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并蒂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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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之时天色早已黑透，阴沉沉的，一丝光线也无。花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栾千谡脸色带着些微苍白，乌黑的双眸由带着惊恐，只默默地，不敢出声儿。
车行如飞，栾千谡却犹觉着慢，夜间寒凉，雪水浸染的路面上结着薄薄的冰，车轮不时地跑偏打滑，栾千谡一遍遍催促着，赶车的小太监愣是不敢放慢速度。
“花时，回去后将是非居门前的长明灯灭了。”栾千谡良久才冷声道。
“长明灯是王爷出征前亲手点上的，如今王爷未归，为何要灭？”花时不解，壮着胆子问道。
栾千谡微侧着头，看一眼花时，虽不曾动怒，却是让花时打了个激灵，顿时垂了头不敢再看。
“王爷如今于千里之外，我们唯有靠自己，那长明灯，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保障。”
栾千谡终是浅叹一声，解释道。那日他亲自将那盏并蒂莲花灯挂于门前最显眼的位置，他虽然只回了身对着自己笑，可是她却知道，那是一种信号，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层保护。
花时闻言，亦不再询问，她知道姑娘如今心烦意乱，是不能打扰的。
“花时，你若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栾千谡眸中透着柔和，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花时。
“姑娘”，花时面有戚色，急忙握住栾千谡冰凉的手。“姑娘千万不要赶走花时，若不是王爷与姑娘，花时早已成了一缕孤魂，如今姑娘有难，花时即便是死，也要相随的”
栾千谡亦是动容，当日收她做婢女的时候她是那般不情愿，她以为花时是想走的，却不曾料到，她竟亦是这般有情有义。
“你可信我？”栾千谡侧眸问。
花时不答，却是握紧了栾千谡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路危险重重，你当真不后悔么？”栾千谡温言再问。
花时眼中有泪，千言万语，却是闭口不言，只微微地摇摇头，她明白，姑娘这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可是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再生父母，花时又怎能独自离开？
“花时，你何苦？”栾千谡垂眸，音色竟是有些沙哑。
“姑娘既为王爷值得，花时为姑娘，亦值得。”花时轻言道。
栾千谡瞧着花时，竟是想起了当年的锦瑟。当年栾千律将小小的，跟自己一般大的阿朵送进了兰芝宫，她固执地给阿朵改了名字，叫“锦瑟”。那时锦瑟亦是这般神情，亦是这般不离不弃。
说话间，车停了，老远地便看见门廊口的那盏并蒂的小灯，满是寒意的心中却是一暖。阙止，原来你早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原来你一早便为我安排好了退路。
栾千谡夺步抢上门前石阶，推开重重的朱漆大门，一路小跑，消失在了门中。
“去找御奴，灭了那盏灯，一定要快，要隐秘，随后来房里见我。”
花时听了吩咐，亦是跑着去了，如今形势，她虽然不甚明了，却是知道不容乐观的。当下不敢延误。
花时安排好了一切回到今园的时候，栾千谡早已换好了衣服等在了厅内。但见她一身深青色窄袖粗麻布衫，头顶四方髻，髻系绸布巾，腰间亦是绸布带，脚踏直筒靴，红妆洗尽，素面朝天，早不见了白天美艳贵人的模样，俨然一个翩翩少年郎。
“姑娘。”花时揉了揉眼睛，轻唤。
“不认识了？”栾千谡见她糊涂模样，竟笑出声儿来。
花时一时错愕，咧嘴一笑，透着十足的傻劲儿。
“这不是小九的衣服么？”花时缓过神儿来，指着栾千谡一身服饰问。
“你倒挺熟，竟一眼便瞧出是小九的！”栾千谡打趣道。
花时红了脸，正欲辩驳，却听一阵敲门声，声声急促，二人皆是一愣。
栾千谡皱了眉，这般无礼，不可能是御奴，这么晚了，还能有谁？当下对花时使了眼色，花时会意，放轻了步子，前去开门。
刚打开了门栓，还未及开门，外面一股重力倚着门倒了进来，靠在花时身上，竟是死一般的沉。
