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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算命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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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痛得她也似乎呼吸困难,脸色苍白,而自己的丈夫自医馆出来后沉默一路,始终不语。家门近在眼前,玉兰却感觉那道门槛是儿子性命的一道过不去的坎,仿佛一旦踏入林家大门,林远书也只有等死了。倏地一个转身,在林修平猝不及防下,她搂紧了怀里沉睡的孩子就沿着街道往前跑。
“玉兰!”林修平傻了眼,喊了声后楞在了原地。
娇小的身躯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两行清泪像是流不尽似的,下嘴唇被牙咬得渗出了血丝。孩子不能死!若是无人可救,她做娘的自己救!若是无药可医,她做娘的的便陪他一起走!
眼泪模糊了玉兰的视线,手臂已经麻木,却依然紧紧护着怀里,她生命中不可失去的宝贝。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撞死我这死瞎子啊?!”
当她闪避不急一头撞上一迎面而来的路人时,还未去扶,老头就坐在地上嚷嚷开了。
“老人家您……”
华发苍颜,一件破旧的长袍外面裹着灰色的短褂,一只竹篓滚落在一旁,一根细长的竹竿被老头抓在长满茧皮的手中,竹竿上挂着一长幅,白布黑字“识字断命”。
“老人家……我……”
玉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想去扶起他,奈何老头看着精瘦也是有点分量的,把她累个够呛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你啊我的!你一妇道人家走路怎么走的,都不看道哪!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撞散咯!”
老头站稳了,便是冲着她一顿大呼小叫,垂至胸前的花白胡须吹得一抖一抖。
明明他的眼睛上下眼皮几乎是粘连在一块的,玉兰看清后更觉瘆人,可自己有错在先,也得容得别人数落教训了,“小妇人给您赔礼了,老人家您安好?需要请郎中给您瞧瞧么?”
“算了算了,也没多大的事,老头我也就随口说说。”老头状似随意地挥了挥手,也不管是否会挥着人家,“这位夫人为何行色匆匆?可否说与老头我一听?”
“我……”玉兰看了眼儿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你帮不了我的……告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抱着孩子准备离去。只听得—
“战四方,平三界,凌霄殿上显张狂,入轮回,遭天雷,将军竟成少儿郎。”
似可惜似嘲弄,老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是正对着她的这边,不偏不倚。
“本是天上仙神,怎食人间烟火?劝夫人趁早死了心吧。”
说完,老头调转了个,竹竿敲打着地面,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等等!老人家等等!”玉兰顾不得路人诧异的眼光,抱着孩子就拦到老头跟前,“您是不是知道,我儿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老头只是个算命的瞎子,玉兰本也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里,任由老头神神叨叨念着骗人的胡话,司空见惯的江湖骗术而已。可就因他一句劝她死心,她选择了回头,即使被骗,是当娘的内心的不甘。
若是老头继续胡说八道咒她的儿子,她不能原谅!可,若是老头说的话……
“令郎没有病,只是不该来。”
老头的话简单易懂,语调平静无起伏,却寒了玉兰的心。
“你胡说!”
