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郁闷的儿子 ...
-
“姐姐，我也要去！”
上官蓉错愕地转过头来，表情却在下一瞬间转为欣喜。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小妹竟然如此有眼力劲儿！
“也是呢，我瞧着你刚才也吃了不少点心。”上官蓉笑得如沐春风，朝墨炎道：“墨谷主若不嫌弃，我姐妹两个一同去可好？”
墨炎瞥了她一眼，牵起墨楚寒的手往外走。上官蓉见他不反对，满心欢喜地拉着上官瑶跟了上去。
上官锦本来也想一道去捣个乱，但看墨炎那个反应……
莫不是真对上官蓉动心了吧？
出了松翠园，墨炎选了沿湖的一条小径，扶着墨楚寒慢慢地走。上官蓉走在一旁，时不时地说几句应景话，可惜前前后后一直都是她一人在说，墨炎一句话都没接。
不过上官蓉满心都沉浸在与墨炎近距离接触的甜蜜喜悦中，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在意，只觉得那是他成熟稳重，对他的倾慕便又加了一分。倒是墨楚寒，听着她一会儿一句的觉着愈发烦躁。而且她身上一股子胭脂水粉气，似乎每迈一步那香气就会扑鼻而来，熏得他实在是受不了。他目盲，本就对气味特别敏感，也不知是闻不惯还是心里郁结，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心中便更是不痛快。
她又断断续续地赞叹了一下雪景静美，又赞斩秋谷布局雅致，然后才状作疼惜地叹道：“如此美景，少谷主却……”她故意没有把话说完，然后故意面露怜惜温婉，转了话锋。“不过我瞧着少谷主小小年纪就已出落得如此精致俊美，又是个最懂事的孩子，心里也是喜欢得不行。”
这一席话说当然没几个字是真心的，不过上官蓉也看出来了，墨炎很是疼爱这个瞎儿子，自己若想坐上谷主夫人这个位置，顺着墨炎的心思捧他几句，再适当地表达一下对他的慈母情怀，总不会错。
于是她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少谷主年幼丧母，早早地就没了母亲的疼爱，让人一见了就直想着要好好地疼疼他才好。”话说到这儿，上官蓉低下头，幽幽一叹，轻声道：“如此乖巧可人疼的孩子，要是我的孩子该多好……”
上官蓉说完，羞涩地垂下眸子，面上红了一片。
她一个闺阁女儿，尚未出嫁就如此露骨地谈论孩子的事情，还是对着一个自己倾慕的男子，委实有些不要脸。只不过她实在摸不透墨炎的喜好，唯有墨楚寒这一项，便只能狠劲儿地在这上面下功夫了。
她歪打正着，还真说中了墨炎的一些思虑。
倒不是墨炎觉得自己抚养不过来墨楚寒，需要一个女人来疼爱照顾他。可他也明白，墨楚寒如此粘他依赖他，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年幼丧母，终究是份缺憾。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双父母，而别的孩子有的，他的孩子肯定也不能缺了。
或许让他有个母亲，会更好些？
可若是有了母亲能让他更高兴，那岂不是代表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够好？
墨炎有些矛盾。
上官蓉偷偷瞄了一眼墨炎，见他神色略显凝重，似乎真的在考量着自己的话，不禁心中欣喜。
可就在这时，墨楚寒很煞风景地拽了拽墨炎牵着他的手，委屈地咕哝：“父亲……”
墨炎瞬间回过神，停下脚步垂目看着他。
“累了？”
墨楚寒不答，哼哼了一声靠到墨炎身上，撒娇地蹭了蹭。
墨炎似是安抚地揉了揉墨楚寒的头，想着他中午没怎么休息，方才又玩了不少时候，眼下脸色稍微发白，估计是乏了。
“那便回去。”
他牵着墨楚寒便要往回走，却听儿子小声道：“要父亲抱……”
墨炎唇角微乎其微地扬起，犀利清冽的浅金色眸子中注入了少许柔和。他蹲下身，墨楚寒两只被棉袄大氅包得有些圆滚的小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墨炎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穿过他的后膝，毫不费力地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上官蓉眼看着墨炎背过身去，眼中的怨恨藏都藏不住。
这小瞎子肯定是故意与自己作对的！本来好好的气氛，自己也与墨炎亲近了不少，他偏偏要给搅和了，可不就是要和她过不去么！
眼见着墨炎抱着墨楚寒转身要走，上官蓉克制不住自己，不甘地喊了一声：“墨谷主……”
墨炎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回，淡淡地抛了句：“上官小姐自便。”
上官蓉狠狠地咬着下唇，眼圈都有点红了。待墨炎的身影走远了看不见了，才微微定了心思，阴郁地瞪着从松翠园跟过来的女婢。
此刻她心里一股子火，再一想方才的笑话都叫一个下人看去了，心里更是不舒服，直想找个人出出气才好。
可是那侍女眼观鼻鼻观心，本分老实地低着头等她吩咐，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出来，让她不好发作。
