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闹别扭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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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炎淡淡地将她睨着，深邃的眸子如千古沉潭，幽静无波。只这惊鸿一瞥的一眼，仿佛把她的一切都看透了，又好像目空一切，什么都没看。上官蓉在这样的目光下，只觉心中悸荡，羞赧地低下了头。
墨炎见多了大家小姐，不过都是如此反应，着实也无趣，看了一眼目光便重新落到了手中的书页上。只是她人已经进到亭子里了，侍女不敢怠慢，赶紧奉了一盏茶。
终于能跟墨炎同在一处，上官蓉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并未在意他的冷漠，欣然落座。
“三表哥也在啊。”上官蓉向上官锦颔了下首，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不等他回话，又扬起温婉淑庄的一抹笑，转向墨炎，不自禁地用娇滴滴的口吻道：“本是带着舍妹出来赏雪，听着这边好像有动静就过来了，却不知谷主也在此。扰了谷主雅兴，是我们唐突了，还望谷主见谅。”
“表妹来的果真巧合！”上官锦不阴不阳地嗤笑道。“我们刚到不久，表妹就来了。而且斩秋谷如此之大，碧涛阁离此处甚远，表妹赏个雪也能赏到这里来巧遇谷主，委实妙哉。只是这一路路途遥远，表妹可得小心着些，莫要染了风寒才好。”
上官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自定住心神，扯出一抹有点僵的笑。“多谢三表哥关心。”
墨炎对他二人的话不怎么在意，眼光已飘到了亭子外头的雪地上，沉默地望着儿子围着一个半成型的雪人忙前忙后的小身影。
上官蓉的目光随着墨炎去，这才找回了一丝自持，抬手作状挽了挽发丝，语气中无比谦然地道：“在这里预见谷主倒也正好，蓉儿正要去给谷主赔罪呢。”
上官锦被她一口一个‘蓉儿’叫的全身鸡皮疙瘩。
墨炎深邃犀利的淡金色眸子落到她脸上。
上官蓉只觉得一颗懵懂乱撞的心顿时化作一滩春水，荡漾不止。禁不住又红了脸。
“听、听闻上午小妹与少主闹了点小别扭。”上官蓉抚了抚身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折子，鼓足了勇气抬头朝墨炎露出一个她自认温婉贤淑的微笑。“小妹自幼在家里被爹娘宠坏了，若有得罪少主的地方，还请谷主和少主海涵。”
墨炎本没觉得这是个事。总共不过是两个小孩之间不起了口角，只要没有伤到墨楚寒，他也没打算追究。他瞥了一眼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上官蓉旁边的上官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上官蓉多少也料到他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却还是做出一副长姐训导幼妹的样子，侧过脸对上官瑶道：“好在墨谷主不怪罪。还不快去跟墨少主道歉？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上官瑶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马上做了个揖跑出去了。不过她才不去和那个小坏蛋道歉呢！反正她娘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官瑶噌噌的跑到墨楚寒跟前。他本来弯着腰在地上揽雪球，听到声响便直起身，皱着小眉头朝着她的方向。
“我也要玩。”上官瑶指着半成的雪人，霸道地嚷嚷。
“不行！”墨楚寒小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我才不要和你玩，你是坏人！”
四喜上午领教了一回，生怕他俩再打起来，赶紧出面当和事佬。
“少主，您看，上官小姐比您小，您总得让着些，是不是？”四喜见话刚落墨楚寒的脸就耷拉下来了，赶紧接上话：“不过上官小姐是千金小姐，哪能和咱们男孩子这么胡闹？不如就先在一旁看着，等雪人堆好了，再一块儿玩，您觉得可好？”
上官瑶一听肯带着她一起玩，想也没想，马上点头答应了。
墨楚寒也点头答应了，因为他反应过来，四喜表面上说是和上官瑶一起玩，实际上就是把她晾一边儿了。等雪人堆好了，哪还有什么可玩的？
悟出黑幕的墨楚寒很高兴，兴致勃勃地继续滚雪堆雪人。上官瑶站在一旁看着他忙前忙后，滚起一个小雪球后，就伸出一只手在周围摸，找到了雪人身子，再摸索着把手中的雪球加上去。这一连串的动作，有点慢，看起来有点奇怪。
她问：“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四喜和竹笙惊得抬起头来，尤其是四喜，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作死的小姑奶奶！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这种问题也是能问出口的？！虽然墨炎从未明言吩咐过，可谷里的人一向默契，对墨楚寒的眼疾素来一个字都不敢提。这下可好，这小丫头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开了口，还是当着墨楚寒的面！
墨楚寒慢慢地直起身，蹙着眉望着她的方向。
“嗯。”
