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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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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寒声碎。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又是一年中秋节!
修罗坐在我的对面,仰头望着天上月。淡淡的清辉散落在他的脸上,飘逸的乌发迎风轻扬。
月的倒影映在修罗面前的杯盏之中,玉箸一搅,乱了满杯的月光。
“迦叶今日居然没有敲钟。”他若有所思地说。
“恩。”其实根本不出清楚他在说什么,还是礼貌性地应了声。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还是不习惯正视他的眼睛,随手翻阅着绿袖傍晚给我拿来的暮报。
可能是因为中秋节的因由,今天的暮报厚厚得整整有一叠。我大致扫了一下,大片的版面都让位给了中秋上尧的盛典了。暮报很有意思,版内所涉及到的画面都是动态性的。今天的上尧很热闹,可以从报纸看到无数的妖灵围绕着上尧的莲池,莲花次第开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虔诚地半跪在莲池边许愿。烟火在夜色中绚烂地绽放,火树银花不夜天!
翻到报纸的最后一面,总算出现了些新的内容。
大大的标题醒目地写着:猫公子眠花宿柳,离大人挑衅滋事,美人巷付之一炬。
标题下的那幅画上,手执折扇的猫儿懒洋洋地整着自己的衣冠,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火中有一小阁,小阁牌匾上”美人巷”三个字若隐若现。赤色衣衫的小离在漫天的火光中负手而立,不耐烦地冲他跟前一中年男子冷声道:“我出一万光陪你这破楼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看来要嘉奖今天的传媒官,报道得很有意思的样子。”修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暮报。
“恩。”
“那姮说说,都有些什么有趣的事?”
“没,也没什么。”我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还有,我不叫姮。”
“不叫姮吗?”他敛了嘴角的笑意,为自己又续了杯茶水,淡淡地道:“不是就不是吧!”
“恩,我叫沁訫,好多年了。”我不识时务地接话。
“有人唤你桃子仙,也好多年了吧?”
“也只有亡夫会这般唤我。”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地浮于脸上。
“若以十分为极限,你爱鲛神有几分?”
我想了想,“八分吧,可能还要更多。”
“思索良久下的回答,信度该有几何呢?”他状似满意了点头笑着,接过我面前的杯子,倒尽了杯中之水,柔柔地道:“茶凉了,续杯热的吧!”
修罗为我斟了杯新茶,绯色的茶汤,香气四溢,写满了诱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侧着脸看我。我见他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不得已只得亲自接了过来。接茶时一个不当心碰到了修罗的手,我的手颤了颤,有抖了抖。这又抖又颤的状态下,修罗整只手包住了我的,道:“你在慌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不堪的的往事。”我把手挣了出来,稳稳当当地接过杯子。
“你们以前是怎么过中秋的?”他挑起了个新话题。
“我们?”
“恩,你们,就是你在建章宫的时候。”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人多些罢了。”
“人多总要热闹点,冷冷清清的,也损了中秋的原有的之意。”
“那你呢,你往年都是怎么过的?”
“早年的时候,我喜欢到伽蓝院听迦叶撞钟。后来离开了梵天,就再也提不起兴致过节了。中秋嘛,只是给能够团圆的人准备的。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人,过了不是徒增伤悲吗?”他自嘲地笑了笑,饮尽杯中之水。
“那姮去哪里了?”
“姮?”
“画里面的那个姮,你知道的。”
“走了。”两个音节,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干脆利落到听了让人心碎。
“去哪里了?”
“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望向深不可测的暗处,而他自己,也仿佛回到了痛不欲生的某天,沉浸在那一天了,长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喝着杯子里的茶。茶味很香醇,一口下肚,唇齿留香。茶里有花的香味,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魔界第一围开得如火如荼,热烈地像是灼烧了的曼珠沙华。
“好茶。”我赞叹了声。
“共长生,魔都的特产茶水,即使是上位的神仙也求之不得。”
“难怪。”看着杯中仅剩的一点,我有些后悔方才喝得太快,还不及品出其中真味。
“说个故事与你听听,解解乏味,可好?”
我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修罗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还意犹未尽地等着他的下文。
“结束了?”
修罗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以为如何?”
“若是那女子真的想要报恩,当初就不该和书生订立婚约。订婚后又悔婚,不但倍添了书生的伤悲,更辜负了书生一颗爱慕她的心。况且,前世断了的缘分就一定要用今生去偿还吗?”
“若你是那女子,又会如何?”
“我会将那二人的恩德铭记心上,至于婚配,自然该找个两情相悦的人才是。”说完,我把杯子里最后的一点水一饮而尽,入口的甘甜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初姮也是这样说的。”他心不在焉地摆弄起桌上的玉箸,一挥手又为我续了杯茶。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我问。纵然对被人的伤心事刨根问底是不好的,但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是难以阻挡的。
“她死了。”他笑着说,“死在了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眼皮有些沉重,来不及听清修罗又说了些什么,就迷迷糊糊地丧失了意识。恍惚中感觉有人一直抱着我,那人身上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芳香,很好闻,便下意识地用脸在那散发着幽兰般气息的布料中轻蹭,那人的手臂僵了僵。再然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