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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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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刘叔回来,身后跟着靳晨。
这两人相差几十岁,还能揽着彼此的肩,称兄道弟。这个说,晨弟道藏学得不错啊,符箓术学到几层啊,有没有能隐身符拿来耍耍啊。那个笑说,哪里哪里,不值一提,都比不上陈哥您呐。
说完,相视一笑,真是猥琐加猥琐——更加猥琐。
“师妹,好点没?”陈刘叔瞅见石兰愣怔的看他,像条绸缎似的飘过来。
石兰狠狠冷静一把,咽下惊愕:“谁是你师妹?”
陈刘叔摆出‘你个小坏蛋’的嗔怪,换种方式解释:“黑绝是不是你师父?”
“是。”点头。
“我是黑绝的大徒弟。”
“哦。”
“我是不是你大师兄?”
“不是。”
“对嘛……”陈刘叔没听清楚,还要捋须,准备受她崇拜的目光。等回过神来,嚼嚼味,气的指着骂:“你、你、你欺师灭祖!”
石兰慌忙摆手:“我没有。”
再问一遍:“黑绝是不是你师父?”
“是。”
“我是黑绝的大徒弟。”
“哦。”
“我是不是你大师兄?”
“不是吧……”石兰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陈刘叔愤然起身,连特意带给她的东西都扔给了,破筐乱颤,胡萝卜撒一地。石兰捡起根胡萝卜,迟疑递给他,讨好笑:“您吃。”
陈刘叔气得八字胡一抖一抖的,还是接过,蹭一蹭,放嘴里就啃,问到重点:“我说小师妹啊,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俞敏红呢?”石兰打起精神,找靳晨要人。听说昨晚,靳晨又跑回了看守所,给李警官表演了一场“大变活鬼”。
俞敏红怨念已深,缠得李警官总是头疼脑热,差点没要他的命。
所幸,靳晨胡闹的及时,不但让李警官知道世上有鬼,还成功的把俞敏红带回来了。
他掏出块深黄色的玉器,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这玉巴掌大,呈深黄色,质地致密细腻,半透明状,油脂般蜡状光泽,边际圆润,造型古朴,雕刻着醒身咒,手艺不错,像是专业匠人所为。瞧靳晨洋洋得意的样,八成出自他之手。
看来张林说的没错。要想改善道纹,就得集齐符箓三宗的人。
张林有超凡脱俗的眼力,靳晨有巧夺天工的手艺,那另一位呢,又有何本领?
靳晨得意的说,这是他从小佩戴的本命玉。
用的是十分罕见的和田黄玉。古人以“黄侔蒸梨”为最,其声若金磐之余音,绝而复起残声远沉,徐徐方尽。
他刚出生之时,家中老人得此黄玉,算好时辰,做了些特殊处理。过三年后,玉里出现血斑,能与靳晨血脉相连,将其佩戴身上,心思聪颖,目力惊人,成人之时便能以一当十了。
但凡世家的孩子,都会选用上好的玉器养护。像靳晨的和田黄玉,又或是张林的羊脂白玉。说完,扒拉张林的衣服,疑道:“你的本命玉呢?”
“丢了。”张林简短的说。
“还戴这个破链子。”嫌弃的拽着石兰给的护身手链。
“不关你事。”张林一把打掉他的手,袖口盖住手链,容色淡淡。
石兰听不得他胡扯,就问俞敏红怎么样了。
靳晨把手放在玉上,光洁润滑的玉身发出淡黄色的光,裹着一点黑气。
石兰刚舒展眉头。靳晨又说不好,玉属阴,但用血处理过,阳气灼人,他本想让俞敏红待在玉里,静一静。没想到,俞敏红不敌阳气,神魂都开始散架了……
石兰说:“她被姚家害得家破人亡,儿子被姚决明钉死在槐木中,你还要她静一静?怎么静?”
靳晨说:“那没办法了。只有去姚家走一趟了。”
“干什么?”
