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异人组》白茶霁夜

28、第二八章

　　姚决明出事后，姚家紧急停止鉴石宴会，控制一干人等不许离开，并叫来警察。

　　期间，所有人被留在会客厅，像关押的犯人。

　　石兰带着小鬼多多躲在长廊对面。靳晨注意到她，努力朝她做手势，让她赶紧混进人堆里，李警官已经带人上楼查姚决明的死，留在那太危险。

　　石兰回：走过不去。

　　靳晨：你不会受伤了吧？

　　不是她。石兰捧出他的本命玉，深黄色出其不意的变成褐色，小鬼多多痛苦的蜷缩着，不见俞敏洪的鬼魂。

　　靳晨暗道不好，想冲过去揪她耳朵问，到底闯出多大祸。可惜，靳晨刚动一动，姚正明就往这看来。

　　张林一抬手，横在靳晨身前，笑道：“忍一忍吧。现在可没给你上厕所的时间。”

　　靳晨从小跟张林大交通，知道他装模作样的本事，当即配合的说：“还要多久？姚家到底出什么事了，还要惊动警察？”问姚正明：“不会有人偷到你们姚家了吧。”

　　“关你屁事！”姚正明这次没上手，只是骂骂，就沉着脸干等着。

　　姚玲玲掏出根棒棒糖，葡萄口味的，照例咬掉棒子，漫不经心的吃着，忽而，听到大厅内留守戒严的警察交头接耳。她脸一寒，呵斥道：“多什么嘴！到底怎么样了？”

　　姚家几个兄弟之前听人传来消息：五弟姚决明坠楼惨死，屋内一片狼藉，应该是人为。

　　只是姚家五个兄弟虽都姓姚，又住在一起，真正有着浓厚血缘关系的，却是姚正明和姚决明。只有他两出自同父同母，其他都各有来头。其中涉及到姚家的过往事，懒得披露，但绝不算光彩。

　　像姚玲玲还能平静的等消息，姚清明干脆坐到一旁，过分消瘦的脸深邃了眼窝，不停抖动的脚出卖了他的焦灼。似乎与姚决明无关。

　　他的目光频繁望向关押许幼清的阁楼，姚克明看到，懒洋洋而清楚的问他：“二哥紧张谁？幼清姐？”

　　姚清明嘴唇干巴巴的动，半晌才挽出难堪的笑：“哪有。”

　　姚克明但笑不语，只是愈发深沉的眸子，和他平时的懒散消沉，截然相反。

　　他看向偌大的姚家，金碧辉煌的大厅，缀满折射光芒的水晶灯，桌上摆放整齐精致的菜肴，分量不多，但做工精细，极为考究。连出席的宾客都盛装华服，像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光，折煞了眼。

　　姚克明最后看的是陈刘叔，竟意外的发现，陈刘叔也在注视他。

　　两双相似的眼睛，遥遥对着，有种压抑的氛围悄然弥散，像无形中冲进湍急汹涌的河流，短暂的碰触，认命的分开，姚克明收回目光的同时，陈刘叔真的苦笑了。

　　对讲机传出确认的事实：“姚决明于今晚22点34分死亡。”

　　姚正明听后，高大威猛的虎躯差点站不稳，姚玲玲勉强扶稳他，姚正明虎目扫射一圈在场的人，咬牙切齿的宣布：“害我弟弟的人，我早晚让他付出代价！在这之前，所有人不准离开姚家一步！否则……”

　　众人吵嚷：“我们可没害你弟弟！姚家凭什么关我们！”

　　姚正明根本不听任何人解释，他已然开启姚家的阵法，将所有人困在宴会厅。有些不信邪的人，说着要闯出去，结果碰到阴灵开道，巨斧劈头挥下，旁人只见他软绵绵的倒下，口喷鲜血。

　　“你们想干什么！”

　　“我弟弟死了，肯定是你们当中的人害的！”姚正明目露凶光的喊。

　　“你们最好别乱动。”姚玲玲笑着提醒。

　　“大哥！”姚清明又急又惧。

　　“好啊好啊，来个通宵趴。”姚克明唯恐姚家不乱。

　　姚家几个兄弟各怀鬼胎，其他人只好压着火等警察的调查结果。一夕间，方才灯火辉煌的宴会，倒成了人心的狩猎场。

　　李警官勘查了现场，墙壁被打穿个拳头大的洞，似乎非人力所为。查不出头绪，他出了屋子，给自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想：这次会不会又是鬼怪作祟？

