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一生一世一小花

4、一碗拉面（下）

　　刚下课，凌昀就闪得不见踪影，顾思齐半天才发现他在和季微微说着什么。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顾思齐怒气冲冲地要冲凌昀发作，凌昀已经满脸堆笑地又跑到自己面前，说：“顾思齐！季微微说这次她搞定！你放心地走吧！”
　　顾思齐讶异，推了推凌昀的脑袋，笑道：“行啊你！敢和女生谈判了！走吧！”说完，自顾自地收拾起了书包。
　　凌昀揉了揉被推的脑袋，心虚地吐吐舌头，说：“你先走吧，我爸今天来接我放学。”
　　顾思齐只好道了声再见就出了教室，刚下楼梯就看见李达哲挥舞着书包，圆圆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朝他奔来。
　　想到他又要开始推荐自己六块一张十块两张的劣质收藏品，顾思齐扭头就从侧门溜了。
　　午饭时候的街道冷冷清清的，特别是顾思齐和凌昀所住的区域偏居民区，马路两侧除了小吃店几乎没有人烟。家里只有陈平一个人在，顾思齐也不太想回去，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的拉面店吃了面，绕到中心公园走了一会。
　　中心公园的地下广场上还有小学生穿着厚厚的校服外套在投篮，站在顾思齐和凌昀第一次认识的地方，翻转着手腕朝面前的框扔着篮球。顾思齐驻足看了一会，发现三四年级的小学生的准确率都比凌昀高，嘴角露出了个笑容，却又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
　　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顾思齐慢吞吞地回学校。一步步靠近教室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塑料被掰断的声响，顾思齐疑惑地推开门，只看见凌昀双手沾满了泡沫屑，专注地和面前的模型搏斗着，那个模型怎么看怎么都像自己和季微微的小组作业。
　　凌昀抬起头，看见是顾思齐，傻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愣住之际还用余光扫过黑板上方的挂钟，一点十五。
　　下午两点半才上课，顾思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凌昀想着，像是一个被捉现形的小偷站起来，垂着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顾思齐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明白了几分，嘴上却问：“你在干嘛！”语气冷飕飕的，让凌昀缩了缩脖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顾思齐，你别生、生气啊！”凌昀涨红了脸。
　　“你是无意的？”顾思齐板着脸问。
　　“不是……哎，你不要生气啊！”凌昀哭丧着脸。
　　顾思齐看着他像茄子一样的脸色，“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丫！又要哭！蠢不蠢啊！”说完，朝着位置走去，向着椅背的方向坐了下来，面对着凌昀，抓起一张图纸研究。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凌昀握着一块泡沫，神色坚决。
　　低头沾了胶水，顾思齐捏起一块泡沫准备加入奋战，你是在帮我做作业，我生什么气，“谈不好就告诉我，干嘛一个人做。”
　　凌昀看着顾思齐，憋了几秒，回答：“我没跟她谈，我告诉她你会做……”
　　顾思齐终于忍不住，抓起手里一整块泡沫，往凌昀头上一砸，说：“你丫个白痴！老子的形象都被你毁了！”
　　凌昀捂着头，委屈地看着顾思齐：“我就是怕她不做你会生气啊……”
　　顾思齐看了凌昀一眼，无力地妥协，把低头把图纸分好类：“你怎么能这么蠢！你怎么这么蠢！”
　　凌昀“嘿嘿”一笑，询问里又带着撒娇：“你不生气了？你不生气了吧？你不生气了吧？”
　　顾思齐低头捣鼓模型，双眼从刘海间瞄了凌昀一眼，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要是生气，早就被你蠢死了。”
　　凌昀呆呆地看着顾思齐笑，丝毫不介意他的人身攻击。
　　电扇仍旧在头顶吱吱呀呀，窗外早就没有了蝉鸣，只有流淌着的阳光。一切好像变了模样，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轻微的摩擦声充斥了整个教室，伴随着时钟在墙壁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发出细小的声响。
