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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碧海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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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霞映日,水色浩渺。
卫庄醒来时,韩非已经走了,唯有散乱的床铺可证明昨夜那场情事真切存在。卫庄并不知道韩非怎么想,可他短时间内却是不想再见到韩非了。
手掌撑着床榻正要下床,手心却压到什么东西硌得慌。卫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掌下压着一枚玉佩。
上好的蓝田玉镂空制成双鱼状,首尾缠绕,做工精致,正是韩非一贯戴在身上的那枚。
许是昨夜遗落的吧。
卫庄不太在意,随手将玉佩置于桌上,打算等紫女过来让她晚上转交给韩非。
洗漱后,卫庄拉开衣柜,里面整齐叠着许多或华美或朴素的衣衫,都是紫女为他筹备的,大部分为玄色,只有两件白的被压在最底下。
卫庄习惯性地想拿最上面一套,但手触上去时又顿住,犹豫片刻,反而抽出了最下面那套白色的。
中午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黑色。
等人高的铜镜前,卫庄理好衣领,垂手站着。
一尘不染的白衣收腰束臂,笔挺而利落。对襟翻下的领口绣着一枝梅花,鲜艳的红,透彻的白,一股傲雪凌霜的嶙峋冷冽之气扑面而来,衬得卫庄面容如月如霜,冰冷清傲。
雪发披肩,平素系在额上的玄色饕餮纹额带也换成了白色,依然绣着红梅纹络,鲜明的色彩搭配艳丽得几乎灼伤了人的眼。
紫女拉开门走进来时,恰好看到卫庄拿起鲨齿要出去。
“这么早?”紫女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羹汤,是卫庄平日喝来调理身体的补药,“先把这个喝了吧,盖先生特意托人送来的。”
卫庄“嗯”了一声,拿起碗一口饮尽:“我要出去一趟,兴许要三天才能回来,韩非若是过来就由你与他交涉配合。”
“好。”紫女接过空碗放回托盘,见卫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突然道:“庄,韩非公子一刻钟前才离开。”
卫庄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便径自走出门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紫女扫了刚收拾好的床铺一眼,余光瞥到桌上的玉佩,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低叹一声,将玉佩收入怀中。
虽然卫庄忘了说,可紫女自然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把自己把玉佩交还给韩非。
真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卷入到感情漩涡中,那种滋味,无论是甜是苦,都太难熬了。
夜间,韩非一如既往地来到紫兰轩,腰间酸痛未褪,他却早早地收拾好了心情,无惧面对卫庄。
可惜卫庄不在。
“韩非公子,庄有事要离开三日,这三日中,紫兰轩上下诸事皆由我做主。”紫女为韩非斟满酒,微笑着道。
其实平日里紫兰轩的事都是由她处理的,卫庄从未沾手。可她的话不能只看表面意思,事实上她想说的是,这三天,韩非若有任何事,都应与她商量。
“是吗?”韩非倚在软枕上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有一件事,我想韩非公子应该有兴趣。”紫女放下酒壶,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韩非,淡声道:“秋懿,入宫了。”
韩非闻言,并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像是早有预料般道:“秋懿入宫,在我父皇踏入紫兰轩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
“也许吧。但秋懿这一生,算是毁了。”紫女轻揉额心,连日来的劳累让她疲惫不堪,“公子委实心狠。若有一天,你必须在宏图霸业和心爱之人中做出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韩非放下酒樽,淡然而笃定地一笑:“不会有那一天。宏图霸业与此生钟爱,我两者都要,因为他们在我的命运中,并非不可共存,反而相互纠缠,无法分离。”
紫女定定看着韩非良久,突然轻笑起来:“既然公子如此自信,那我便等着看,看你如何将宏图霸业,与此生钟爱尽数纳入怀中。”
韩非但笑不语。
另一边,月色朦胧,竹林幽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清冷的月华下,微风轻拂竹林沙沙作响。一潭碧湖安静落在青翠的丛竹簇拥中,圈圈涟漪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荡开,模糊了水面上的迷蒙树影与清澈月辉。
夜风如水,琴音若泉。
青青湖畔,一人坐在木制轮椅上,气质高华,面目秀雅,自有一番睿智风度,却是女子。另一人跪坐地上,手指搭着琴弦,和着习习凉风,弹奏了一首无声之曲。
那人正是卫庄。
双手轻触琴弦,指尖向两侧滑开,微微一勾,带出一连串清亮的清音。
余音袅袅不绝,若海上潮生,波涛汹涌,连绵不断,既有包容万物的沉静广阔,又有惊天动地的杀伐兵戈,令人闻之心潮澎湃,惊心动魄。
白衣女子眼眸半阖,似是在侧耳聆听风中悠悠飘荡的琴声,指尖在轮椅扶手上随着节奏轻轻敲打着,许久才慢慢睁开眼。
眼角微挑,与卫庄如出一辙的凤眸眸底晕开一抹笑意,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弯起,笑容秀丽。
“庄儿,许久不见,你的琴艺又进步了。”女子这样说,“这一曲‘碧海潮生’,已有你姐姐卫庈八分功力。”
“因为这三年中,我有多了许多从前安稳度日时从未有过的感悟。”卫庄将古琴从膝上移开,冷漠的表情柔和许多,“乐由心发,有所进境,也不足为奇。”
“是啊,乐由心发。”女子垂眸淡笑,“看来我这位乐艺老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了。”
没错,这名女子就是卫庄的小姨和曾经的乐艺老师,卫聆。
卫聆出生时正值卫国最鼎盛的时期,但卫国国君却好像预料到了什么,派人秘密将她送出宫外,暗中将她抚养成人,并让她组建了一个遍布七国的情报势力,扶桑。
扶桑是全然的情报组织,情报网囊括整个天下,包括如今势头最盛的秦国,号称没有取不到的情报。虽然卫国灭亡后,扶桑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可依然保留了全盛时期的七分实力,不容小觑。
自姬无夜成为大将军以来,夜幕与扶桑便明里暗里开始了无数次对抗。扶桑以其强大的组织性和隐蔽性取得了绝大多数的胜利,只是由于武力和智谋实力略显不足,无法与夜幕正面对抗,所以并未令得他们伤筋动骨。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老师可知道,‘流沙’?”卫庄起身走近河岸,背对卫聆问。
“为何不知?”卫聆双手舒展得搭在轮椅上,浅笑道:“虽然力量尚小,犹如刚刚抽芽的小树,却已然有未来通天彻地之气象,前途无量。”
卫庄面色淡静,不为所动,又问:“那么,老师可想过与流沙合作?”
“哦?”卫聆知道,卫庄今日前来找她的真正用意出现了。
“扶桑与夜幕之间,差的是一股强大的武力支持与算无遗策的智慧谋略,而流沙与夜幕之间,差的便是一张网。”卫庄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毫无波澜,“天下间,有谁敢说在情报这方面,能比扶桑做得更出色?”
卫聆拨动轮椅的轮子来到卫庄身旁:“那么,流沙能给扶桑什么?”
卫庄沉默片刻,道:“一个,你们梦寐以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