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者王座》斐成章

5、01

　　在还未进入第九区，甚至未进入外事安全管理系之前，慕铎也曾有段让人一言难尽的中二时期——

　　夜色下的赛车道，隐约能听到咆哮的引擎声。不多时，一辆银色跑车擦着弯道扶栏疾驰而过。很快，跟着的几辆车接二连三出现，紧追不舍。
　　轮胎的尖锐摩擦和发动的低音轰鸣让等在终点的一行人朝赛道眺望过来。
　　水泥地的细微沙尘被掀起，银色跑车率先到达目的地，车子的主人利落的来了个急停，接着推门而下。他个子挺高，略略偏瘦，脸上是很张扬的笑容。转头看向此刻才停靠在终点的另一辆车，他慢慢悠悠的晃了过去，弯下腰敲敲对方车窗，挪揄道：“我们季大少爷的车今天不太好使啊——”
　　季东按下车窗，不爽的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外面那个人。
　　“看什么？愿赌服输，赶紧着给我下来。”
　　“慕铎你别趁机报复啊，下次落我手里要你好看。”
　　慕铎说道：“上次你让我当大家面跳脱衣舞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瞬间痛心疾首：“我完美的身材都被看光了！”
　　身后一群小伙伴在那狂咳嗽，不停看天看地。装作自己很忙碌、没听到刚才那句话的样子。
　　乔叙有点不耐烦了，走到慕铎身边，说道：“和姓季的说什么废话呢，让他裸着绕车跑一圈再光着屁股回去不就好了？”
　　“乔叙，”慕铎苦口婆心的对自己的好朋友说道：“你不能太恶劣。我自己就受过那种光屁股的苦，我不会再这样为难别人的。”
　　乔叙耸肩：“得，你看着办吧。”
　　慕铎看向季东，表情特别严肃：“看到没季东，和你有仇的是乔叙，让你光屁股的也是乔叙，以后你可别再搭上我了啊。”
　　乔叙忍着没一脚踹飞慕铎。
　　季东则是一脸呵呵：你俩穿一条裤子出气的，当我白痴啊？

　　乔叙和慕铎向来是一肚子坏水，偏两人还喜欢凑一块玩。
　　而乔叙和季东又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据追溯，两人不合的源头是当年还拖着鼻涕到处跑的年纪，共同追过一个漂亮小姑娘。这两流氓当初天天跟人姑娘身边，一左一右整的像左右护法似的，时不时还得打上一架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护花大使，愣是把小姑娘吓得不敢出门，看见他们就绕道。从此这两家伙就开始互相埋怨对方，之后升级到多看一眼都伤眼。由此可见，相看两相厌的人是没有未来发展可言的。
　　不过，那是乔叙和季东。至于慕铎——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太为难你。”慕铎安抚季东：“再说了，让人脱衣服简直丧尽天良！”
　　季东脸色不好的看着慕铎：含沙射影什么呢？说我当初让你跳脱衣舞丧尽天良是吧？还加感叹号，你几个意思啊？
　　“咱们来个简单的，你就在这儿、在大家面前，对我跪下汪两声，这事我们就揭过了。”慕铎还恶心人的加上一句，“友谊最重要，对吧。”
　　乔叙低头忍笑。
　　其他小伙伴也被慕铎的厚脸皮程度又一次刷新了世界观。
　　季东恨不得飞扑过去掐死慕铎。

　　其实他们这帮子人，不是开不起玩笑，只是从小心高气傲惯了。
　　因为打出生起，他们就存在于一个颇为特殊的环境里。
　　就连他们居住的地方，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政`府大楼相隔不远的一条街，有片安静的区域，那里叫做春和园。春和园往前两百米、最远五百米之内，有驻守部`队中的人在那儿轮番换岗，他们受过严格训练，几乎不可能让外人进入。
　　因为春和园住的人，大多都是“重要人物”。不管是慕铎、乔叙，又或是季东以及其他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父母，又或是家里的一些长辈，均是现在在这个政`治圈中说得上话的人，而且权力不小。
　　慕铎的爷爷曾经是军部的司令长，德高望重，在春和园住了将近一辈子。外公则是管了几十年的国家警务安全厅。到了慕铎父亲这一辈，对军区没太大兴趣，便去了司法部。而慕铎的母亲留在了编译局。家里两个老人希望家中还是能有那么一位待在军`部的，于是慕铎的哥哥就顺了家人的意愿。至于慕铎，他年纪太小，加上以前体质弱，就随爷爷去了中京区养身体，家人都是宠他宠到不行。到了最后，等慕正涵反应过来自家小儿子是否太无法无天时，已经有点晚了。

　　慕铎是快十六岁被慕正涵接回春和园的，当然他以前也会时常回家住上一阵子。
　　这个国家的教育制度，十六七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一共五年。其中医科系和其他特殊专业可能需要更久。
　　慕正涵原本考虑让慕铎在自己身边收收心，结果他发现一年根本不够，这个儿子都被他放任十多年了。
　　自打彻底长住春和园，慕铎这小子就没少惹他生气。书也不好好念，天天往外跑。偏偏这小混蛋又特别能装模作样，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乖巧懂事招人疼，见着长辈就是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喊个不停，嘴甜的要命。一回家就原形毕露。
　　弄得慕正涵每次遇到老友或是同事，人人都对他说：你就等着享福吧，两儿子都这么优秀。
　　慕部长只能无言以对：老大的确很优秀，这个得承认。而这个小的……他还是持保留态度吧。
　　其实慕部长还是非常了解自己儿子的。因为眼下，他口中的“小混蛋”又在惹事得罪人了。