“夺回小鬼多多的尸油罐子,替俞敏红出了这口恶气!”靳晨拎着桃木剑,背上家伙什,拔脚就走。
陈刘叔犹豫:“这不太好吧……”
再抬眼,石兰挎好小布袋,跟着去。张林笑笑:“黑绝师父最疼石兰了……”
“我去!”陈刘叔一咬牙。
什么姚家也不能欺负到小师妹头上,要不然他认祖归宗可真没希望了。谁叫他家老头,就疼小幺儿。石兰来之前,耳提面命的骂,断不能让她伤一毫。来之后,隔段时间要联系一下,汇报石兰近况如何。
也是黑绝师父活太久了,老了老了,收个女徒弟,比起一众小子,要疼的多啊。
要说姚家在哪,金陵城中随便拉个人问,无人不知。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姚家啊,就坐落在古皇陵附近的私人宅院。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不是姚家的恢宏壮阔,而是靳晨穿着破旧道袍,梳着髻,随手开了辆骚气十足的敞篷跑车。石兰坐上去,还有点恍惚。只见他脚踩油门,背后别把桃木剑,开始一路飘移。
开敞篷跑车的道士,这世道真是活久见了!
路人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街边算命老爷子在骂:“败家的货色,给咱道门丢人!”
一路飙到姚家,感应大门应声开启,露出世家深不可测的一隅。
靳晨就这样开着敞篷跑车,加大油门冲进去。
另一头,姚家聊天群沸腾起来。
姚正明:“我去!这孙子这么能装!哪条道上的?”
姚玲玲:“上清茅山派的入室弟子,山重道人亲自挑选的,以便未来接管其衣钵……”
姚正明:“来头挺大啊。”
姚玲玲:“只不过,几年前被逐出师门,学艺还未精。”
姚正明:“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姚克明:“……”
姚玲玲:“副驾驶座上的就是陈刘老鬼。”
姚正明:“赶着送死!”
姚玲玲;“后面的小白脸……好像是张家传人、世称‘太岁神’的张林?”
姚正明:“哈哈哈哈哈!他?一个吃软饭的?别逗我了!”
姚克明:“……”
姚玲玲;“黄莽之乱后,他就行踪不定。不知是不是。”
姚正明:“哈哈哈哈哈!”
姚玲玲咦道:“那女得好面熟啊,好像上次杀俞敏红撞见的小青头?我还以为,是大哥派来帮我背锅的呢。”
姚正明:“哈哈哈哈哈!嗯?你说什么了?”
姚玲玲:“不知道你还‘哈’!”
姚克明:“……”
姚玲玲又咦:“素人?”
听到‘素人’二字,姚正明极其反感:“素人就该杀!”
姚清明忍不住发:“大哥,你太暴虐了。”
姚正明:“哈哈哈哈哈!老子说的实话!”
姚克明:“……”
姚玲玲:“四弟,你老发六个句号,什么意思?”
姚克明好半天才回:“大哥声音大,震的我什么也听不见。对了,你们说哪了?”