四喜紧紧盯着墨楚寒的脸。还好还好，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生气了。
“一点都看不见吗？”
四喜差点背过去。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他现在真想扑过去一把掐死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片子！
墨楚寒倒是依然没有生气，认认真真地回答：“看不见。”
其实他本人对于失明并不是很在意。谷里没有人敢因为他目盲而嘲弄他，各处的格局摆设为了他行动方便都常年不变，墨炎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贴贴，除了照顾到了眼盲的一些客观局限以外，大家都把他当成一个身体羸弱的健全孩子对待。所以墨楚寒并不觉得眼睛看不见有多么不方便，也没有一般盲人的自卑敏感。
他答得理所当然，上官瑶年纪小，便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再问别的。墨楚寒重新弯下腰堆他的雪堆，四喜和竹笙这才敢松口气。
亭子里，上官蓉捧着茶盏，一副贤良慈母像地望着几个孩子那边。这么做了一会儿样子，才转头对墨炎道：“少主可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我瞧他长得眉眼清秀，想必母亲必是位容貌出尘的女子。”
上官锦眉梢一挑。
这么快就打听上了？不过这手段也太嫩了点儿，铺垫了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了，一看就不是大户小姐的做派。
墨炎又岂不知她是在探消息。只是墨楚寒的生母到底是何长相，他根本就记不得了，也没什么好评价的。
上官蓉见他不语，还以为是他悼念亡妻沉痛所致，心中泛起一阵醋意之余，也感叹他用情深切，对他的爱慕有多加了一分。
亭子里的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无话。没过一会儿，墨楚寒进来了。上官蓉见他被随侍搀扶着走过来，上亭口小阶时脚步迟疑，略显蹒跚。他虽然长得眉眼清秀，承袭了墨炎倾世容颜，是个精致漂亮的孩子，但是盲态明显，光是那双没有焦距、胡乱颤转的眼珠子，看着心里就不舒服，让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一进亭子，墨楚寒便放开了四喜的胳膊，循声朝着墨炎去了。
“父亲？”
他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像是两颗红彤彤的小苹果，很是可爱。墨炎伸手拉住他，将他引到跟前，将他手上的水貂皮手套摘掉，把他一双稚嫩、此时却玩雪玩得冰凉的小手捂在自己的手心暖着。
墨楚寒一如既往地乖乖站着让墨炎给他弄，小巧的眉心中却挤出一道浅浅的折子。
“怎么了？”墨炎抬手点了一下他的眉头。“又不高兴了？”
“没有。”墨楚寒依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整个埋进他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父亲身上熟悉的味道把周围那股淡淡的脂粉香驱散干净，才觉得踏实下来。
墨炎对于儿子撒娇是一贯的纵容，旁若无人一般，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背，问：“累了？”
墨楚寒摇头，稚嫩的脸蛋便蹭在墨炎的脖子上，又腻歪了一会儿才放开手，转身沿着桌沿探上桌面，摸索着。
“找什么？”
“水。”墨楚寒说着，已经摸到了墨炎喝了一半的那盏茶，端起来要喝，被墨炎拦下了。
“凉了，喝热的。”墨炎朝站在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神，她忙从暖阁里拿出一杯早就温着的淡茶，奉了上来。
上官蓉见墨楚寒进来却不叫人，害得自己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心下正在不乐意，此刻总算瞅见个机会。她款款起身，从侍女手中截过茶杯，笑得温婉贤淑走到墨楚寒跟前，弯下腰，柔着声音道：
“来，姐姐喂你喝水。”
墨炎眉宇淡皱，心下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些不喜。
上官蓉本想着能借此举向墨楚寒示好，又能将自己的贤良温柔展现给墨炎看，本是一件一石二鸟的好事。只是她不知道墨楚寒素来不喜墨炎以外的人喂他，更因为上官瑶上午的话对她排斥，眼下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一头扎进墨炎的胸口，噘着小嘴嘟囔：“我不要你喂！”
其实上官蓉本就觉得自己一个千金小姐来做这下人的事已经是万分不易，况且墨楚寒双目失明，即便是墨炎独子，日后也定然继承不了祖业，斩秋谷少主的身份不过就是头衔，名不副实，她肯如此已经是万分高看他了，岂知这不知好歹的小瞎子还不领情，当真让她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在墨炎跟前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上官蓉压着性子继续哄：“乖啊，来，喝水。”
墨楚寒根本不买帐，躲在墨炎的怀里不搭理她。
上官蓉倍觉尴尬，脸上红得发烫，羞愤不已。本想跟上官锦求救，谁知他坐在一边，捧着个茶杯垂目潜心品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根本没有没有要帮她解围的意思。更要命的是旁边还站着好几个下人和竹笙那个小杂种，一个个全都在那儿看她笑话！上官蓉端着那杯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下不来台。