花时咬了牙，堪堪稳住了身体，扶住了门外突然闯进来的男子。
“卫小九？”花时看清了，一声惊呼。
栾千谡见状急步过来，但见卫连城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一身月白的绸缎长衫早已冻僵，斑斑血迹，竟已发黑。
“姑娘，是卫小九！”花时梨花带雨，满面愁容。
“莫慌，先救人再说，快将我妆台上的妆奁取来。”
栾千谡沉着道，接过花时怀中业已昏迷的卫连城。花时醒过神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奔着去了。
须臾间，花时抱了桃木妆奁，栾千谡取了其上隐匿的机括，黑木箫依然那般沉潋，静静得躺在其中。
栾千谡看了一眼，顾不得其他，素手直接挑了一红瓷小瓶，瓶中之物呈粉末状。
栾千谡吩咐花时倒出一半，用水化了，灌入卫连城口中，捏着他口鼻迫他咽下，片刻之后，方见卫连城干裂煞白的唇渐渐回复了血色，眼皮沉重地动了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几下，该是有了知觉。
“他没事了么？”花时满眼忧色问道。
“这药是我前几日新制的，内服消炎解毒，外敷消肿止血，如今不过只护住了他的心脉，能不能活命，还当看他的伤势如何。”
栾千谡一脸冷静，眸眼亮若皎月，从容淡定，不让须眉。
命花时生了暖炉，拿了剪刀剪开了卫连城的衣衫，就着炉火的温度，拧着温热毛巾擦拭着卫连城身上的污血，寻找着伤处。血色暗沉，竟已凝固，血量之多，显然并不都是卫连城的，可以想见，他曾经历的激战是何其惨烈。
“是刀伤，伤在前胸，离心脉仅半寸，对方功力当是不低。”栾千谡查视着伤口，沉着道。
“可能医治？”花时惶恐，瞪着眼睛问道。
“伤口不深，却很长，定是阔刀迎面砍的，若不能及时缝合，怕是难以自愈。”栾千谡如实相告。
“花时这便去找大夫。”花时抹了眼角的泪，起身欲走。
“来不及了。”
栾千谡浅叹，眸光冷然，分析轻重，如今失血过多，再去找大夫已是不及，为今之计，唯有一试。
“将我炼药的金针取来。”
花时闻言不敢怠慢，取了金针，依言置在火上烘烤消毒，又引了蚕丝纱线，再看栾千谡的时候，她业已净了手，正在卫连城伤口处比划着。
“姑娘开始吧。”花时递了针。
“不急，我随身的荷包中有一味药，你拿出来和水让他服了。切记，量不可过。”栾千谡冷声嘱咐着。
花时依言，脸上却闪过一丝异样。栾千谡看在眼中，碍于形势，不便查问。
眼见着卫连城沉沉睡去，呼吸稍稳。栾千谡一手轻触他皮肉，一手引线施针，火炉正旺，栾千谡心下发寒，额上却尽是虚汗。
伤口似乎比想象中还深，还长，栾千谡双手发麻，却咬牙忍着不曾发作，沙漏声声，花时秉气凝神，见了栾千谡施完最后一针，打上了套□□结，吊着的心适才放下。
“替他包扎吧。”
栾千谡虚脱一般委地长叹，九遥山中只见过爷爷为受伤的小畜动过针，自己几时动过手？如今亦是被迫无奈而已。
地上寒凉，栾千谡支撑着起身，看着花时悉心地照料着卫连城，眉头深锁，竟是看不透。
这卫连城年纪轻轻，举手投足皆不是平常之人，且一身功夫了得，今日又遭此大祸，定不简单，只不知他于自己，是友是敌。
“刀上有毒。”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透着森然煞气。
“我知道。”栾千谡嘴角一扬，说道。
“如此只能救他一时，一旦毒性发作，他定不能活。”男子冷声道。
“因此我在等你来。”栾千谡亦是沉了声。
“你灭了门廊的灯，便是为了让我救他？”男子似乎觉着不可思议。
“我唤你来，是为了御王之事，他只是个意外。”栾千谡双眸流转，看一眼花时怀中的卫连城。
“御王？御王只命我等守着是非居，护姑娘周全。”男子似有犹豫。
“鬼谷听令。”栾千谡一身正色，举起戴着灵珠的手，坚声命道。
男子低头，恭身领命。
“今御王势危，京中有变，已有潜伏任务者随时待命，其余鬼谷弟子，即刻随我离京，不得有误。”
栾千谡语气凌厉，声势迫人，周身散发的威严煞气震得男子亦是一颤，黑色的冒兜下一双鹰目偷瞄着眼前的栾千谡，竟生出一丝肃然。
“鬼彻即刻去办。”
男子来去无踪，只如阵风。栾千谡长叹一声，尽是释然。原来那盏长明的灯，便是鬼谷现身的信号，灯在人安，灯灭有难。
栾千谡眸中氤氲，泪眼蒙蒙。阙止，你如今又该是如何处境？你为今非思量如此之多，可曾为自己谋划一番？
她当时见卫连城血色发黑，便知他身中剧毒，先前服下的药只能拖延时间，可是她更知道，鬼谷百年秘术，定有灵药能解百毒。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并蒂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