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静候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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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
　　现在的一切该去责备谁呢？桑月拭干眼角泪痕，又开始想这个曾经想了无数遍的问题。
　　在他们生活过的那个寒冷洞穴里，她和父亲轮流值守，期盼着万滕文的醒来。然而，她毕竟年轻，她也会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她的生命太孤寂，走出冰冷的住处，满目也只有皑皑白雪，巍巍冰川。那时年少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能一个人度过，也不服气为什么她要在这样的地方终老一生，所以，轮到她值守的时候，她偷溜了。
　　她混在旅游的船只上，来到了陌生的繁华世界，看到了这个喧嚣、美丽、却不属于她的世界。
　　真漂亮呀！
　　她的双眸被填满，她常年冰冷的手也终于触摸到了渴望已久的温度。她学习如何与人相处，虽然过程不是很愉快。
　　她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人，看过许多不同的表情，也见证了无数的离合悲欢，林林总总，填满她空洞的生命。
　　她留恋外面的世界，如果可以不回去......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父亲的能耐，父亲不会容忍她长久留在外面的世界，并且，她也发现了外面世界的危险......
　　所以，疯狂了几年之后，她还是回去了，回到那个无望而冰冷的地下基地。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已经预想到可能遭受的惩罚，然而发现明明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父亲竟然醒了，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偷溜一样，那个老人，坐在轮椅上，守在爱人的休眠仓边上，颜色混浊的双眼抬起，看着她，竟然笑了。
　　父亲很少笑，然而这个笑，让她几乎哭出来。
　　他说：“回来了？玩的开心吗？”那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面对一个贪玩偷跑出去的普通孩子一样。
　　她忽然就被触动了，她走了过去，偎依在父亲的脚边，感受那来自父亲的温度。
　　“以后，我还能出去吗？”她咬着嘴唇，第一次用类似撒娇的语气问。
　　父亲伸出枯槁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保护好自己，还有，记得回来。”
　　“嗯。”她垂下眼睫，她当然会回来，因为，父亲需要她，还有，万滕文也需要他。
　　看向休眠仓里的男人，她的疑惑始终不能纾解。
　　他为什么不醒呢？当然，他又为什么不会死去呢？
　　一个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被宣告脑死亡的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不曾醒来，却也不曾衰老，一直都是那个模样，他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人类生老病死的规律，在他身上失去了效力，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身体机能不曾衰老过，容貌也不曾变化过。她曾怀疑过，眼前的这个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具仿造出来的陈列物，可是，他还有呼吸存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父亲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搞懂究竟为什么。
　　而父亲呢？一直在衰老。他与那个沉睡着的男人，曾经是相仿的年纪，时间流逝，那人音容如初，父亲却已经行将就木。只不过一道玻璃，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父亲还能撑多少年？他的身体机能早就接近了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真的离去。
　　他离去后，自己就是彻底一个人，孤独地，无望地，守着这个没有结局的妄念......
