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19、林远书

　　堂屋内应该是爹，似乎犹疑了一会儿，“跟我去……”影影约约风中飘来好像这么一声，她看见林远书大步一迈走进了屋。

　　纯属凑热闹的心情，林纷蹑手蹑脚尾随上去，直到看着林远书跟着爹一起走进书房，桐木油漆得发亮的房门被关上，她才从垂花门后溜了出来，又是做贼似地踮起脚尖放缓脚步挪至窗下。她还在窃喜没被他们发现，还在得意即使换了副身体基本功还是没给忘，她孩子气地打算等林远书出来时吓他一大跳。

　　“爹，我不能娶林纷，还望您劝劝奶奶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呃，林远书是在说笑话吗？她觉得他的脑袋一定是算盘打太多了，都傻了！他们可是兄妹啊，当然不能啦。

　　“什么都能依你，唯独此事不行。”

　　她这爹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还要兄妹□□？三纲五常伦理道德都滚一边去了？！

　　“爹！难道就因算命瞎子随口胡诌的话，您便要牺牲儿子的将来吗？！谁又敢确定我不与她成亲会活不过三十？！谁能保证林纷她肯定过不了十八岁?!”

　　“闭嘴！”

　　林远书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天响雷，她楞楞地望着紧闭的窗户，想要穿透轻薄的窗户纸瞧个究竟，听个明白，刚才她定是听错了。

　　“小声点，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爹的声音听着小心谨慎，是在怪儿子的无所顾忌。

　　“听见又何妨？林家上下有谁不知道她是你们买来给我冲喜的？除了她。”林远书好不在意甚至是无所谓的随口答道，声调不减反增，“与其等她十六再告诉她这一切，不如现在就让她明白。省得整天缠着娘亲长娘亲短的，还真当自己是林家四小姐了？我也不愿意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妻子，还非得等她十八岁……爹，奶奶听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说不定到头来反而害了她的孙儿我，也害了娘……虽然她不是林家人，可娘真将她当亲生的般疼。”

　　“你娘心地善良，信缘。我会跟她说的，不必用情太深，终究会是一场空。你也不要太过在意，她……必定活不过十八岁，否则……”

　　“否则如何？”

　　“与你无关，你别再纠结此事，一待她及笄你们就成亲，不愿也得愿意！”

　　“爹！”

　　“出去，我要歇息了。”

　　“爹！”

　　“出去！”

　　书房门被用力拉开，林远书泄愤似地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徒然无力地垂头叹气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莫可奈何的背影，他这个当爹的又何尝舍得？长子长孙的嫁娶本是一桩重于任何的事，如今将要胡乱配上一门不清不楚的亲，他不愿意，林家又能如何？而这看似随便的亲事，那个长得既不漂亮出身又低微的女娃，却是唯一能化儿子灾难的人!只是世事难料，化灾之人也是丧门之星，否则……否则，他又该如何。

　　林家当家主，林记布店大掌柜，林修平颓靡地跌坐在紫檀座椅中，远书明年开春就满十三岁了，离那瞎子所说的而立之年之期已过去三分之一，林家还需要他这个长子继承家业光耀门楣，可偏偏！想到儿子刚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他还未来得及体会初为人父的喜悦便带着他四处奔波，遍访名医，结果那些郎中皆是摇头叹气束手无策。

　　“玉兰，你别再哭了，哭得我都烦了！”

　　那年林修平也才弱冠之年，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娶了妻。洞房花烛夜揭开大红头盖时的惊艳晃了他的眼摄了他的神，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玉家小姐单名一个兰字，恰如春天高贵典雅的玉兰花静静绽放枝头。他们相濡以沫情深意切，一年后便迎来了他们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阖府上下自是喜悦难表，取名远书，望他长大后能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他们商人之家也能出个读书人。

　　谁曾想，林远书不足一岁便已三度险些夭折，小小的受凉就能要了他的半条命，夫妇二人看着眼里急在心头。听闻哪儿有好的郎中就抱着孩子往哪儿去，一年半不到，他们就见了整个钱塘县与四邻县城的郎中，可就是不见有所好转。若不是林家家大业大，怕是也抵不过持续的医药花费。

　　“可远书他……”玉兰看着怀里的孩子，面如金纸，只听出气不见进气，她的心都凉了。

　　昨日奶娘给孩子喂了半碗米糊，半夜孩子脸上起了疹子，请来郎中一查竟是那半碗米糊中掺进的蛋液导致的。郎中还当孩子太小肠胃不适引起，给开了个方子也并未多在意，毕竟这孩子中也是常见的事，夫妇二人也就心定了。寅时，见孩子脸上的疹子有消退的迹象，不哭不闹的慢慢睡着了，俩人也跟着歇息了。

　　林修平辰时就起了，虽没睡多久但这已成习惯。他穿衣下床，看了眼孩子，还在睡，怜惜之下伸手去摸孩子粉嫩的脸颊，触手的滚烫让他这个七尺男儿也惊呆了—一夜，整整一夜孩子烧得已陷入昏迷，他们竟浑然不觉？！

　　赶紧叫醒妻子，管家先一步去找郎中，他们也不能干等着抱起孩子就出了门。天未亮，大街小巷门户紧闭一片沉静。慌乱的年轻夫妇火急火燎地几乎在郎中背着药箱踏出屋子，同一时刻到达。

　　郎中又是搭脉又是针灸的，好不容易将奄奄一息的孩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抹去一头的汗，郎中望着夫妇二人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下，“令郎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哎，中医讲究辨证施治，对症下药，可令郎的身体实无异样，如此地步根本就不是误食鸡蛋能导致的，恐怕……”郎中忽然住了嘴，一双小而透精的眼睛左右躲闪。

　　“有话你就说，别藏着掖着！”管家瞅着自家少爷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这郎中还磨磨唧唧话说半截，真是急死人了。

　　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郎中一拍大腿，“行，我说了您可别太难受。”

　　林修平不知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得神秘兮兮的，简短有力一个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