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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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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梵留在薛棋这里吃了晚饭才走,他走时,回头看了薛棋一眼,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
“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反而不太好。”
薛棋听了,有点提醒的意味。她笑了笑,看样子,莫梵是认定了自己就是九狐公子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想起夜里风霜露重,莫梵骑马而来,又没有带披风,转头吩咐兰音,拿一件披风给莫梵披上,兰音应了,去里间取了披风追莫梵去。
今夜圆月当空,薛棋深吸一口气,想起莫梵的话,事情当然不能做的太过,但布局一定要快狠准,如今局都布好了,她可以徐徐部署了,一点点的厮杀开来。
从大厅转弯去了书房,她取了信封,辞音在一旁静静磨墨,薛棋让她下去。闭目思索片刻之后,才拿起笔,笔尖沾了墨香,开始书写。
薛棋想来想去,心中思念如潮水涌来,连着撕了几张信纸,最后千般思绪却只化了一句,罗衣,吾很想你,来年春雪之时,芳阳桥一见,望卿如约而至。
小心翼翼将信纸装入信封,又用蜡细细封了口。薛棋才开门唤辞音进来,将信慎重交给她,让人送去纯阳。
辞音看她一再强调的样子,掩唇咯咯笑了起来“先生放心好了,我一定吩咐人好好的将信送到纯阳的。”
薛棋不自然的撇开脸,“知道就好,下去吧。”
过了会,薛棋正闭目思索,一阵敲门声响起,“谁?”
“先生是我,锦卿。”
“是锦卿啊,何事?”她捏了捏眉骨,坐起身子,怎么是锦卿进了内宅,兰音难道还没有从外面回来。
“外面有一个老头儿,他说要见你。”
“什么老头儿,他说了什么?”薛棋想了想,难道是前些日子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他只说了一句‘云崖峰,西狐东贺,南竹北青’”
果然是他,“请老人家进来。”
薛棋备好了茶具,又差人拿了紫砂香炉焚了龙潭香。
云烟袅袅中,她又想起那个杀人的黑夜,火光冲天,矗立百年的西南狐家被火苗吞噬着。
大宅里,到处都是女人小孩的哭喊声,以及男人与人厮打的喘息声,与喘息声交杂的还有兵器刺入人体的声音。噗次,噗次,跟滴滴答答的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她捂住口鼻,蹲在暗室里,瞪着眼,就那么看着,望着,她的爹娘兄长幼弟,他们一个个的,被蒙着面的黑衣人,一一砍杀。
她阿娘被人压着跪倒在地上,眼里带着悲愤与怨恨看着那些黑衣人,黑衣人中的头目将爹爹兄长幼弟绑到她阿娘面前,逼问着七窍玲珑珠跟狐家百年家财的下落。
她阿娘摇了一次头,锋利的长剑划过她爹爹的脖颈,她爹爹的头就那么滚落到了她阿娘的眼前。
每摇一次头,就有一颗人头掉落,一次,两次,三次,九次,剑光一次次划过,薛棋看着自己至亲之人的头颅一个个的从脖颈上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脸上一片冰凉,浑身战栗着,只知道千万不能出声。一旦出声,她的头也会跟爹爹哥哥们一样,从脖子上掉下来。
其中手持刀一个男子一手拎起了她的幼弟,邪笑着对另一个持着长剑的男子笑道,“进哥儿,这里还有个小娃娃呢,长得还挺可爱。”
幼弟涨红了脸,在他手中拼命使劲挣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带着恐惧,总是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扯着她袖子,喊九姐的他,此刻正抽抽搭搭的望着她阿娘,一遍遍的喊着阿娘。
“你想干什么?”那个叫进哥儿的男子,听声音有点不耐烦的回他。
“手底下的人,很久没沾腥了,难得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不如给他们吧。”
“你疯了,这还是个孩子!”
“终归是要死的,死前,让底下人爽一回,不是很好么!”他说完,笑着将幼弟抛给了身后的男人们。
阿娘嘶吼着推开压着她的人,冲上前想要夺下阿弟,可长剑无情的刺入的她的身体。
幼弟哭喊着被人带出去了,随之传来的是孩童嘶喊的恸哭声,与男人们的YIM笑声。
那时候年幼的薛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幼弟的尖利的嘶喊声,一直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薛棋在暗室待了很久,那些黑衣人走了,她还蹲在哪儿,已经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走动了。
突然,她看见倒在地阿娘动了一下,清醒过来,连忙哆嗦着解了机关,跑到她阿娘身边跪下。
阿娘一向高贵优雅,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总是温柔的摸着她的发丝,柔柔的唤她九儿。可此刻却苍白着脸,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那原本干净白皙的手,现在满是血污。
薛棋看见阿娘腹部被剑刺伤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血,血染红了阿娘的衣裳,她慌忙解下自己腰带,揉成一团,堵在伤口处,哭着喊道“别流了!!别流了”
薛棋阿娘细细摸着薛棋的脸颊,用尽最后的力气,喘息着对她说道,“九儿,记住,不要哭,永远都不要哭”
她摩挲着薛棋脖颈处的紫色珠子,盯着薛棋的双眼,带着怨恨的开口“你脖子上的珠子,藏着咱们狐家百年家业跟武学。你要活下去,并学会这珠子里的武学。记住今日的血海深仇,今日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狐家,他日,你要百倍千倍万倍的还回去。一定要活下去!!!”
