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画堂春 ...
-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用手揉了揉额头,不经意地瞥见床的另一侧微微地下陷,那一侧被面的皱褶不痛不痒地暗示着:昨夜并非独自成眠。
我赶忙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身上竟然未着寸缕,淡淡的酸楚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手臂上还泛着青色的痕迹,看着那痕迹,我茫然了。我在另一侧的枕头下找到了修罗掉落下来的几根头发,很黑很长,乌黑透亮,用力地拉扯几下,居然没有断。
绿袖听到了些声响,迈着她碎步,飘一样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姮娘娘。”
“修罗呢?”我讷讷地问。
“陛下一大清早就离开了,说是这几日有要事要忙,过段日子再来看您。”
“要——忙——啊。”我重复道。脑海里又会想起那段在踏歌坊卖艺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恒河沙数的爱恨情仇都浓缩在了那个不大的声色场里。悲戚的女子,薄情寡性的男子,来去匆匆。从一个人的身边走到了另一个的身边,眨眼就忘记了不久前惺惺作态的海誓山盟。芳嬷嬷说过,当一个男人对你说他很忙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了。芳嬷嬷还说过,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以预测的东西,善变的就像六月的天,翻手云,覆手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修罗把我当做了姮的替代品,而我用我自己从修罗那里交换到了我和善善一隅安身之地。善善,怎么可以让他过得有一点不好?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赚了,我应该高兴的。对,高兴,可是高兴着高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
死去的姮会在天上笑吧,即使是到死,她依然在影响着他,他也依然无法忘记她!
绿袖见我没什么食欲,把腓腓抱了过来。那只腓腓在绿袖怀里摇头摆尾的,在距离餐桌不足三步不到时,忽的一下高高蹦起,完美地落到了我的怀里。腓腓的嘴不大,但还是清楚地看到它在笑。
猫儿说:身边带着腓腓的人,能够远离悲伤。
可是我想说,难过的人看到腓腓只会越来越沉默,因为会嫉妒它们不知愁云为何物的安然。
腓腓盯着桌子上的菜,张了张嘴巴,用一只小爪子指了指自己的嘴。我用筷子夹菜喂它,喂一口,它就吃一口。再喂一口,就再吃一口。我做出要收筷子的动作,它就把嘴巴张得更大,让我看它空空如也的嘴。不知道为什么,喂腓腓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善善小的时候也喜欢我这样喂他,只是善善吃得不多,没喂几口就嚷嚷着吃不下了。
“咦,怎么只有一只,另一只呢?”
“那一只今早偷偷溜出去抓鸟玩,刚巧被陛下撞见了,就带走了。”
“这样啊——”
从日中到傍晚,腓腓吃掉了满满一桌子菜,外加三壶竹叶茶。最后心满意足地倒在我身上睡去了,圆滚滚的肚子极大,我几乎都不怎么抱得动它了。绿袖把腓腓从我身上抱离,道:“姮娘娘,今日让它吃了这么些好东西,以后嘴刁了就不怎么好养活了。”
“无事。吃得好,睡得饱,也是种福分呢。”我起身,朝内殿走去。算算日子,也有半月没见到过善善了,听修罗说是被猫儿带着玩去了,可是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
入夜,辗转反侧,无心入睡。
起身,披衣,掌灯。从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摸索出一支箫来,斜斜地倚在雕梁画栋的栏杆上,按着记忆中的旋律,吹奏起来。
嘹亮的声调在夜色中久久不曾散去,许久未碰,到底生疏了,吹错了几个音。
“姮娘娘,更深露重,被寒气近了身就不好了。”绿袖闻声而来。
“我不叫姮。”望着月光,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她。
天阶夜色凉如水,左看牛郎织女星。月光明明灭灭,这让作为衬托的星辰耀眼了一些。我认真地比划着星辰的位置,试着找出传说中的牛郎织女。
“娘娘,您吹得真好听,这曲子叫个什么名字?”
“《桃花映天》。”
“这么美的调子,不配上词来吟唱,真是可惜了。”
“词,有过的。”我想了想,“也不知当初是谁填的了,悲凉了些,就不怎么唱颂。”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叫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望贫。”
我把这支曲子一连唱了好几遍,后面那几遍绿袖已经能跟着我应和了。干涸的嗓子被长风一吹,有些疼痛。夜幕下的桃树在偌大的宫殿里看着有些孤独,茕茕孑立于临水的岸边。树枝上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朵摇摇欲坠的花儿。魔界的桃花花开三季,怎么,这么快就要凋零了吗?
当天的手札上我只写了寥寥数字: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