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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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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让人丧失理智以及基本的判断能力。
雪杀进入祭坛后,发现各处守卫空虚,但他既已经听信了唐盈盈的话,自然认为这不过是宋君所摆的空城。
其时正值午时,他直奔溯源阁而去。暮春的日光,似乎从来不会光顾这片院落,岁月的洗涤,将这里刷成了青灰色,在那长满青苔的幽深长廊尽头,溯源阁仿佛一团噬人的阴影。
雪杀站在这团阴影里,显得面色模糊。他伸手轻按那扇朱漆大门,就在将要触到门环的一瞬间,突然一个飞身倒纵出去。
“嗖”地一声,横飞来一支利箭插在门槛上,力道之大,令箭羽抖动不已。雪杀嘿嘿冷笑,略做计较,大步向往前走了两步,稍微停顿之后却又后大退一步。
退一步海阔天空。有语如是说。
那扇紧闭的朱门突然之间洞开,在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里面纵横叠错,却不见人影。
宋君不在里面?
若是在平时,雪杀或许早已起疑,因为唐盈盈告诉过他,宋君有午时至未时呆在溯源阁的习惯,然而此刻,当一个巨大的诱惑呈现在雪杀面前的时候,他再无法去关注那些碍事的所谓疑点。
进入溯源阁一直便是雪杀的愿望并且为之奋斗的目标。他知道,命运当然不会垂青毫无准备的人,他的成功,虽然看起来是偶然之间获得的机会,其实是他长期以来,不懈努力的结果。在此之前,他费尽心力,不惜花费重金,得到关于溯源阁的消息机关图纸,因此,他能获得胜利是必然的。
没有意外,不会出现意外。
雪杀大踏步走进了溯源阁。
——宋君不在,岂非省了他好些气力。
祭坛中的传说,在溯源阁藏着一件十分厉害的东西,谁拥有了它,便拥有了祭坛。这也是雪杀一直想要进入溯源阁的原因。
可是当他走进那个阁楼的时候,却立刻失望了。他并没有看到那件所谓的可以令他攫取祭坛的东西,只看到了满室的书本案卷——墙角、书架、案桌、地上,满满堆着的,随意丢着的,全都是。
屋子里有一股子闷闷的味道,令雪杀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涨大了一圈。他想,这就是人们说的书香,可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脂香粉香,却讨厌书香,他更讨厌书,因为与“输”谐音。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书与书香的房间里,雪杀只觉得心烦气躁,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他将案上的一堆书卷扫到了地上,发出劈啪的声响,书脊撞在地上,摊开了书页,雪杀一眼望过去,不小心就看见了一行字。
他当然也是厌恶看书的,若是在平时,他勉强瞧完一页书,就要头痛半天。不过这次,当他瞧完了那一行字后,眼中却突然放出了光,脸也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他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书,飞快地翻了几页,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在此间藏着的,那件镇坛之宝就是——秘密。
骇然听闻的秘密,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它们被藏在字里行间,稍加利用,便可以令一大批人身败名裂,可以令一大批人俯首称臣,自然的,可以令他功成名就,无往不利。
想到这里,他不由大笑,心里得意极了。
日头渐渐西斜,雪杀浑然不觉,他沉浸在秘密的世界里,如痴如醉。这个时候,莫说是一点点的响动,便是天上打两个惊雷,他也必定会充耳不闻。所以,当他抬头看到面前那个陌生的男人时,脑中还在构思着如何利用河间剑客与白马神枪之间的仇隙,挑起争端,好坐收渔利。
那个男人脸色苍白,两眼似要冒出火来,阴冷冷地盯着他道:“宋君,上次在城南巷中让你跑了,这次你绝对跑不了了。”
雪杀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你是程风?!”左手轻扬,挥出一把青色的烟雾,右手微动,三枚透骨钉呼啸而出,随即的,他自己已经执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合身而上,刺向程风。
他的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出于本能的凶猛,就如一只护崽的母兽,全力出击,未给进犯者留下任何余地。
但有时候,不给别人留余地,其实是没给自己留余地。
程风出剑,凌空一剑。
剑气激荡,震散了青烟,震得三枚透骨钉变了形状。剑气撞在雪杀的胸口上,他只觉得胸口一凉,身上的力量在突然间消失不见。他捂着胸口,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却再也站不起来。鲜血自他身下慢慢地湮了出来,而他一只带血的手,正按在一张纸上。
那张纸,似乎是被人不知从哪撕下,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又似乎是有人故意摆在这里的,上面寥寥数笔,写着一行字:
“雪杀者,原河间府一伶人,性贪婪。”
溯源阁外,残兵断箭散落一地,几名劲装的汉子远远站着,神情既兴奋又紧张。忽见程风走出溯源阁,便纷纷聚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里面的情况。
程风简洁地回答道:“我把宋君杀掉了。”
“呜呼——万岁!”众人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忍不住想要冲进溯源阁去看个究竟。
“不要过去!”忽然,程风大叫一声,纵身飞起,拦在众人面前,伸手一推,将大家推后了好几步。
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股绵力迎面撞来,正晕乎乎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忽听见“轰隆”一声,溯源阁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愣头青,嘴巴张得老大,老半天才能消化这个变故,牙关打颤着问道:“程……程大侠,这……这……您如何能够未卜先知呀?”