薛棋跪在阿娘身边,木然的点着头,看着她阿娘的手从她的脖颈上的珠子上滑落,她一把抓住,将阿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感受着柔软的手变为僵硬,她嘶哑着哭喊,可没人会应她,也没人能应她,自前朝起就声名显赫的西南狐家,现在有的,只有死人。
“先生,老人家到了。”陷入往事中的薛棋,被这一声打断。
她抬起头,看着锦卿身后的老者,点点头,然后请对方入座。
这个老者看起来很平凡,就跟天底下所有的平凡人一样,丢进人堆里,你完全认不出他,但也正因为他的不起眼,他才能游走在江湖里,知道很多秘事,而没有丢了自己性命。
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有时候比一个人长相出色显眼的人,活的更加长久。
“知无先生,不知先生此次前来,是否已经带了我所想要知道的东西。”薛棋熟练的沏茶,动作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坐在一侧的老者没有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薛棋眨眨眼,笑着问道,“好端端的,先生为什么叹气呢?”
老者凝视着她,似要将她这个人看穿,最后一拍大腿,问道,“我实在是后悔答应了你的要求,敢问一句,现在反悔还来的及么?!”
薛棋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茶香扑鼻,她倒了一杯,放在鼻尖,轻嗅一下,满意的点点头,递与老者“先生这是哪儿的话,落子无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难道还要我向先生解释么!”
老者双手接过茶杯,苦笑着摇头,认命的道,“如果提前一天知道你是谁,不,提前一个时辰,一分钟知道你是谁,我就绝对不会帮你。”
薛棋看着老者苦恼的样子,却觉得十分好笑,老者如果不答应帮她查当年的事,那么现在他就不会坐在这里喝茶。
“可先生已经答应了帮我,甚至还已经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不是么?!”如果老者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害怕。
老者恨恨瞪了薛棋一眼,“我当然知道了,但是现在我却宁愿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也好过我知道了一些我实在是不该知道的东西。”
“先生知道了,那现在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薛棋眯起眼,右手拿着茶盖刮着茶叶,当年的事情,她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沾染上那件事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死!
老者拍了桌子,“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说完,就扬长而去。
薛棋‘呵呵’的笑了开来,拿起老者留在席上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迅速的看了一遍之后,她将信封连带着信纸一起扔在火盆里。
纸张很快的燃了起来,火焰照亮了她的脸,烘的脸上暖呼呼的,薛棋愉快的笑了起来,烧吧,烧吧,统统烧成灰烬!
信封里有很多人名,如今这些人名随着信封投进火里,被火苗燃烧成了灰烬。拥有这些人名的人自然也要随之变成灰烬。
薛棋看着窗外,外面已经开始下起白茫茫的雪,今年的初雪,飞散的雪花,很是美丽。她怔怔的看了很久,喃喃低语道“下雪什么的最好了,下雪了,就可以杀人了,很快的,很快的,马上就可以了,你们不要急。”
“你心不在焉!”青洵指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说话的男子叫青洵,是当初四大家里,北方青家中存活下来的一员,当初青家被灭门时,青洵才两岁,要不是佣人拼死相护,加上恰逢‘山南老怪’相救,青洵与他姐姐青曦早已命丧黄泉。
薛棋笑了笑,没有理会。
青洵呵了一口气,搓了搓自己被冻红了双手,道,“那个人我已经处理好了。”
薛棋点点头,转头看见青洵衣袖上沾了几滴血,十分醒目,皱眉嫌弃道,“你身上脏了,怎么还往我这边靠。”
青洵瞪大了眼,看着薛棋,鼓起腮帮子,有些委屈道“那个老头儿那么厉害,我杀他,沾了几滴血,不是很正常么!”
薛棋拿起茶杯,沾了沾唇,润下口,“那样一个人,你都能够让他的血沾到你身上,你的本事不过尔尔。”
“是,我当然没有你厉害,但天底下,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厉害。"他不服气。
“好了,你的话说完了么!”薛棋有点不耐烦,当初就不该收这么罗嗦的手下。
“紫苏让我告诉你,一切顺利,只是大家伙都在等你回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够你的明教教徒。”
“一点风浪都平不了的话,我还要你们干嘛,以后这种事情,不用特意来通知我,至于回去,时候到了,自然就回去,问那么多干嘛。明教这边,于我还有用处。”对于明教,还有很大的用处,薛棋想到师傅跟师兄,她的感情不是假的,说实话,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让他们两个伤心。
“嘁,我走了,你好好演你的戏。”话音刚落,青洵就不见了身影,就如他来时,也没有人察觉,似鬼魅一样。
“滚吧!还有,下次换别人传话,你,实在是罗嗦!”薛棋淡淡开口。
“你再这么对我,我就不跟着你干了。”空气中,传来青洵赌气的声音。
“哦,我求之不得,不过我想问问,你下一任东家是谁?”薛棋有些好笑的问道。
“嗯......”青洵拖长了声音,许久才弱弱道,“我跟着紫苏干,还不成。”
‘噢’,薛棋点点头,“说到底,还是跟着我干嘛。”
“你.........欺负人!”
说完这句后,薛棋知道他真的走了,真是的,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勾唇笑了笑。
当然薛棋也知道,如今变成尸体的知无先生,是绝对不会认同自己的话的。
没办法呢,先生,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不是么!!所以你能了解我的苦衷的。
薛棋倚在软榻上,笑的很开心。
下雪见血,最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