“拿来。”
上官锦眉梢一挑，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再撇一眼满面甜蜜的上官蓉，得！硬生生地把墨炎疼儿子的心意淫成了疼她的心。
其实上官蓉在那儿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都从来没有过过墨炎的脑子，他只是觉得她杵在那儿碍事。墨楚寒刚才口渴，不能耽误他喝水。
只不过上官蓉不是这样想的，她这会儿心里美的都快掉蜜了，一个劲儿的以为墨炎这是不舍得她为难、英雄救美呢！
墨炎自然是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她这些闺房心思的。他从上官蓉那儿拿过杯子，拍了拍墨楚寒的背，道：“喝水。”
岂料墨楚寒还是不依，小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嘟囔：“纯儿要喝父亲的！”
“本尊的茶凉了，你喝不得。”
“这杯别人碰过了，纯儿不要喝！”
上官蓉脸色控制不住地拉了下来，拧着帕子直在心里骂墨楚寒不知好歹。
墨炎听了儿子的话也有点意外。以前墨楚寒就不喜欢生人，却也没到别人经过手了的东西就不碰的地步。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确实有点反常。
不过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儿子的各种小性子墨炎都是可以纵容的。他一手揽在墨楚寒的背上，一手将端着的茶放下，拿开杯盖，将里面的热茶往自己杯子里兑了一半，端到墨楚寒跟前，嘴上轻哂：“毛病还不少，嗯？这会是本尊的茶杯，快喝。”
墨楚寒这才赏脸抬起头来。墨炎把茶盏凑到他嘴边，轻轻点了下他的嘴唇。墨楚寒可见是习以为常，乖乖地张开嘴。墨炎垂目看着，熟练而专注地喂他喝水，脸上轻轻浅浅的柔和，愣是拂乱了上官蓉少女痴心中的一汪春水。
她娘说得对，墨炎对一个瞎眼孩子都如此上心，若是自己为他诞下的健全嫡子，岂不是要疼到心窝子里去了么？
如此男子，容颜倾世，身姿伟岸，人品贵重，武功盖世，本该是最清洌强势的人，却对幼子无微不至疼惜有加，满满的慈父柔情。纵是饱读女德妇则，又有哪个闺阁女儿能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把持得住？
上官蓉暗自攥紧了丝绢，满腔倾慕痴恋之情，溢于言表。
墨楚寒就着父亲的手喝下小半杯水便不喝了。墨炎用自己的袖口替他试了下嘴角。侍女将事先备好的点心端上来。四五个精制的白玉小碟子里盛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还冒着丝丝热气。
“啊呀，快过来、快过来！”上官锦这时候复活了，很来劲地朝竹笙招手。“咱们好歹也跟着楚寒沾点光！你都不知道，就因为他喜欢吃糕点，墨大谷主可是花了重金从外头各地搜罗了厨子来给做。做出来是个东西都好吃，可得好好尝尝！”
窝在墨炎怀里的墨楚寒也闻着味了，一脸期待地问：“好像有枣泥的味道，是不是有枣泥糕？”
一旁的侍女站出来一揖，道：“禀少主，是如意糕。膳房按照您上次的吩咐，把里头的豆沙换成了枣泥。”
墨炎知道他特别喜欢吃枣泥，伸手拿了一块，喂到他嘴边。
墨楚寒就着父亲的手咬了一小口。那如意糕香甜糯糯，厚厚的一层枣泥酸酸甜甜地在嘴里化开，很是好吃。他刚才一直折腾，眼下也觉得有些饿了，一下子吃了两块如意糕，一块赤豆米糕。
上官蓉等墨炎喂他喝完茶，徐徐道：“瞧少谷主吃的这么香，想必是饿了。只不过这些糕点都是用糯米所做，糯米难消化，少谷主小孩子家，吃了这些恐怕要有些积食，不如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免得待会儿脾胃不舒服。”
墨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背，道：“出去走一回儿，嗯？”
墨楚寒吃的有些撑着了，正是倦怠懒散的时候，听到父亲的话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慢慢地从父亲的膝头滑下地站好，任由墨炎给他将大氅手套佩戴妥当。
上官蓉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在她的脑子里，大户人家里父母，尤其是父亲，见孩子的时间总不会太长。带在身边一会儿，也就让教养妈妈领下去了。墨炎这会儿抱了墨楚寒这么久，应该就让佣人带下去了，肯定不可能亲力亲为地陪他散步消食。等没了墨楚寒这个小瘟神在边上搅局，她与墨炎就可以不受外力阻碍，开怀畅谈了！
只是眼看着给墨楚寒穿戴好了，墨炎自己也跟着站起来了，由侍女伺候着穿上了一件纯墨色的豹皮狐绒大氅，那一副架势可不就是准备要走么？！
上官蓉立马慌了。可是主意是自己出的，若是劝阻岂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子么！
上官蓉这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边上官瑶也急红眼了。
刚才不是还说堆完了雪人就一起玩的吗？！怎么现人就要走了呢？
上官瑶深深觉得自己吃亏了，可不能让墨楚寒那个坏蛋一个人跑了！
“姐姐，我也要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闹别扭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