下面清一色鄙夷的手势。
姚家聊天群是安静了,姚家才刚刚奏响宴会的礼乐。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鉴石大会,宴请金陵城有名的鉴石师。
其中少不了‘玉石说’的人。
除了尚未露面的姚玲玲,薛柔自然成了万分瞩目的焦点。身穿深蓝色露肩小礼裙,如墨似的黑发倾泻腰际,眼眸似幽林里的一泓清泉,散发轻灵冷傲的凉意,三分亲近,七分回绝,牢牢的抓人眼球。
萨乌曼说她像森林里走失的鹿,美好如童话般荒唐、不切实际。
下一刻,她额前的角便成了最锋利的刃,割破你为之痴迷的一腔热血。
果不其然,世家子弟多孟浪之辈,接近美人的同时,忘记了彼此的距离。薛柔反手将一个纨绔子弟按倒地上,手中捧着的红酒杯尽数淋在他头上,念咒般的说:“姚正明,1978年十月生,天蝎座,睚眦必报的个性,你的手染了太多枉死之人的血,我可不敢让你碰呢……”
“你tm敢动我?”扑面而来的戾气,让他淋满红酒的脸,失去平日刻意维持的高贵优雅。
“不敢不敢。”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加重,姚正明疼出汗,语气丝毫不软。旁人看不过去,还是‘玉石说’的萧合拉开二人,当和事佬。
姚正明冷冷的剜薛柔一眼,方看见紧闭的大门闯来几位不速之客。
姚家办的鉴石大会,没人不敢赏脸,往年只有‘石全石美’。如今陈刘叔也带人来了,能搅动石头城半边风云的人物也都在此了。陈刘叔碰到几个熟人,撇下张林和靳晨跟人打哈哈。
姚正明想到姚玲玲说的‘太岁神’,抱着‘我就不信邪’的态度去惹张林:“哎,小白脸,听说你是张林?”
张林也不恼,笑得愈发中正平和,看得靳晨心肝直抽抽,抹抹额头冷汗: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上手的小太岁吗?难道藏地之事,对他打击甚大,不但连护身羊脂玉丢了,性情也大变?
“不是。”张林张口否认,一点不给姚正明留猜疑的余地。
这边,姚家大厅灯火通明,礼乐交响,泳池到处是调笑声和攀附声,浑然未觉余晖已经沉沦下去,夜色顺着觥筹交错间的迷离爬上来,金陵城看似安宁祥和的氛围,却被一轮如刃的勾月割开。
姚家不怕有人挑衅,但他们也懒得去想,还有一条路,叫偷袭。
那边,趁着陈刘叔等人吸引火力,石兰悄悄溜进姚决明的房间。姚决明被陈刘叔打伤,戴着呼吸机躺在床上。石兰找了半天,没见到装有小鬼多多尸油、毛发的罐子。
只是找的过程中,敲打墙壁,有轻脆的动静,再用力,那边竟有回应。
石兰正奇怪,将耳朵贴近,她五感极佳,最好的是直觉。直觉告诉她,墙的另一边有喘息声。
这时,有人对准她的脖子吹气。
石兰想也不想,写满符字的手就去抓他,小鬼多多“哇哇”叫,石兰竖起中指,拿出安放俞敏红的玉佩。也许是血脉感应,这种微妙难懂的事就发生在小鬼多多和俞敏红身上,玉佩团绕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又在小鬼多多拼命摆手、摇头中,黯淡下来。
即便经历每月阴风洗髓,小鬼多多始终保持一丝神智。
玉佩发出呜咽声,石兰用手盖住:“现在不是时候,告诉我,装有你尸油、毛发的罐子在哪?”
小鬼多多抹抹眼泪,肉乎乎的小手往姚决明枕头后一指。
石兰摸出巴掌大的陶瓷娃娃,后面有个机关,用一层保鲜膜裹着毛发、骨头、灰和尸油,防止溢出来。小鬼多多飘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只是陶瓷娃娃身上有用铁棍烙过的印记,还有浸透浓硫酸里的痕迹,五官刻的很模糊,有种敷衍了事的味道。
小鬼多多眼巴巴的瞅,晃动石兰的手臂,有些讨好的意思。
“我放你走?”石兰问他。
他摇头。
“我帮你超度?”