　　此时，这个她曾经决意反抗的命运，却因为父亲的微笑而被坦然接受。
　　她认命了！
　　得到了外出的许可，她反而冷静下来，不再像冲动的孩子。她开始意识到在临去前安排好一切，虽然相信父亲的能力能应付大部分的意外。她也会规划外出的行程，她将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跑了一遍，在这过程中，她深刻地认识了这个世界，然后，她发觉了“粉红界限”的存在。
　　“不要招惹她们。”父亲叮嘱说。“这群疯子，不过是一群棋子，她们的背后，有更黑暗的存在。”他停留了一下，“也是真正威胁我们生命的存在。那才是我们不得不躲藏在这里的理由。”
　　她点头。她知道父亲说的没错。能够治愈男人的药在多年以前就早已经别研发了出来，却一直不能被投放使用，她相信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她在外面的世界，小心翼翼，隐藏着身份，只是淡然看着那些悲欢离合。然后，有一天，在一个被大火焚尽的小镇，她见到了一个女孩。
　　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冷漠的双眼，麻木的表情，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对世界的疏离。靠近的时候，她才发现，女孩的眼底有着恨。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她想。
　　鬼使神差一般，她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
　　她带走了女孩，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世界。
　　到了安全的地方，女孩卸下心防，她说，她叫格丽斯，她说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只要是为了复仇，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自由。
　　桑月冷漠看着她，未置可否。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她看重的，她人却愿意舍弃。自己心中的珍宝，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筹码，莫怪父亲会在这里蛰居这些年，她曾经不解的，忽然之间，像是有了体会一般。
　　父亲再次默许了她这次行为，并且帮助她培养格丽斯，如同当初培养她一般。
　　父亲教了她们很多过人的技巧，这也是多年以后格丽斯能在国际上一举成名的原因之一。
　　格丽斯很刻苦，也非常有天分。她学习得很快，和她曾经的速度一样快。很快，她就能独当一面。
　　格丽斯开始与她交替去外面的世界，她因为刺杀总统一举成名，之后更是在国际上赫赫有名。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微笑死神”，其实有两个人。
　　格丽斯的目的是复仇，而她的目的，是打探“粉红界限”的背后势力。她始终不甘心，敌人一天不死，她就必须窝藏在这个寒冷的基地里，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寂而绝望的日子。
　　所以，要先从知道敌人是谁开始。
　　在她们交替的日子里，由格丽斯照顾休眠仓里的万滕文，不可避免的，她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会老，不会醒，也不会死呢？她从来不问，却总是偷偷看着他......

　　这个时候，桑月顾不上多想，因为，父亲的极限到了。
　　虽然一直保持间歇性休眠，父亲也再也撑不下去。那天，他坐在轮椅上，握着爱人的手，垂下了头，陷入永恒的沉睡。
　　桑月曾预料过这样的情形很多次，真的面对时，她还是止不住悲伤，忍不住流泪。
　　她，被彻底抛弃了！
　　感谢有格丽斯的陪伴，现在，她还有两个家人。或许，这也是父亲当初默许她留下的原因，他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吧。
　　在格丽斯的帮助下，她将父亲收敛在休眠仓中，她知道，即使离去，父亲还是在等待。她空出他身边的位置，等着休眠仓里的那个男人，等着他......
　　然而，他却醒了！
　　万滕文醒了！
　　沉睡了五百年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与爱人极度相似的少女，叫出了她的名字：“桑月？”放佛他沉睡的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醒着一般。
　　桑月不知道是喜是悲。为什么不早一点？哪怕早上一年！父亲守了他五百年啊！如果只是早那么一年......
　　父亲看到了，该有多高兴？虽然不能长久陪伴，至少，父亲走的时候也不至于带着遗憾。
　　后来她发现，这个男人醒了，却也好像没有醒，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他过去的记忆很混乱，他似乎记得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他之前是因为脑部遭受重创而被宣布脑死亡。一个人从脑死亡中苏醒，本身就是奇迹，严格来说，几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他做到了。
　　还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父亲曾告知她，他是因为接受了监视他的任务，才与他相遇。难道，这是他被监视的原因吗？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带着不满与疑惑，她与格丽斯一起照顾他，带着他做康复，帮助他整理以前的记忆，在这个过程中，她觉得她有了家，她的生命，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万滕文知道秦牧晟，他知道他为他做的一切，只是他从来都不问，如同默契一般，她们也从来不说。
　　万滕文也知道桑月的身份，尽管嘴上不说，他用行动告知了她。
　　他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笨拙地为她整理散乱的头发，会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用温和的语气哄着她。
　　她情绪好的时候，会讲述外面世界的见闻给他，他会用文字整理下来，然后，他稍作加工，将这些故事写成了小说。
　　果然是做过记者的人，文笔相当动人。
　　那些故事，成了她的床头读物，在其中，她能读出一个父亲的爱。虽然不曾在嘴上言明，字里行间却充的满满。也许父亲天生就是那种矜持的生物呢。
　　她终于还是有了父亲。
　　尽管还在冰冷的基地，她却开始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续，永远不要结束。
　　直到格丽斯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