　　顾思齐时不时抬起头看着面前目光专注的男孩，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个充满胶水难闻气味的午后。
　　“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学校啊！才一点！”凌昀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因为我中午不回家啊。”顾思齐难得没有不理不睬。
　　“为什么不回家啊！”凌昀继续问。
　　“因为远。”
　　“哦……对了！我最近听语文老师说，你是我们班唯一能分得清前后鼻音的。”
　　“哦。”
　　“为什么你分得清啊！”凌昀好奇。
　　“因为……我是北方人？”顾思齐满不在乎地回答，丝毫没觉得被查了户口。
　　“哦……对了！你是北方人为什么会在S市啊！”凌昀又问，做模型的效率已经不能再低。
　　“因为……我妈来这里了！靠！反了！”顾思齐拍了拍凌昀即将贴反标签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凉得与季节不符。
　　“团支书……”凌昀轻声地喊。
　　“干嘛？”顾思齐看着凌昀难看的脸色。
　　“我饿。”凌昀苦着脸看他。
　　顾思齐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从放学就折腾到现在也没吃饭，一记泡沫又砸在他的头上，又拉着他去校门外的拉面馆。
　　老板是个热情的西北人，瞅着顾思齐又进来，笑问：“怎么又饿了？”
　　凌昀还盯着墙上的菜品列表研究，顾思齐把他摁在座位上，朝熟识的老板喊了一句：“大碗牛肉面，一份就好。”
　　一边被逼着把大份的牛肉面给吃干净，一边又不停地注意顾思齐手上的表以防迟到，而顾思齐在对面撑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凌昀觉得自己永生难忘这顿面食。
　　顾思齐满意在心里又给凌昀记上了一笔，大碗牛肉面。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老梅拿着成绩单进了教室。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带着上刑场的表情喊了句“老师好”，之后坐下。
　　顾思齐发觉凌昀在右手边的位置上不住哆嗦，有点不解：“你想上厕所？”
　　凌昀侧过僵硬的脸，放低了声音不住说：“我好紧张啊，我好紧张……”
　　顾思齐支着手，鄙视道：“什么样子！不就是念个成绩吗？”话音没落，老梅瓮声瓮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顾思齐，语文135，数学148，英语142，综合285。”
　　成绩按照名次从前往后念，凌昀跟着全班羡慕地叹了一声，又开始紧张地哆嗦起来。顾思齐无奈地看着他，也注意着老梅宣布的成绩。没念几个就到了凌昀，老梅扶了扶眼镜，说：“凌昀，语文128，数学……”
　　凌昀只觉得老梅的目光在厚厚的镜片后凌厉地扫了自己一下，才念：“77，英语148，综合290。”
　　顾思齐跟着全班一样，没忍住笑，看到凌昀苦着的脸，碰了碰他的手臂，说：“不错，进步了！英语和综合还那么高！不过……你数学卷子怎么又只交了一半？”
　　凌昀面无表情地无视了顾思齐的嘲讽，趴在桌子上。顾思齐侧过头低声说：“你综合都会写，怎么数学就不会了？综合里面的数学难多了。”
　　哀怨地偏过头也看着顾思齐，凌昀无力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哎，像你这种年年岁岁考第一，岁岁年年考第一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痛苦的！我爸已经给我找了家教了！”
　　顾思齐看着凌昀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容易忍住了揉揉他脑袋的冲动，只说：“那你加油！”
　　凌昀受宠若惊地看着顾思齐，笑着说：“有了小神童的祝福，我的数学一定会早日及格的！”
　　老梅宣布着成绩停顿了一下，作为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她有责任有义务管教班上每一个学生：“凌昀！你又一个人嘀咕什么！又想去办公室了！”
　　吓得凌昀赶紧闭嘴。
　　周末前夕的初中部小矮楼总是充满了洗洁精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群孩子上上下下地进行卫生大扫除。顾思齐和凌昀总是分到后门附近的窗户，每当凌昀个子不够的时候都只有顾思齐一个人站在窗台上，凌昀就站在底下不停地递换抹布。
　　一派平和又宁静的景象，如果班长不来挑剔他们打扫得不干净的话。季微微每次出现，就意味着顾思齐得爬到教室外去擦窗户。凌昀见了，只觉得弄个大扫除，还得会杂技，太麻烦了。
　　命运的双手好像一阵和煦的风，渐渐地推开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