　　原先他对鬼怪的事嗤之以鼻，嘴里讥讽着“封建王朝都没了，连火葬场都施行火葬，鬼往哪儿待啊”。

　　可之前的事……

　　收敛姚决明尸体的人请李警官过去看看，下了楼就看见走廊拐角处有道人影：“谁！”

　　大声的质问声令石兰一抖，知道自己可能被发现了。

　　怀里的玉佩越来越烫，今天不偏不倚，正是每月阴风洗髓之日，如果在这之前，不能治好小鬼多多，以他渐渐不受控制的神智，必将在今夜血洗姚家！

　　后果太严重了，已经容不得石兰多想。李警官逼近的脚步，小鬼多多痛苦的嚎叫，俞敏洪最后的心愿，都成了压垮石兰的最后一根稻草。困在大厅的张林分明看见石兰的挣扎，蓦地高高举起手，石兰看他，他只是笑笑，眼底写满宽慰和了然。

　　却在下一刻，手使劲的抛投，大喊一声。

　　“跑！”

　　随着这个字的动荡，李警官的灯光即将照耀石兰藏匿的角落，银月下，蹦出一道清瘦而迅猛的影子，她年轻的脸还写满稚气，动作却像道呼啸而过的疾风，灵活的躲过警方渐渐密集的围捕网，跳上古建筑意味浓厚的飞檐，像一张绷紧的弓，对准姚家外的草坪，就是一跃。

　　“石兰！”李警官认出她的面容，带人追赶。

　　那道灵活生动的影子渐渐远去，靠吃出来的精悍体能让她暂时甩掉身后的警察，靳晨的敞车跑车还停在门口，石兰拿着张林丢给她的钥匙，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一时傻眼了，竟想不到怎么发动这辆铁疙瘩。

　　“我去！”靳晨看她简单粗暴的对待爱车，脏话都要飙出来了，动不了石兰，就拿张林撒气：“那可是老子花了毕生积蓄，买的最新款玛莎拉蒂啊！”

　　“什么马？我有匹汗血宝马。”张林跟着打马虎眼。

　　“把‘汗血’两字去掉，我就要！”

　　“这马就贵在‘汗血’两字上。”

　　“你在逗我？”靳晨眯了眯眼，就差没把张林吞进肚子里。

　　张林笑而不语。

　　姚正明吼着，抓住石兰这个素人，直接弄死。也别拖回来让人心烦。陈刘叔结结实实的为石兰担心着，豆大的汗差点填满深如丘壑的皱纹。姚克明风向一转，指着姚决明本该无人的房间窗户喊：“那又是谁？”

　　窗户寂静而森冷，立着一道欣长精瘦慵懒自在的人影。

　　姚正明彻底咆哮了：“不管是谁，都tm给老子抓起来！打死！打死！通通打死！出了什么事，老子担着！”

　　姚玲玲巧笑：“大哥说的对。”

　　姚清明猛地站起，快步走出大厅，姚正明跟后喊：“老二，你去哪儿？”姚清明也不理，心中思绪繁杂，担心着什么。姚克明把手背到身后，替姚清明说了：“五弟死了，他还惦记美人，该说冷血呢，还是痴情呢？”

　　“我说了，谁都不许出大厅！”随着姚正明话落，阴灵又一次举起巨斧，这次对准的是行色匆匆的姚清明。

　　姚家无人敢出声求情，也不会多此一举，世家情淡，一向热衷自保。姚清明看不惯姚正明的暴虐，见他不顾情面的扯破脸，顿时脚步加快，直面阴灵的巨斧，脖劲处都因寒气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还是陈刘叔拉住姚清明，从巨斧下扯回自己身后，笑呵呵的说：“多大的事啊，至于自乱阵脚吗？姚家的人啊，都是没用的软脚虾吧。”

　　姚正明揪住陈刘叔：“刚才逃跑的，可是你‘石全石美’的人！你跟我弟弟的死，也逃不了关系！我现在杀你泄愤，看谁敢说个‘不’字！”

　　陈刘叔的头被按在巨斧下，转眼替代姚清明刚才的位置。

　　“不行。”三个人同时出声。张林、靳晨和姚克明。

　　只是姚克明的出声，让所有人的意想不到。

　　除了姚家人。“狗杂碎！”姚正明狠狠地丢开陈刘叔，也不知道骂谁。

　　姚克明终于变了脸。

　　陈刘叔整理稍有褶皱的太极服，似乎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不知石兰，现在怎么样了……

