低下了头,继续道,“若是,若是真有……”
眼神一动,杀气与寒意肆虐而涌动:“若真有,拼了我千年修为,也不容你出半点闪失。”
我心里一惊,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感觉跟热火灼烧似得。这应该是个宝贝,可我并不想揣着这个宝贝。修了前世多少缘才能脱离了牲畜债,披上人皮来人间走一遭,我没什么大包袱,平安喜乐,别无所求。
可这有大问题的玉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有可能,下一个进来这屋子的生人,就是我丢包袱的可怜人。
天随我愿,门轻轻被敲了两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怯生生地传来:“姐姐,衣裳拿来了。”
小小绕过了我两,开门来迎,“行,放进来吧。”
小丫头扎着一双羊角辫,水红的广袖对襟衣衫,外头罩了件刺花的小袄,恭敬的把身子弯成了折,双手捧着折得齐整的青绿色的裙子,小碎步走到了桌子前放置好,再直起了身子,行了个福礼。
我挣扎着起身,握着这可怜丫头的小手,热泪盈眶:“小姑娘,我送你个东西。”
小姑娘怯生生抬半分眼皮看了我,这一眼下去,直接慌了。
我看着这丫头的变化,眼圈发红脸色发青,唇瓣变紫身子直颤,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却又摔了手后退着不敢近我。
她一下子朝我跪下来了:“小姐。”
小小呆了,老龟愣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把玉佩攥得紧紧,把甩包袱的事忘得干净。
她的下一句话更加让我懵了,声音哑哑:“小姐,您,您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是什么值得的让您留恋世间这般久?安息吧!”
最后三个字都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嗓子都破了音。
还是余小小反应地快些,轻声地跑到我耳边说道:“你这身子,估计是拿了人家小姐的呢。”
我被这么一提点,倒也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恩,这倒是极有可能。”
余小小听言,伸出根纤纤玉指就朝着我脑门戳来:“真是个催债的。”看来是拿了大麻烦,手指上用劲儿大,脑门都给戳的生疼。
我理亏,泪眼汪汪说不出话来。老龟跨前一步,打掉了我脑门上那根不安分的指头,厉声斥道:“适可而止。”
小小把手一缩,眼珠子溜溜一转,很是无奈。
老龟来的真及时,不过他跑我身边来的时候,倒也总是这么及时。
最后还是余小小出手,那丫头跪倒在地上抽抽,她蹲在了她旁边,一手顺气,另一只手里捏诀,诀成后暗光如萤火噗噗,她直接往人家天灵盖上一砸。也不知道是因为诀的功效,还是这一砸打得狠了,这绿衣的女孩还真两眼一翻,给软着身子晕了过去。
其实我觉得这丫头再这么哭会,也是会晕的。
余小小先下了手把人搞晕,可如今却是没了主意,蹙着眉头转身回来,看了眼老龟,看了眼我,又扭过去看了眼老龟:“这下怎么办?”
我们默不作声。
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出主意:“要不就打死不承认吧,说我不过是和她家小姐长得许多相似罢了。”
“这些不过是我们的说辞,慢慢圆也能圆过去,”小小道,“就是这具身子的主人太过怪异,身份不明,又是从身体里藏着玉佩,等到这个小丫头醒来,或许我们还能好好问问。”
我问:“万一圆不过去呢?”
余小小冲着我嫣然一笑:“那就,直接杀。”顿了顿,又扭头朝老龟说道,“我是觉得,鱼儿的快活比这一个丫头的人命要重要得多。是不是,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