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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说是回王府拜堂,但是帝后尚未到来,离吉时也还差些时候,宋君谦手一挥,先让平安带着长风、奉剑扶着林文辛去后院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是去换了九旒冕服,坐等百官前来观礼。
      之后的事,宋君谦就有些迷迷糊糊记不大清了,他被灌了不少酒,只隐约记得婚礼仪式很盛大,自己牵着林将军的手有些没出息的发抖,反倒被她安抚似地反握了回来,行拜天地之礼时,更是无心关注周边的宾客,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傧相的声音也飘飘渺渺的听不分清,好在本能还在,总算把这一套囫囵个儿的糊弄过去了。
      他脑子实在是太乱了,也没太注意宋承源当时的表情,只浑浑噩噩跟着一个指令做一个动作,等仪式完成,林将军被搀回新房休息,自己还久久未能回神。
      好容易送走了帝后二人,被凉风激得脑袋清醒了两分,谁知没了拘束的宾客劝起酒来更加肆无忌惮,若不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兄帮他说了两句好话,只怕他要被这群牲口喝进桌子底下去。
      趁着两位皇兄在前面冲锋,他赶紧装作要去小解从里面溜了出来,穿过花园庭院,前面的嘈杂顿时销声匿迹,为了散去一身的酒气,他特地绕道青石小径上,想要多呆一会儿。
      天气实在是冷了,他的花园向来是由专人打理,但由于本身不太在意,工匠们也就不没有刻意追求奇花异草,此刻天色暗沉,唯有几盏暖黄的石灯还在散着光亮,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宋君谦快走几步靠近了这些灯具,伸手去摸,却是冰凉刺骨。
      唉,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坠得慌,在前厅他和那些热闹格格不入,到了后院,又觉得这无声的暗夜实在令人心慌。他想要一个人再待一会儿,却又不好让林将军在房内久等,毕竟是新婚之夜,不谈其他,宫内肯定有眼睛盯着呢,就是自己在这儿散心的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也能让那群人说出个花来。
      还是回吧!
      打定主意后,他呼出了一口气,抬脚往新房走,尚未走到台阶,就有眼尖的下人发现了:
      “王爷。”
      “嗯,林将军可曾用过饭了?”
      “王爷放心,将军带来的侍女一直在里面陪着呢,早在前厅酒宴开始,平安总管就已经送来了一桌清淡、养生的席面,将军现下应该一切安好。”
      “嗯,”宋君谦微微点头,心想有熟悉的人陪着,林将军心中应该松快不少,省得在今日身处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惴惴不安。“今日辛苦你们了,过几日让平安给你们多加一份月俸。”
      “谢王爷!”涨月钱谁不高兴?下人们脸上立刻就扬起了笑容,有那殷勤的已经走到了门口,随时准备为他推门。
      “行了,我自己来吧”宋君谦赶忙摆手,阻止了他们的动作,开玩笑,他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推门进去,只怕是腿都沉得抬不起来,还是再让他在门外多待一会儿吧。
      他这边心里发愁该怎么和林将军度过今晚,难免有些烦躁,不自觉的在门口踟躇了好一会儿,下人们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屋里的林文辛和奉剑二人更是盯着门外映出的影子久久无语。
      “小姐,这……?”奉剑纠结了半天,脸都皱成了一块,好半晌才凑近林文辛的耳朵,轻声嘀咕:“宁王殿下这是干嘛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林文辛无语望天:她和宁王总共也就见了几面,怎么猜得到那位心里想什么?
      “殿下可能是有些害羞?”话刚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去开门,把王爷请进来吧。”
      奉剑觉得不太合适,但眼瞅着这位殿下已经在外面绕了不下十来圈了,性格直爽的她实在是受不了,朝天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几步走到门前。
      就在她开门的同时,宁王也正要作势敲门,两相对视之下,心中都有些尴尬。
      “麻烦姑娘了”宋君谦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言重了,应该的。”
      他们俩这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听得其他人好笑,连林文辛都有些忍俊不禁,许是自己也发觉到了这点,宋君谦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他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只见屋内红绸绕梁、彩灯高悬,桌上一对龙凤喜烛烧得明亮,倒是显得烛光之下的林将军也多了几分柔和。
      “哎呀,咱们王爷可是看新娘子看花了眼呐!”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直看得新娘子面飞红霞,自觉有必要提醒提醒还有许多礼仪不曾走完的喜娘,心里打了个绕绕,玩笑般开口。
      “今日大家都忙了一天了,接下来不用你们侍奉在左右了,我已经让人另外备下了酒席,你们连同门口的那几个都退下去松快松快吧,我若有事自然会差人去喊。”
      “这,王爷,合卺酒可是还没……”有侍女觉得于礼不合,话刚出口一半,就被旁人给了一杵子。杵人的那位见她看过来,还翻了个白眼:得了,你不想休息,别人还想休息呢。都是知根知底的,献什么殷勤呐!王爷出身皇室,还能不清楚婚礼的流程?这分明就是嫌咱们这些人站在这儿碍眼,才打发走呢!
