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异人组》白茶霁夜

26、第二六章

　　等到半夜，陈刘叔还没回来。石兰有些急了。

　　张林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一巴掌拍醒睡迷糊的靳晨，拉他出去找。石兰也要跟着去，被张林制止：“你待在家，陈刘叔回来，立刻跟我们联系。”

　　石兰知道张林担心自己。

　　靳晨背起家伙什，洋洋洒洒的出门，后面跟着淡定自若的张林。他们两人的背影一致消失在街角，陈旧的灯光好像黯淡了下来。夜很深，没有风，有种会走错路的错觉。

　　石兰不敢多想，陈刘叔戴着她做的护身翡翠，虽不能保佑他长命百岁，但非人祸能发热预警，起到警告的作用。

　　除非人为。

　　可能石兰的直觉越来越准，后半夜三点左右，屋外诡异的响起鹧鸪叫。

　　半夜鹧鸪叫，准没好事。石兰一直没睡，打起精神，等张林他们找到陈刘叔。可现在看来，好像有人先一步找上她。门外传来敲门声，抢先一步钻进来的，是小鬼多多。

　　“你主人来了？”石兰一下子看懂了，小鬼多多脸上的心悸。

　　得到肯定后，石兰盘算着如何夺过一劫，又发现自己是被困住了，想逃已经晚了。小鬼多多本是纯良的孩子，只是受到阴风洗髓，时不时戾气缠身，控制不住自己。受到门外之人的驱使，眼睛转成猩红色，猛地朝石兰扑来。

　　石兰先前有所准备，露出的手臂画满符字，手里黄裱纸猎猎作响，无墨笔神龙摆尾的落下，十道殃榜，齐齐打在小鬼多多身上。

　　小鬼多多哀嚎一声，常年累月喂养的尸气怨气倾泻而出。

　　石兰不敢停下，又挥动无墨笔，准备好十道殃榜，夹在指缝间，想要劝退小鬼多多，“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早点走吧。”她说这话有点充‘大尾巴狼’的成分，其实真动起手来，以她半吊子阴阳先生的功力，谁打不过谁，还两说呢。

　　只是先前小鬼多多偷袭石兰，她都毫不留情的下狠手，就是要让他生出敬畏之心，不要轻易造次。

　　没想到这次，小鬼多多背后的主人终于忍不住，要亲自看看。

　　“别听这老女人胡说。”破门而入的是个极其阴沉的男孩，十二岁年龄，面容削瘦，腮帮两边好像没有肉，看起来狠厉异常。他目光灼灼，带着夜色浓重的寒意，步步紧逼，像要将石兰吞没。

　　石兰头回在孩子眼里看到明明确确的“恶”。

　　以往，大人们总说，人之初，本性是善良的。小孩的童真与美好，都是不经雕琢的璞玉，没有污垢与泥泞，永远宝贵。石兰信了。如今，瞧见男孩眼尾上挑的尖酸刻薄，方觉得人心不古，老人中有好人、坏人。小孩也是。

　　“姚家。姚决明。”他上来就报名字，杀她之心朗朗若昭。

　　“阴阳道。石兰。”她也不退缩，只能静静的回。

　　姚决明眯着眼，重新指挥小鬼多多扑杀石兰。小鬼多多表情痛苦，又不受控制，像困住的小兽般嚎哮，又一次扑向石兰。

　　石兰吃过很多大补之物，身子骨看似瘦弱，实则强健有力，尤其山里人敏捷，跑、跳、跨、越都不在话下。只见石兰屏气凝神，侧移一步，躲到小鬼多多的攻势，手肘蜷曲，重重顶了他的腰部。

　　她身上绘满符字，能触碰鬼，所以这一击，是实打实的。

　　小鬼多多恼羞成怒，反手就抓，只勾破她衣角一隅，而此时，石兰已腾空跳跃，伸腿横扫，将小鬼多多打飞几米外。

　　“对小孩还用杀招。”姚决明阴沉的说。

　　石兰抽抽鼻子，小孩又怎样，谁的命不是命，只许你祖国的花朵散发毒气，不许辛苦劳作的园丁修剪枝叶？

　　什么谬论！

　　姚决明少年老成，深谙人心，见识过太多因他是孩童而无端生出恻隐之心的人，早就把这种卖弄年少的手段当成收割反抗者的套路。只不过这会碰到个硬茬子，她是无知无畏的素人，不受教化约束，人鲁莽无礼的很。

　　这可咋办？

　　“在先等，挺急的。”姚决明快速打下六个字，家族聊天群顿时沸腾。

　　“素人该杀！杀！杀！”姚家暴虐成性的大哥。姚正明。

　　“不要生事端。”姚家二哥。姚清明。

　　“废物。”姚家三姐且唯一的女生，姚玲玲：“俞母心血都给你了，还摆不平一个丫头。你的小畜生还有什么用？干脆煮了，得了。”

　　“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小弟问的是怎么升级？对吧？”姚家四哥迷糊劲又上来了。

　　姚决明按了锁屏键，家族聊天群还不时蹦出来，青色的屏光衬得他面色阴柔。

　　那边，石兰彻底压制小鬼多多。刚要喘口气，姚决明把存有俞敏红心头血的玉瓶掏出来，撒了一滴在小鬼多多残破的灵魂上：“别给我丢脸。小心回去煮了，喂四哥吃。”