“是火药味道。”有人回答,却并不是程风。
众人转头看去,见一名男子自夕阳下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如拂柳春风,如明月清辉,令人心旷神怡。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淡蓝色的旧长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更显得清爽,清爽得让人想靠上去闻一闻衣上的清香。他给人的感觉是一块上好的美玉,珍贵却不逼人。
“在下楚云天,”那人向程风抱一抱拳道,“能够亲见程大侠,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幸会。”程风还礼,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在那里,有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棵树下,女子是他认识的,仙女宫的弟子千里,而男的,程风冷冷地上下打量他,心底生出极不舒服的感觉。
“您就是玉郎楚云天楚先生呀!”相对与程风的冷淡,其余众人听到楚云天的名字莫不是神情激动,纷纷围上来行礼招呼,大声寒暄。
楚云天一一回礼。
“楚先生,”先前的那个愣头青是个大嗓门,声音盖过所有嘈杂,大声追问道:“之前您说的火药味是个什么道理呢?”
楚云天回答道:“火当然不可能凭空烧起来,点火之时火石相撞,空气中自然会有火药味,只不过味道很淡,隔得又远,寻常人闻不出来而已。程大侠嗅觉敏锐,反应过人,所以能提前预警。”
“原来如此。”众人听闻,啧啧赞叹,不由对程风侧目,却见程风仍是一脸漠然的神情,感觉十分无趣。
“不过这场火来得蹊跷,”楚云天接着道,“此地机关重重,凶险诡异,说不定仍有厉害的杀手潜伏在暗中,大家一定要小心。”
众人听他如是说,心内十分受用,均想:程风与楚云天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可是人品却相差太多。那个程风,板着张棺材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而楚先生就不同了,温文尔雅,以诚待人。两相比较之下,对楚云天的好感便成倍地增加了。
“那我们应该如何行动呢,楚先生?”人群中有人问道,大有惟楚云天马首是瞻的意思。
楚云天含笑道:“承蒙诸位兄弟信得过楚某……”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那个人。
确切地说,一起来的人不止一个,可是在他眼里,却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慕容斐然!
只见他,玉冠博带,肤色苍白如雪,晶莹如冰。他疾步而来,白底暗纹的华服迎风而动,仿佛谪仙一般,带着三分风流,七分倜傥,十分潇洒,令在场的众人忍不住在心底喝一声彩。
“盟主!”楚云天快步迎上去施礼,却被慕容斐然用手势止住,他盯着那阁楼的熊熊烈火,脸色凝重地问道:“怎么回事?”
楚云天答道:“似乎是谁触动了某处的机关。”
慕容斐然冷着脸,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皱了皱眉道:“我听说,在此处发现了宋君的踪迹?”
楚云天答道:“据说已经死在程大侠的剑下。”边说边不确定地瞧了瞧程风。
慕容斐然于是转向程风,问道:“程大侠,楚先生说的可是实情?”
程风听见慕容斐然的问话,看着他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神态,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恶气来,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却听见有人低声问他:“程大侠,你杀的那个宋君,不知是男是女?”
程风循声看过去,发现问话者正是方才与千里并肩站在树下的那个男子,他对对方的身份本来就很怀疑,如今听他问得奇怪,便出声反问道:“你是哪位?”
男子未答话,站在他旁边的千里替他回答道:“程公子,这便是替咱们带路的宋行宋先生。”
“原来是名杀手。”程风暗揣道,终于明白之前为何会对他生出不舒服的感觉了。
“那么真正的宋君是男是女?”程风问。
“是女的。”宋行肯定回答。
女的?程风面色一寒,突然一言未发掉头走开。
宋行一叹,道:“看程大侠的样子,似乎里面那个不是真正的宋君。”心中隐约有些庆幸。
慕容斐然淡淡地瞥了楚云天一眼,道:“大家继续分头搜索。”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去,只剩下楚云天一人愣在当场。他觉得,自己方才在慕容面前的表现糟透了,不但令慕容失望,更令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