上官蓉郁结在心，也顾不得什么千金小姐的温婉形象，开口时语气很是尖锐：“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等着冻死我么！回别院！”
墨炎把墨楚寒抱回长清阁的时候，南宫弑已让人煮了一碗红枣姜汤送过来了。墨炎一下午光陪着他玩，正事还没干，眼下照料着他把姜汤喝完，吩咐了四喜给他备水沐浴后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鹅黄梨花木浴盆被抬到了屏风后面。四喜将烧好的水倒进去，兑好了水温，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包草药，打开了倒入浴盆中。
一股清淡的药香在四周蔓延开来。这些都是南宫弑老早就给墨楚寒配好的药浴包，都是些活血补气的方子，墨楚寒隔三差五地就会泡上一包。
四喜把物件都收拾妥当了，绕回卧房把墨楚寒请了过来，伺候他宽衣。
以往墨楚寒都会和他搭两句话，今天却显得无精打采的，低着头站在那儿任他摆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喜见状，便问：“少主可是累了么？”
“嗯？”墨楚寒怔了一怔，然后很是敷衍地道：“嗯。”
四喜给他退完了衣服，用一支木簪将他的头发松散地盘起来，免得待会儿沾湿了容易受寒。
浴盆到成年男子的腰处，四喜搀着墨楚寒踏着木阶跨进去。水有些热，墨楚寒扶着盆沿慢慢坐下，适应了一会儿才彻底放松地向后靠去，蜷着腿，膝盖耷拉到一边。
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肩膀，合着里面活血的草药和一屋子的暖炉，催动着他的心跳，只是泡了一会儿，墨楚寒便觉得脑子嗡嗡的，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他略显潮红的脸蛋。
四喜舀了一瓢水，缓慢地浇在墨楚寒露出水面的一小块膝盖，嘴上轻声道：“少主既然累了，就多泡一会儿。谷主刚才吩咐了，少主在外头玩了那么久，定是沾了不少寒气，可得好好泡一泡，不然受了凉就不好了。”
墨楚寒垂着眼，听了四喜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四喜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好像不单单是累了才不愿意说话，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泡着就行。”
四喜正琢磨着怎么才能逗开墨楚寒的话匣子，就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四喜愣了下，起身行礼。
“是。少主有事就叫一声，我就在外头候着。”
听着四喜的脚步声往屏风后去了，墨楚寒合上眼，将脑袋枕在浴盆的边沿上。
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得，刚才好了一些的头疼，眼下又开始反复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扰得他心烦意乱，心思偏偏还老是控制不住地往上官蓉身上飘。
上官蓉不喜欢她。小孩子对这种事总是很敏感的，她再怎么装也没用。不过这样正好，他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声音，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更不喜欢她和墨炎说话时的那种口吻。
他还小，不知道那是女子面对心仪男子时的羞涩娇娆。他只是本能地讨厌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的父亲说话。
像是在和父亲撒娇一样，他想，那是他的父亲，她要撒娇也应该去找她自己的父亲才对。
真是个讨厌的姐姐。
可是父亲为什么不讨厌她呢？还让她一起跟他们散步。父亲平时最不喜欢别人话多了，南宫先生多说几句父亲都要不耐烦的，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说了那么多话，父亲都不烦呢？
难道父亲真的要娶她吗？
上官瑶说，父亲娶了她，她就是自己的新娘亲。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娶她呢？
他一点都不想要新娘亲啊……
墨炎进来的时候，见四喜坐在屏风前，时不时地侧耳听听另一面的动静，回过头来看见他已经快到跟前了，赶紧一个激灵跳起来，战战兢兢地行礼。
墨炎没理他，径自走到屏风后面。
氤氲缭绕的屋子里，小孩正闭着眼歪头靠在浴桶边上，连他进来都没动，看样是睡着了。
墨炎眉眼轻皱，四喜跟进来一看，立马上前要把墨楚寒摇醒，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墨炎走上前，伸手试了试水温。
房间四下燃着暖炉，暖烘烘的，水凉得也慢，即便过了些时候依旧是温热的。不过墨楚寒体弱畏寒，若再泡下去，保不准又要着凉。