　　一路生猛的飙车，竟然开回了‘石全石美’。还把李警官远远甩开。幸好这一路上走的偏僻，没有太多过往车辆，否则能不能躲过去还不好说呢。

　　石兰在庆幸没有伤及无辜的同时，着手治疗小鬼多多。

　　小鬼多多是滚着出玉佩的，灵体受到重创，眼泪如串，看得石兰心疼。“没事的，多多。”她一边安抚着，一边把小布袋翻个底朝天，里面有《三元总录》、《伤寒杂病论》和标注详尽的全国地图。还有她惯用的无墨笔和黄裱纸。

　　小鬼多多像是有了阴影，看到无墨笔和黄裱纸都怕，颤抖身子，样子可怜极了。

　　石兰：“我再也不会用无墨笔和黄裱纸伤你，只要你能活下来，像你母亲希望的那样。”

　　小鬼多多不停的问：“我妈妈死了吗？”

　　石兰怔愣片刻，天人交战，还是点头。

　　她不好，即便能粉饰自己的内心，也不敢触碰他人的疼痛。她一直觉得，所谓心疼，自己承受就好，何必累极旁人。再多的安慰又如何，不痛及自身，都感受不深。

　　只是小鬼多多的眼泪越积越多，就要把她冷冰冰的石心淹没。

　　石兰备好材料，还差最关键的一样：槐木。

　　阴阳先生一派，忌讳小鬼等邪物，断不会沾惹上。装着小鬼多多毛发、尸油的罐子已经摔碎，再重新铸一个，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用上靳晨之前提过的茅山拘鬼术，取上了年岁的槐木的树芯，雕刻成符，具有锁魂养鬼的功效。

　　槐树和槐树之间又有所不同，年岁越大的槐树越有养魂的奇效。石兰一时想不起金陵城哪的槐树最老，不知不觉念出来。小鬼多多听到，扯着石兰的衣服，激动的说：“我家有。我家有。”

　　“你家？”石兰知道小鬼多多不会说谎。

　　才想起，俞多多正是被钉死在自家院里的老槐树里！

　　石兰把材料装进小布袋，趁警车刚到花鸟市场街头，就从窗户溜出，顺着浓重沉闷的夜色和路灯两岸的梧桐树，找到俞敏红住的华府小区。

　　“不是这！”小鬼多多疼痛中嚷道。

　　石兰彻底傻眼，不是这，是哪儿？她找到俞敏红的时候，她就住在这栋警卫森严的小区啊。

　　小鬼多多却肯定的说：“不是这。我们家很旧很破，有小小的院子，一颗巨大苍老的槐树，还有窗外飘来的钟声……”

　　钟声？石兰抓住重点，当初她来金陵，就是因为钟声。

　　她在梦中听到的钟声，是江母亲身降临的地方。

　　而金陵的钟声就坐落在一个地方！

　　石兰不敢再胡乱飙车，打个车去鼓楼。到地点，夜晚很黑，月色很亮，鼓楼宁静而肃穆的伫立，好像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它。

　　石兰把附近的老院子找个遍，才终于在小鬼多多的惊喜声中，推开尘封许久的铁门，浓厚的灰让她想起巫山的石家。

　　后院果然有株老槐树。

　　石兰带着忐忑，探查老槐树的树龄。最后，漫长的舒口气，六十年树龄。虽说不算好，但也凑合，能保小鬼多多神魂不灭。她再掏出玉佩，已成土灰色，小鬼多多奄奄一息。

　　“妈妈……”他在晕死中呓语，深深扎到石兰的心。

　　“她不在。”想到素未蒙面的石母，她又何尝体味过半点温情。

　　她不是没向石老汉讨要过母亲，石老汉秉持沉默寡言的准则，第一次抽出皮带，狠狠揍得她翻滚嚎啕。此后，她便继承了素人儒弱无为的性子，再也不提有关‘母亲’的字眼。

　　石兰摆好制作拘鬼槐木牌的材料，手法井然有序，丝毫不受今夜的颠簸影响。

　　小鬼多多渐渐说不出话来，青烟越聚越多，身形越来越淡，最后薄如透明的纸，迎向击破黑夜的晨光，他想起了，那是母亲抱自己的温度。

　　总有阳光的味道。

　　“成了！”石兰欣喜的喊。手里的槐木牌散发生机。

　　小鬼多多近乎灰飞烟灭。

　　也就在此时，李警官不知怎么带人找到这里，破门而入，举枪对准，将石兰瘦弱渺小的身子，跟老槐树一起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