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圃吹叶》冰蓝镜影

14、第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穆奚恒从芷颜那里回来，看到了刚起床的叶继非。叶继非的眼睛有点肿，精神疲惫，萎靡不振。
　　“刚起来？”穆奚恒问。
　　“恩。”叶继非有气无力地答了声。
　　这时，萧优痕和萧玄正好路过，穆奚恒已经从芷颜那里知道了昨天的谈话，若有所觉地看向叶继非。
　　叶继非显然还没有发现，眼睛犯酸地揉揉，打了个哈欠，转身去关门，这才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两人。看了看拉着萧玄手的萧优痕，好像已经没事了，而他身边的萧玄却被叶继非故意忽略掉了。
　　没有理由地忽略，就像是没有理由地喜欢。但是他叶继非不会明白。
　　真的是像芷颜说得那样吗？即使有怀疑，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出杀了柳成都的人。
　　叶继非问了声早，虽然明明已经是中午，却没有人去反驳他的话。
　　萧玄看到了叶继非浮肿的眼睛，知道他为柳成都的死很难过。
　　柳成都与叶付融私交甚好，因为柳成都膝下没有儿女，所以就把叶继非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两人关系亲密。自从叶付融死后，叶继非几乎就把柳成都当自己的爹一样看待。这次柳成都的死，给叶继非的打击很大。
　　萧优痕不用看萧玄的眼睛，也知道自己的哥哥现在在看谁。看叶继非颓废的样子，一定是因为那个人的死。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和他的关系这么密切，表面上根本就看不出。
　　穆奚恒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萧优痕看着叶继非，萧玄也看着叶继非，而叶继非的眼神则不知道游走在哪里，气氛有点尴尬。
　　“既然大家碰到了，就一起吃午饭吧！”穆奚恒本就是想来叫叶继非吃饭的，听小云说，他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昨天走的时候明明说了要给他留晚饭，结果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里，特意留的晚饭也没碰。
　　听到吃饭，叶继非才感觉到饥饿，昨天光顾着伤心了。
　　“好啊！”答话的是萧优痕，似乎显得很高兴，“好久没有大家聚在一起了，你说是不是啊，哥哥！”
　　萧玄‘恩’了一声。
　　叶继非无精打采地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餐桌上，美食的诱惑加上饥肠辘辘，让他暂时忘记了伤心。
　　简单与复杂没有明确的界限，不去想不代表不在意，想了也只是徒增伤口的深度。
　　萧玄和穆奚恒心照不宣地松了口气，萧优痕则是自顾自地吃着菜，没有表现任何的开心或是不开心。
　　“啊——”一个惊叫的女声划破边际，传到了饭桌上。
　　三人同时起身，向着叫声的来源冲去。
　　萧优痕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一桌没动过多少的饭菜，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真是不会挑时间！”
　　萧玄和穆奚恒同时跨进了厨房，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人。发出叫声的是小云，此刻她正抱头蹲膝躲在角落，见到叶继非出现在门口，扑了过去。
　　“少爷！”
　　“发生什么事了？”叶继非扶住冲上来的人，问道。
　　“一个黑衣人，杀、杀了大家。”小云一边冷静着自己的情绪，一边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我等着给优痕公子端药，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送来，于是就过来催。结果当我赶到的时候，就听到了锅碗砸破的声音，接着就看见陆大哥被打飞了出来，一个黑衣人跟着出现，一剑刺中了陆大哥的心脏。我当时没来得及多想，就叫了出来。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你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吗？”
　　“没有，那人蒙着脸，根本就看不清楚。然后我就看见了大家都被，都被……”说着，人哭了起来。
　　“表面上也都是一剑穿心而死！”穆奚恒简单地验完尸，道。
　　表面上？萧玄看向地上的尸体，脸色有点沉重。
　　“难道和杀柳伯伯的是同一个人？”牵扯到了伤心事，叶继非的情绪有波动。
　　“还不能肯定。”穆奚恒翻看周围的物品。
　　“怎么就不能肯定？你不说了吗，他们和柳伯伯一样，是一剑穿心而死的。这样不就是在说凶手是同一个人吗？而且就在昨天柳伯伯才刚被杀，今天又杀了馆里的人，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叶继非激动地冲着人道。
　　“你不要胡乱猜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说了，从表面上看，只能说是死于同一种手法，并不能说是同一个人所为。”穆奚恒拿起桌上的一个茶壶，闻了闻。
　　“同一种手法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穆奚恒还在查勘现场，没有理会叶继非说话。
　　“我就知道，你对柳伯伯的死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那个人又杀了馆里的人，你竟然还能这么平静地待在这里。我算是看错你了！”叶继非第一次对着穆奚恒发了火，离开了厨房。
　　穆奚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柳成都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小云，你跟上去，不要让馆主随便出门。”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萧玄的眼里闪过一丝的心痛，“就这样让一个丫鬟跟上去，不要紧吗？”
　　“没事的，门口已经叮嘱过了，不会让他出去的。”
　　萧玄稍微安了下心，如果这次盯上的是圣树馆，那么他们的目标必然会是圣树馆的馆主。
　　“有什么发现？”见眼前的人查看完毕，萧玄问。
　　“茶里下了药，除了陆奇是被刺死的，其他的都是死后再被刺中心脏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冒充昨天的那个凶手。”
　　“昨天的那人还没有一点儿头绪，今天又多了这么桩事，看来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很多人啊！”穆奚恒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觉得那个女的很奇怪吗？”萧玄走到门外，看着小云追向叶继非的方向。
　　“你也发觉了？”穆奚恒好笑地说道，“被撞见杀人，竟然不会灭口！如此自负的人，真是很少见呢！”