      “无妨,本王理得。”
      宋君谦对他们的眉眼官司不感兴趣,只是稍有不耐地一挥手,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多嘴什么,规规矩矩的朝两人行了礼依次退下,奉剑左看右看,发现自家小姐一个眼神都没给,一狠心,也跟着众人离开了。
      这下,偌大的新房里就只剩下今日成婚的一对新人了。
      林文辛初次嫁人,虽然心中坦然,却也难免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宋君谦则是心思百转,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一丝半点儿都吐露不出,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内务府的东西,用料都考究,龙凤喜烛烧得明亮,却无一丝黑烟,烛光摇曳中,宋君谦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心中不是没有倾述衷肠、顺水推舟的冲动,毕竟如今他们二人婚约已成,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可是一想到这桩婚姻背后的那些算计、林将军无奈妥协的遗憾,还有过去十数年自己始终未曾忘却昏暗的小佛堂中母妃那双流泪的眼睛……再火热的心思,此刻也被浇成一片冰凉。
      罢了,既然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以婚事强求,就莫要再想东想西了,还是趁早说出自己的打算,也好安一安她的心。
      “林将军。”
      “王爷。”
      宋君谦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将军不必担心,我让旁人撤下,只不过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告诉将军罢了。”
      “想来将军心中也明白这桩婚事背后是那位算计而来,为的就是夺走你的军权、瓦解林家在军中的声望,再就是昭告天下,女子不该步入朝堂、立功受赏,唯有成亲嫁人才是正道……其中种种明谋暗谋实在是令人作呕。我自幼跟随师父修行、也曾见过世间百态,虽然回到盛京,依旧与这里格格不入,我知道他们这样做不对,可我实在无力相抗,能争取到将军下嫁,已是我费劲心思求来的了。”
      “王爷,您……?”
      “将军,凭心而论,你我不过数面之缘,我钦佩你的为人,你或许也因为我曾仗义出言对我观感不恶,若说儿女之情,却是没有的,甚至因为我皇室的身份不心生芥蒂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这桩婚事,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我成长于乡野,学问不行,于礼仪一道更是差劲,是盛京城出了名的异类,甚至因为无心正事,这个亲王的头衔也是虚有其表,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实在是不堪一提。在众人、圣上心中早已与皇位绝缘,可偏偏我的母妃与当今皇后又是一母同胞,连我身上也被烙上了太子党的印记,说话做事总被有心之人揣测,难得肆意。自古夺嫡之争,总是要流血的,这些年朝堂上更是被搞得乌烟瘴气,上面那位也一直冷眼看着,估摸着将来总是要发作一批,太子的处境也越发不妙,连累着我也被猜疑,你此刻嫁入王府,更是有他的推动,不知道他是想让我借你的势从此与太子离心,还是想让你助力太子党的气焰从而成为处置他们的筏子,只怕用意之险恶更在我的猜测之上。”
      “赐婚初期,我还洋洋自得,认为自己算是良配,经人几番点拨之后,才发觉此刻你嫁进来,不仅从此为诸位皇子所忌惮,为当今时时关注、横加利用,更因为我的无能,在你受种种不公之时也难以给予庇护,甚至还会牵连到你。现在想来,实在是对你不住!”