还是摇头。
“你不会让我带着你吧?”石兰说完,自己都吓一跳。
虽说有阴阳先生带着小鬼的,但正统的道家是对养小鬼十分排斥的。黑绝师父常说,鬼祟轻易沾不得,容易坠风尘。石兰牢牢记在心上。在看到小鬼多多晶亮的眼神,声音故作冷淡的说:“别想了。我是不会养你的。”
小鬼多多眼泪在眼眶打转,靳晨的玉佩也发出炙手的热。
石兰冷下心,准备撤退。小鬼多多飘到墙壁前,使劲的挥手,好像会有人看见似的。石兰阻止了他的傻气,手指头戳他青皮大脑袋。墙壁那头竟然真有回应:保重。
清晰的两个大字浮现在墙面上。
真有人?石兰惊,敲墙壁,再次确认轻微的喘息声。从小布袋里抽出张符,架在指缝,念动口诀,符文无风自立,沿着肉眼看不见的缝,挤进墙壁。过了好半天,符文钻了回来,带来几个字:我叫许幼清,你呢?
女字婉约秀气,像是出自书香世家的手,石兰能想象出,墙的另一边,应该躺着一个姑娘。
我是石兰。符文带着字,重新钻进墙缝。
这次过了更久的时间,符文才勉强回到石兰手上:不用管我,带多多走吧。
“你不想让我救你?”石兰一不下心问出声,吓得闭紧嘴巴。回头张望,方才还晕死的姚决明此刻正睁着眼,嘴角勾起阴邪的笑,好像定定的看了很久。石兰对上他的目光,背后不寒而栗:“你怎么……”
姚决明没有开口,身子像蓄势已久的猎豹,不由分说地扑向石兰。
小鬼多多被姚决明折磨怕了,顿时缩进陶瓷娃娃里。
石兰疲于应对,她本想着姚决明身受重伤,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没想到,此刻的姚决明先较于之前,更加凶狠异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呜。他的动作招招致死,石兰稍不留神,就被他扫腿、重击、倒地,捂着肚子,不让自己喊疼。
这一瞬间变幻莫测,姚决明晃动脖颈,五指成刃,朝她眼睛出手。
挡住这一击的是俞敏红的鬼魂。
“你害我儿子,我要拖你进地狱!”俞敏红丧失心智,想起多多死在老槐树里,委顿的模样让她痛至骨髓。
她忙于事业、梦想,忽略了家庭,所以老天要惩罚她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狠心收回她为人母的容耀,让她生生走近无穷无尽的地狱!
而眼前的人,害死她儿子,奴役她儿子,不如全都下地狱吧!
姚决明凶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慌乱之际夺走石兰手里的陶瓷娃娃,咬牙使劲一摔,琳琳朗朗,碎了一地。
小鬼多多发出惨叫,灵魂的粉碎让他的身体淡了起来。
俞敏红眼见儿子要消散,竟挣扎着挤出玉佩,而后,抱起小鬼多多,亲手将他放入靳晨的玉佩。
“求你了,求你了,照顾好他。”俞敏红向石兰祈求,转眼飞快的扑向姚决明,抱住他,从玻璃窗坠下无尽深渊。
玻璃窗打碎夜晚的宁静,血色给世界添上一抹不平,石兰震惊了,勉强立在窗前,往下望。满院血红的蔷薇花,映着同样血红的草地,只有月光,冷静苛刻的白。
石兰没想到事情如此严峻,原来偷东西才是最艰难的手段。
小鬼多多遭受重创,一度在玉佩里翻滚委顿,石兰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拾起歪倒的椅子,贴上符,挥舞着,砸向结实的墙。姚家锁起来的人,势必会对姚家不利。
既然来都来了,何不闹上一把再走。
墙壁被砸出拳头大的窟窿,有阴风倒灌出来,伴随女子淡淡的香味。
“你真不用救我,反正我离大限不远,很快就要应劫。”女子蓦地,轻叹的说:“你得罪姚家,怕是也要危险了。”
“许幼清?”石兰试探的伸出手:“走吗?”
许幼清摇头,苦笑的指着软绵绵的双腿:“想走,走不了。”
石兰蹙眉。
许幼清柔声道谢,催促石兰快走,不用管她,只要帮她带句话就好。
“什么话?”石兰问。
“去阁皂山灵宝派找葛玉,告诉她千万不要开眼。”
她留下这话,推了石兰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