　　“少爷！”小云一路小跑，总算是追上了前头的人，有些气喘。
　　叶继非停下脚步，转过头，冲着来人一脸的怒气，“不要跟着我！”
　　“但是，穆先生说……”
　　“他是你家少爷，还是我是你家少爷？”
　　叶继非心情很不好，从他的话中就可以看出，小云有点胆怯。
　　“当然少爷是少爷，但是穆先生的吩咐也不能不听啊！”
　　“那你认他做你家少爷得了！”叶继非摆了一下袖子，就要离开。
　　“少爷，你去哪儿？”
　　“这里是我家，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也要经过你同意吗？”
　　叶继非已经快要怒火三丈了，先是穆奚恒以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现在又被个丫鬟管东管西，想想自己这是做的什么馆主。
　　“但是，穆先生吩咐过不能让您出门！”
　　小云被从不发火的叶继非这样的怒气吓了一跳，声音轻了许多，却还是能传到叶继非的耳朵里。
　　“够了，我不出去行了吧，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叶继非气乎乎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云在背后叹道，“还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少爷！”
　　叶继非越想就越是生气，没发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一头撞在了廊柱上，抱着脑门直叫痛，脸被气得鼓鼓的。
　　“怎么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到叶继非的耳朵里，抬头一看，是萧优痕。
　　只见他懒散地斜靠在旁边的一根廊柱上，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叶继非呆了呆，好像从昨天萧优痕回来，都还没和他说过话。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见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萧优痕脸有担心之色，走到叶继非面前，向着他的脑门探过手去。手还没碰到身体，叶继非就已经反射性得退开了半步。
　　“对不起！”萧优痕略显受伤的表情。
　　人家是好心关心自己，自己怎么就把它当驴肝肺了呢？叶继非感到了自己的失礼，笑得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那个……”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什么好的说法，索性上前拉住萧优痕的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啦！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在意！”
　　“恩！”萧优痕见叶继非主动亲近自己显得，很开心，“对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
　　“又有人被杀了。这次是馆里的弟兄，死了好几个。”
　　“又是昨天的那人干的吗？”
　　“他们的死法和柳伯伯一样，不是那人还是谁啊？可是那个穆奚恒就是不肯听我的话。”提起这儿事，叶继非就又来气了，“还说什么同一种死法不代表就是同一个人，气死我了。”
　　“你先别气，我觉得穆先生的话也有道理啊！”萧优痕向着叶继非耐心地解释，“你想想看啊，假设你是凶手，如果用同一种方法杀人的话不就是在告诉别人这人都是你杀的吗？相反，如果有人冒充那人方法的话，也可以混淆视听啊！所以说，要先调查清楚才能下定论的哦！”
　　萧优痕说得道理十足，叶继非闷着声音，但是明显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
　　“你和穆奚恒好像关系很好呢！”
　　“他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啦！”叶继非奇怪地看向对方，“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有啊，我只是见他对你很好，好像很在意你似的。”
　　“我爹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忙馆里的事，只有他陪我。我小时侯老给爹闯祸，都是他帮我善后的。”想起了刚才的事，叶继非小声嘀咕，“我刚才还那么对他……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说的那些呢？”
　　“感觉穆奚恒和我哥哥很像呢！”萧优痕回想起小时候的事，一脸的幸福，“我小时候也没人陪我玩，大家一个个都把我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很是无聊。还好有哥哥在，每次哥哥回来，都会给我讲趣闻异事，带好吃的给我！”
　　听着萧优痕的叙述，看着他的表情，叶继非没来由的感到有点胸闷。
　　“怎么了？”发现了叶继非的变化，明知道是什么原因，萧优痕偏偏就是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脑子有点乱！”叶继非随便扯了个慌，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说的话吧！再说了，这也不算是谎话，的确这两天的事打击挺大的，尤其是柳伯伯的死。
　　“我想先回房了！”
　　“哦。”萧优痕保持着最后‘哦’字的嘴形，看着叶继非消失在拐角处。
　　你果然很可爱，也很天真！