　　小鬼多多一下子陷入狂躁，身体膨大数倍，眼睛红到渗出血，姚决明心满意足的抱臂，等着看石兰被生生撕碎的场景。

　　石兰察觉到危险，以退为进，跟小鬼多多怨气冲穴的灵体，离有几步远。

　　小鬼多多痛苦的捂着眼，眼底最后一丝清明，将要磨灭。

　　那是母亲的血。她在怨恨，诉说对人间的不满，她在诅咒，愿所有人都下地狱去吧！

　　小鬼多多失去神智，本能的戾气激发他的灵体，速度飞快，眨眼间来到石兰跟前，就是一咬。石兰抬手去挡，整个左臂填进小鬼多多嘴里，怨气化形，钻入五脏四海，一路侵吞到脑后，只觉眼前一黑，连同连日压制的阴气，一齐逼入脑袋。

　　什么也看不见了。

　　石兰恐慌，直觉提醒她，小鬼多多下一步，即将咬穿她的脑袋！

　　可失去眼睛，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等死？她又想起那年江南，潜意识的恐惧让她无法安心等死，咬破舌尖，心头血如箭，射进小鬼多多嘴里，压迫头顶的大嘴稍显迟钝，似乎又听到小鬼多多软萌的声音：“石兰，救我，救我……”

　　石兰内心震动，一是原来她的心头血可以暂时点化厉鬼，二是小鬼多多哀求的语调和俞敏红的一般无二。

　　小鬼多多就是俞飞扬。

　　俞敏红的儿子？

　　“好了没？”姚决明放出的群聊语音，姚正明不停催促的语调让石兰尤为憎恶。所谓人命，在这些高门子弟眼里，薄如草芥，一文不值！

　　“快好了。”姚决明也发了一条语音，手机放回口袋，结束今夜的骚动和不平：“多多，咬死她。”像唤条狗。

　　石兰眼前一片黑。

　　小鬼多多清明片刻的神智，又沉于戾气，缓慢张开血盆大口……

　　“你个小破孩，还敢伤我师妹！”门口传来一声吼。

　　陈刘叔回来了！

　　“师妹？”石兰抓住问题的关键，欺压她身上的小鬼多多被一掌拍飞，手法、力道、连猥琐劲都跟石兰所学相差无几。石兰随后被人扶起，冰滑滑的白巾覆面，她刺疼的眼睛才有缓和，熟悉的触感，不难认出是张家独门“秘方”。

　　“张林。”石兰顺着手腕喊，小心探过头，他的声音沉静如水，很危险。

　　“木头人，你说咋办？”靳晨喊道。

　　张林轻笑，温柔的鼻息揉碎夜色的凉：“除之。”

　　之后发生什么，石兰就不知道了。

　　她醒时，没过正午，阳光洒满沙发，晒出暖意。她像长在被子里的兔子，懒洋洋的，浑身酸软，不想动弹。

　　靳晨蹲在茶几前，笑得毫无形象，宽厚结实的背部成功挡住电视剧的乐趣。

　　陈刘叔还是梳着中分头，蓄着八字胡，拎着盖着黑布的破鸟笼，准备出门碰瓷。

　　厨房门打开，抽油烟机的动静刚停，张林拿出一盘蛋炒饭，金黄的蛋，红彤彤的西红柿汁，有夕阳的沉昏之意，入口却很香甜，像在麦田里自由自在的奔跑。石兰咽下的同时，哽住：“我差点死了……”

　　憋红了脸。

　　张林无奈了，傻姑娘啊，连卖惨都不会，以后谁还知道你会疼，旁人只道你是石心人，还不拿针戳死你啊……“好好吃饭。”

　　“哦。”石兰闷头吃。

　　靳晨回头来抢：“嘿嘿，给我吃一点呗。”

　　石兰气了：“不给。”

　　靳晨自在主张咬住勺子，像只哈士奇，说什么不撒口。

　　石兰怒了，抬手一击肘子，捶在靳晨脖子后，靳晨雷劈似的松口、叫唤。一不小心，蛋炒饭呛着，咳得脸紫红。

　　“没良心的小石头。”

　　“小金子。”石兰平日温顺，一开口，怼人功夫浑然天成：“跪安。”

　　“跪安你妹啊！”张牙舞爪的扑来，被张林云淡风轻的挡开。

　　“你护她？”像发现新大陆。大眼睛道士不高兴。

　　“没有。”张林耐心顺毛：“只是不护你。”

　　“好你个张木头！”靳晨抬脚，气急败坏的去找陈刘叔说理去。留下石兰和张林两人。

　　石兰不知道说什么。

　　张林说：“姚决明被打成重伤。”

　　“谁干的？”

　　“陈刘叔。”一字一顿的说：“据说，他是你亲师兄。”

　　晴天霹雳了。石兰张大嘴，哭笑不得。

　　“小鬼多多没能救下来，但俞敏红的灵魂找到了。”

　　“……”她什么都没说，他都做好了。

　　“小金子为此忙活一晚上，不容易。”

　　石兰点头。

　　停顿了，阳光正浓，晒得人昏昏欲睡，她最后问：“你干什么了？”

　　张林扶她睡下，合上被，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描描写的说。

　　“救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