有好事的路人停下赶路的脚步,凑近了打量杵在路中间的二人,尤其是那妇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竹竿上的白幅随风摇晃,也有路人指着那白幅,朝玉兰摇头,“识字断命”四字在一瞎眼老头身上看来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欺欺人。
“夫人且莫动怒,听老头一句。令郎即使今日能活下去,也只怕是拖一日算一日,此生母子缘未尽来世方可续,若是夫人一味强求,只怕缘尽于此。”竹竿直挺挺地立于坑洼不平的地面,老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的只是规劝。
不知该信还是该醒,玉兰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还有多久……我儿,还能……有多久……”
粘连的眼皮看不出算命瞎老头的心思,他倒像能看见她呢喃颤抖的唇动,即使她的声音听来已是无力到气若游丝。
“一生病痛,活不过而立。”
与那郎中所说的话竟是一模一样?!就跟被捂住了鼻口阻绝了呼吸,胸口闷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黑,玉兰瘫软在地,幸好路人眼明手快及时拖住了孩子。
“就一骗子,这位夫人别当真,别轻易上了这老头的当!”一位农妇打扮的大婶接过被惊吓到哇哇大哭的孩子,一边宽慰看似已是六神无主的年轻妇人。
“就是!世风日下,骗子是越来越多了!”几个围观的路人也是纷纷出言指责道。盛世之下也总有是非之地,江湖勾当多了去了,也只有无知妇孺才会相信。瞧见了吧,被一瞎老头一番唬弄立刻就吓到的眼前女子都当了娘了,还是不明这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像是没听见身边的流言蜚语恶语相向,老头拢了拢肩上的竹篓,攥了攥手中的竹竿,温和的道了声,“夫人,保重。”便要继续前行。
“不要走!”
刚挪动了一小步,衣摆处就给人死死拽住。老头没有低头,不言不语。
“一定有办法的!老人家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他双目失明,却敢自称“识字断命”,若不是神仙能人又怎会与那郎中说出一样的断言?!玉兰不知自己哪来的信心,“您未问一句,却能知晓小妇人心头所忧,您未看一眼,但已断得我儿性命……您一定知道该如何救我儿!”
“你怎么还信他?!这老头就是一神棍!”连替她抱孩子的大婶都皱起了眉头,不解这小妇人为何如此执着,“孩子病了找郎中就是了!”
“不是!我信!我信!”玉兰匍匐在地,拽着衣角的双手因太过使劲而惨白了骨节,不住发抖,“老人家,我求求您了!告诉我,您一定有办法救我儿!求求您……”
“玉兰!你这是做什么?!”
听得有人大喝一声,拨开人群来至身旁。双目含泪,泫然欲滴,玉兰抬头望向林修平,“相公,我们儿子有救了!有救了!”
“你说什么?!谁?是谁?!”林修平对于妻子边哭边笑的表情深感疑惑,对她趴在来往的街上拽着个算命瞎子的举动也是大为震惊,可她的话,却仿佛是救命稻草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
“就是这位老人家,相公,快点一同求求他!”说着,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中,林家少夫人玉兰毫不犹豫地重重磕上了碎石路面,冲那看不见的算命瞎老头,连磕三个头。
“哎,夫人你这是要折老头子的寿哪!”老头终于有了反应,像是懊悔没躲过她行的这么大的礼,想后退几步,也没成功。
“老人家,求您……”玉兰见他肯开口说话,心中一喜,又要往下磕去。
被一只茧皮粗糙的手给阻拦住,“夫人,你可听清楚了。”话语一顿,老头缓缓将她搀扶起,语气也沉重起来,“令郎与你本有两世母子缘,若是你今天非要强留下他,你们之间也就缘尽此生。”
“我不在乎!”来世谁又能看得见?今生都护不住,还要来世做什么?!她的脸上是少有的倔强,“我只求他平安健康,记得今生有我这个做娘的疼他爱他便已足够!”
“若是以你之命换取令郎平安健康,你也愿意?”
“拿去!若是换得来,缘尽此生又何妨?!”
世间本无真正的柔弱女子,尤其是在为人母时,她们心底的坚强与执念胜过了世间多少男子。
沟壑交错的眼角像是深了几许,老头的语气仿佛轻快了一丝。
“不用你的命来换,只是,若是有一日有个与令郎相同命运的孩子在你眼前,还望夫人记得今天所说的话,也不要罔顾了她的一世。”
“老人家?”
这时的玉兰还未曾明白他的话,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满怀期待。
竹竿离地,指向夫妇二人的身后,老头希望自己只是眼盲,而不是心盲。
“七年后四月初四往南走,你们会遇见一个女娃,是令郎命定之人,她可化解令郎今生的难。若是错过了,你们便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