　　赛车场这边，季东季大少爷万般怨念的把慕铎那“跪下汪几声”的命令执行完毕后，立刻就撂狠话道：“慕铎你给我记着，下次看我不讨回来。”
　　慕铎对季东说道：“下次你找乔叙讨回来就好，我已经被他承包了。”
　　乔叙问：“什么时候？”
　　慕铎说：“一秒前。”
　　乔叙开始捏拳头了：“你别开口，我怕自己忍不住揍你。”
　　季东为他们做了总结：“你俩一个都别想跑。”

　　不过这句威胁也没对两人造成太大影响。
　　回去路上，该哼歌哼歌，该飙车飙车。
　　夜风吹着倒是挺舒服，盘山的路非常开阔，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繁密的星星。
　　慕铎伸了个懒腰，说道：“还是放假的日子最爽了。”
　　“也没几天爽了，”乔叙煞风景的打击他，“对了，你是确定要去军大么？”

　　这是他们假期的最后一段时间，结束之后就即将踏入五年大学生涯。
　　而慕铎和乔叙去的并不是同一所学校。
　　对于两人不在一块这个事情，慕铎还是有点小郁闷的。毕竟有个熟悉的朋友在身边，以后欺负起人来也好有个伴嘛……呃，不对，是指以后也不会那么孤单。
　　但他很快又释怀了，得意道：“虽说去军大是没法改了，但我告诉我哥了，一定得给我选个轻松点的专业，否则我就不念了，回中京和我爷爷奶奶待着去。”
　　乔叙哼笑：“你爸还能顺着你？指不定就送你去最恐怖的学院收敛性子了。”他又坏心道：“听说军大的外事安全管理系很出名啊，新生晚上都不准出寝室的。你要是去了那儿就逗了。”
　　慕铎哈哈哈哈大笑一阵，完全不当回事：“他要是敢让我去那里，我当场跳窗给他看。”

　　到了春和园之后，两人各回各家，其实也就只隔了几栋别墅楼而已。

　　慕铎推开门，就有人上前来迎他，说道：“小少爷，你回来了。”
　　“慕姨——想我没？”慕铎说道，“我一天都没在，看见我是不是特别想念，特别亲切？”
　　慕姨一直是照顾慕铎父亲的，在慕家很多年了。就见她笑着把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今天有客人在呢。桌上有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慕铎就点头，配合的不再出声。然后欢乐的奔向了沙发，抓起茶几上的酥团就咬了起来。
　　慕姨帮他端了一杯饮料过来，慕铎就指了指怀中的东西，小声说道，“我上楼吃。”
　　经过书房的时候，他好奇的往里面瞄了一眼，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慕铎正好和慕部长对上眼了。
　　他噎住了一下，拍着胸口就要奔楼上去。
　　慕部长叫道：“去哪儿？过来。”
　　慕铎囧囧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擦了擦嘴，拍了拍衣服，然后礼貌的敲了三下门，这才走了进去。
　　等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客人时，慕铎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李叔叔——”

　　李家曾经也住在春和园，李望熙也就是慕铎口中的李叔叔，以前直管财政部下面的一个系统。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只是后来，在对方的独子过世没多久，他也因身体原因辞去了职务，搬出了春和园。
　　“小铎？”一旁坐着的慕夫人看自己儿子走神，不由搂着他的肩，问道：“怎么好好的发起呆了？”
　　“没有，”慕铎摇头，“因为好久没见到李叔叔，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陪你们说说话。”
　　“小铎真乖。”那人感慨着，“正涵啊，你总说小铎让你操心，这不是很好吗？别把孩子管的那么严，毕竟年纪还小，慢慢来。”
　　慕部长笑道：“你可别夸他，马上都要读大学了，照样天天出去瞎混。”
　　慕铎认真道，“爸，我没有瞎混，今晚有个国外来的画家在艺术剧院布置了展览。我和乔叙一起去看画了。”

　　慕部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混蛋又在撒谎。」

　　对方赞同道：“多看这些展览对自己也有好处，小铎啊，叔叔支持你。最近是喜欢上画画了吗？”
　　“恩，”慕铎很乖很端正的说道：“这几天一直在看梅尔尼科夫的画作，真的很受启发。如果可以，我很想去艺术系。”听说那里美人多。

　　慕部长面上带笑，然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艺术系？想的倒是挺好。」

　　“小铎还没定好要去哪个系？”李望熙疑惑的看着慕部长。
　　慕部长回应道：“晚一些和他商量，也不着急。”

　　等到人一走，慕铎正要回房间，慕部长叫住他：“跑那么快干什么，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慕铎问道，他看了看自己老妈，目光又落在自己的爸身上，“你不会要告诉我，真的要和我商量去哪个系吧？”
　　“不是商量。”慕部长纠正道：“是通知。”
　　“你给我决定好了？”慕铎嘟囔道：“我哥说了他会帮我决定的。”
　　“你哥不得听我的？”慕部长冷哼：“你哥这回也帮不了你。”
　　慕铎郁闷了，心塞的坐在沙发上狂吞零食。
　　慕夫人就安慰道：“小铎，你先听你爸说说看，别着急着不开心啊。”
　　慕铎就抬头，故意说道，“那么慕部长，你要把你儿子发配到哪儿去啊？”

　　慕正涵看慕铎这样，就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完全没有问题：「这脾气还不得好好治治？在父母面前没大没小，再娇惯下去真要翻天。」然后，他就下了那个通知，“开学之后，你就给我去军事大学——到外事安全管理系报到去！”
　　慕铎一口气把嘴里的零食都喷了出来。静坐两秒之后，就在慕夫人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就见慕铎瞬间狂奔去了二楼的窗户边。
　　据说，当晚春和园很多人都听到从慕部长家传来的荡气回肠的六个字：“别——拉——我！让——我——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