      “但是将军,我本意并非如此。最初只不过是看不惯京城子弟对你的避之不及、肆意贬低,忍不了那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更不想让你被他动用歪心思横插到其他皇子的府上,让处境更加难堪……因而在得知他要赐婚你给皇室子弟时,耍了些心机,借用他人之口,让自己成为他心中最好的选择。”
      “将军,今日我将这种种实情都告诉你,也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是想说,宋君谦一片真心,绝不勉强你做不愿之事,也绝不在你我二人尚未生情之时就依照夫妻的模式相处。今日这合卺酒,你我暂且不喝,洞房夜,也各自安置;若日后你我心意相通,总有再补上的机会,倘若将军实在生不了情爱之心,也无妨,你我不如先做一对知己,平日里以朋友相交。待得春雷乍响、万物逢春,再得一个自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而言之,林将军。宁王府人口简单,除却可能的几个探子我实在不好拔去,其他的都是信得过的人,那些听命于人的我也安排好心腹看着他们,是绝对进不了这个院子的,再加上长风和奉剑这两位在,你在府上无需拘束,练武、打拳,想怎样就怎样,绝不会有人多嘴多舌。至于你我,在旁人面前,也只需装个样子,不让他们胡思乱想传出流言就是了。事已至此,千错万错都是我思虑不周,请将军放宽心思,自在度日便好。”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林文辛先是讶然,随后心里又有些感动,同时更是啼笑皆非,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整个人也不再坐姿端正,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有些想笑,事实上她也的确带着笑意开口:
      “王爷这番话倒叫我无地自容了,说来合该是我应该先向王爷道谢的,”她摆了摆手,阻止了宋君谦想要说的话:“先前王爷几次三番出言相帮,我还未曾感谢,今日成婚又多蒙您处处相护,我实在是感激在心。”
      “林将军,你这话……”
      “王爷,是我一时脑热铸下大错,导致被困京城处处受限,也是我为了保全侯府自愿接受赐婚……您多年未婚,想必心中并无钟情的女子,抑或本就不愿沾染红尘,说来还是我连累了您。说句令人不太好意思的话,得知与我成婚的是您,我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一来,你我虽然相交不久,但殿下人品贵重实在令人钦佩,与您成婚,我心中虽然忐忑但依着您的品行想必日子也能说得过去;二来殿下多年不近女色王府后院更是干净得很,虽是皇子却也甚少参与政事,料想着虽然因着娴妃娘娘的缘故与太子殿下是天然的盟友,朝堂之争难以避开,保全自身却也不成问题。怎么想都是我占了便宜。”
      “林将军这话,倒真是让我不知该如何接了……”宋君谦苦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女子存于世间本就不易,嫁人一事更需慎重,一朝不察就是满盘皆输。宋氏皇族因着猜忌与妒羡,容不下将军,我身为亲王,不能为你张目,反而使了手段,让你下嫁于我这等庸碌之人,若这还算你占便宜……我可真就要找条缝钻进去了。”
      “无论如何,你我都拜过天地了,”林文辛阻止了他接着往下说,想要为他倒一杯茶,却又发现此刻桌案上留下的只有装着喜酒的鎏金细颈酒壶,若要茶水还要差人来送,只好暗自作罢,“王爷,多谢您的体谅,让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但无论是知己好友还是结发夫妻,总归是要相知相守的,今日你对我坦诚相告,我也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将来的事,谁都说不清楚,但至少,你和我现下已经绑在了一起,说话做事就不要这么生疏客气了。”
      林文辛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其中的意味也足以让宋君谦心生欢喜,他虽然从未经历过这些却也并不愚笨,当即软下了身子,略带着几分亲昵,与林文辛好好交待了府上应该注意的人和事,并且直言将这个院子原来的下人已经全部调往别处,一应事务还是由她从侯府带来的人接管。
      为了明日觐见帝后二人和自己的母妃,他又简略地介绍了一遍当今宫内的情形,让她放心,皇后娘娘是个性子温和的,母妃也不会为难于她,只要不让宋承源看出什么端倪,过关还是很容易的。
      他说的轻松,林文辛却还是仔细打听了一下娴妃娘娘的喜恶,并一一记在心中,一时间屋子内倒也气氛融洽、温情脉脉。
      不知不觉中,二人交谈了很是不短的一段时间,宋君谦心里估摸了一下时辰,提出了告退,为了不被有心之人察觉异样,他今日就在偏房将就一晚。眼见着他彬彬有礼地告辞,林文辛发觉说什么都不太好,只好沉默着点头,目送他关门远去。
      还不及让她心中的想法理出个头绪,奉剑就已捧着茶水敲门进来了,见到熟人,她心中也放松了些许。
      “小姐,这?王爷是去偏房安睡了?”奉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嗫嚅着开口。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林文辛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想差了,但今天已经折腾了一天,此刻困意上涌,明日又要早起,实在是没精力和她好好解释,只好敷衍着打发:“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早点梳洗休息吧,等明天,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哎!那就明天说!”知道她累,奉剑也不歪缠,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只要不是洞房花烛夜就吵架不合就成,而且我刚刚看宁王殿下面上表情还好,还特地让我沏了一壶水带回来,让我时刻给您温着呢!”
      嗯?林文辛一个激灵,刚刚的困意顿时消失了,她用手摸了摸面前的水壶,什么话都没说,良久,才在烛光下低头浅笑了一声。
      这个宁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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