“拿毛巾，铺在软塌上。”墨炎低声吩咐。
四喜忙从暖阁里取出毛巾来铺好。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墨炎将袖口挽到手肘处，然后俯下身，将墨楚寒抱出了浴桶。
墨楚寒身子孱弱，在外头玩了那么一阵子，心里还别扭着，精神早已不济，加之南宫弑配的药里头也有宁神的成分，眼下周遭动静这么大，眼皮却沉得睁不开，只觉得身上骤然冷了许多，小巧的眉头微皱，迷迷糊糊地哼哼起来。墨炎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丝毫不介意身上的衣服被他水嗒嗒的身子浸湿。墨楚寒对父亲身上的气味和触感都很熟悉，瞬间安静了下来，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声‘父亲’。
浅金色的眸瞳染上一抹笑意，墨炎迅速将他放到软塌上，拿毛巾给他擦干身子。
毛巾一直放在暖阁里温着，擦在身上干爽暖和，墨楚寒觉得很舒服，下意识地往上面蹭。
一切都弄妥当了后，墨炎把换好亵衣的儿子抱回寝室，动作轻柔地将他放进被窝里，掖好了被角。
墨楚寒似乎不情愿离开他的怀抱，眉头又皱了起来，嗓子眼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哼哼。墨炎在床边坐下，抬手撤了他束发的木赞。绸般的青丝瞬间松散开来。墨炎替他捋了几下，从额际到末梢，不轻不重的，用他常年舞剑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墨楚寒被他这么抚弄着，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墨炎渐渐停了手，起身将幔帐放下，瞥了一眼四喜，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叫少主起来。”
“是。”四喜尽量压低了声线应道，然后诚惶诚恐地行礼送墨炎出了房间。
上官蓉满腔不悦地回到碧涛阁，刚进屋余氏便欢欢喜喜地过来了。
“可回来了呢！和墨谷主处得如何？”
上官蓉正憋屈着，哪听得了这个，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又气又屈地哭诉：“处得再好，还不都让那小瞎子给搅和了！他就是故意与我作对、故意不让我舒坦！”
余氏这一看，面上的兴奋敛了敛，屏退了下人，一屁股坐到女儿身旁，拉过她的手蹙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上官蓉一边抽泣，一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到墨楚寒不喝她喂的水、让她下不来台的时候，更是满腔愤恨，声泪俱下。
“我本来与墨谷主说得投机，要不是他嚷嚷着要回去，还不得再聊上好一阵子么！他这不就是故意坏我的好事么！”
“竟有这等事？”余氏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女儿的手。“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值当地为这个气伤了身子。”
上官蓉心里百般委屈，哪里放得下，闻言嚷嚷道：“什么算了！有那小瞎子给我捣乱，我能舒坦了么！”
“你呀，还是年少气盛了些。”余氏温言哂道。“等你成了谷主夫人，要料理他一个没娘的孩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把他打发出谷去，不就行了么？”
“娘你说的轻巧！你是没瞧见墨谷主对他那股子宠溺劲儿，什么都由着他——”
“那是现在！墨谷主膝下子嗣单薄，就他这么一个，纵着些也是有的。等以后你生个健全儿子出来，看他不当眼珠子疼？哪里还会在意一个瞎儿子！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上官蓉想想确实是这个理，这才心情好些，拿着手帕拭泪。
“母亲说的是。到时候，我可得把那小瞎子支得远远的！不然他那么副德行，我得受多少委屈！”
“就是！”余氏安慰地拍拍女儿的手，微微凑近，苦口婆心道：“你只管着牢牢地抓住墨谷主的心才是正经！只要墨谷主对你倾心，到时候什么都是你的！这可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姻缘！墨谷主人品贵重自是不用说，而且上没有公婆要你伺候，下又只有个不顶事的盲眼儿子，后院更是清静地连个侍妾都没有，你要是嫁过来，便是专房之宠，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上官蓉念想着墨炎的这些好处，仿佛看到了自己婚后的大好前景，不禁暗自咬牙，眼下的小委屈算什么？等墨炎娶了她，一切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郁闷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