　　因为近来发生的事，半夜，圣树馆里依旧烛火通明。
　　就在厨房事发后几天，馆里陆续有人死去，因此穆奚恒加强了夜间的防守，整晚都点着烛火，挂着灯笼。
　　叶继非因为点着灯睡不着，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刚吹熄了蜡烛，一个黑影就从窗前掠过，追到门外，就见一条黑影翻过墙头。
　　叶继非心下一惊，是黑衣蒙面人！
　　眼见着人影就要消失，叶继非没多想就追了上去，他的后面跟上了另一条人影。

　　小云从门缝间向外看去，探头，见没有人便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又轻轻合上门。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一个冰冷的声音。
　　借着烛火的光线，可以看见穆奚恒背对着房间，站在门前的月光下。
　　“我……”小云没有想到穆奚恒会出现在自己房前，神色有点慌。
　　“等你很久了！”转身，穆奚恒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小云不懂穆先生说的话！”
　　见对方表现地一脸无辜，穆奚恒挑了挑眉，“试问一个杀了十多人的凶手，在杀人时被撞见，你猜他是会杀人灭口，还是大发善心放过那人？”
　　“果然，这点小把戏骗不过你穆奚恒！”小云突然换了一副脸，没有了之前的慌张，相反镇定自若。
　　“你们模仿的技术也太差了点儿！一个人在死前受的伤和死后受的伤可是有明显区别的。如果是在死前皮肤受到挤压，血液会因为流动而喷出，形成大量出血而散布在伤口周围的衣服上；相反，人死后，因为血液流动渐止，血液只有一小部分才会流出，不会大片分散开来，那些死的人明显都是在死后才被刺中心脏。而且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既然是先下毒的，又怎么可以忘记毁灭证物呢？”
　　“分析的好。”小云拍手鼓掌，“也罢，本来这局就不是为你而设的！”
　　“是为了激起叶继非对于柳成都之死的愤怒吗？你们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想穆先生比我更清楚少爷的脾气性格，与其有时间在这里自欺欺人，还不如去看看少爷现在人在哪儿？”
　　糟了，光顾着在这里跟她狡辩，忘了她的同伙。
　　穆奚恒一个失神，人已经借着突然出现的烟雾消失。

　　萧优痕拨弄着桌上的烛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道，“那些人也是你杀的？”
　　“不是。”一个声音从屋顶传来。
　　“那就是有人在冒充你杀人咯！”
　　“他们不笨，不会看不出来！”
　　“看来还有第三方人，不过不像是敌人！”萧优痕挑了挑烛芯，烛焰瞬间暗去又亮了起来。
　　“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叶继非对柳成都的死可是伤心的很呢!加上这几天馆里的人陆续死去，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萧优痕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好像没叫你来！”
　　“冯良从你走后就不见了，我是来找他的。”
　　“来这里找？”
　　“你应该知道他肯投效‘翼’，也是有条件的。”这时，顶上的人听到了馆里的骚动，“蛇已经出洞了！”
　　萧优痕一不小心将烛火给挑灭了，感叹，“真是什么事情都要谈条件！”
　　从旁边拿起火褶子，重新点燃了蜡烛，他起身推开门，走到院里，外面的情形有点乱。
　　“找到没有？”
　　“不在房里。”
　　“也不在大厅。”
　　“后院也没人。”
　　是谁失踪了吗？
　　萧优痕看着这一群慌乱的人，回头看向萧玄的房间，房间还亮着。门是虚掩的，房内没有人，床上的被褥整齐地叠在那里。
　　萧优痕感到有些困，坐在了萧玄房里，趴在桌上，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也好’，便闭上了眼。

　　“找到没？”穆奚恒着急地问回来报告的人。
　　“还是没有，门口的人也说没有看见馆主。”来人如实汇报。
　　果然被引出去了吗？太大意了。
　　“穆先生。”一人匆匆跑过来，“我们在东面墙角发现了这个。”
　　穆奚恒接过那人递上的东西，是一片枯叶，上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岭崎粉。
　　岭崎粉和萧玄第一次遇见叶继非时所用的岭岖粉属于同一种追踪用的粉末，只是后者是在白天使用，前者是在夜晚使用。岭崎粉在夜晚可以吸收月亮光线，反射出银色的光，为后面的人引路。
　　看到这片树叶，穆奚恒已经猜到了是谁，随即吩咐下去，一部分人到馆外四周查看还有没有类似发光的东西，再有叫严莫召集馆内一半的人马，准备出门。
　　穆奚恒望着被云层掩盖的繁星，有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我们赶来之前，千万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