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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按说亲王成亲,少有正主亲自迎亲的,但宁王爷自己坚持,皇上也为了表示自己的看重之心,硬是同意了,不知引起多少道学先生跳脚,直呼于礼不合。
      倒是百姓们素来爱沾喜气,今日成亲的两位正主又都是身份不凡,再加上林将军这些日子里被传得面目全非,引得不少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来凑这个热闹。
      从宁王府到武安侯府的这段路,自然派了官兵戒严,却并不禁止百姓观礼,此时早已站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越来越多,负责维持秩序的更是满头大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等宋君谦走出王府,骑上了系着红花的高头大马,平安一声“起轿”,整个迎亲队伍缓缓启程时,路旁的百姓更是发出了欢呼,惹得新郎官内心哭笑不得。
      他不太习惯被人瞩目,脸上微微发红,幸好周边都是喜气洋洋的随从,马又高大,他在其中并不起眼,就算被人发现了也至多调笑两句,渐渐地也就坦然处之了,毕竟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见到百姓如此热情,心下也有几分感动,不禁嘴边带笑,对着两侧的人潮微微颔首,掀起了更大的声浪。
      迎亲的队伍走得不急不缓,不少百姓都跟随着他们往武安侯府涌去,宋君谦跨坐在马上,看得更远,眼见着侯府已经近在眼前,忍不住挺直了腰背,暗地里吐出一口浊气,抓着缰绳的手心也有了湿意。
      距离侯府还有几百米,队伍慢慢停了下来,在门口迎接的长风和管家已经安排人放起了炮竹,他翻身下马,在这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一步步走近。
      他身为亲王,林家又早已没有了其他主人,因此拦门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让前来观礼的百姓们发出了遗憾的声音。好在有官兵拦着,到底没有引起什么骚动,也没什么人敢起哄。
      宋君谦对着长风和老管家微微一礼,见二人慌忙避过后也不再纠结,径直走向正厅。
      迎新人咯!

      等林文辛头戴九翟冠、身着大红大衫,披青色鸾凤纹霞帔,手执团扇,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走来的时候,饶是宋君谦历来不喜形于色,此刻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
      他不好意思盯着人仔细观瞧,匆匆一眼,只觉得林将军今日似乎是略施了一层粉黛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配合着喜服倒真有了几分新嫁娘的感觉。
      宋君谦自认为自己看得隐蔽,实则在旁人眼中一览无遗,靖远侯此刻莫名有种嫁女儿的气不顺,刚想要咳嗽一声,就被夫人微笑着一瞪眼,只好生生咽了下去。
      不过此刻的宋君谦也早已欲盖弥彰的移开目光,只是脸上却烧红一片,瞧着倒是比新娘还要羞些,这么一来,除了陪他进来的迎亲客们心内暗笑没出息,侯府这边的人也是放下了三分忧心:瞧宁王这个模样,倒像是个有情的。
      靖远侯一生只有四个儿子,从没体会过嫁女儿的心酸,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对着宁王深施一礼:
      “宁王爷,我那林贤弟不幸马革裹尸,诺大的林氏一族也尽皆血染沙场,到头来只剩下我这个侄女儿孤身一人。老臣为皇后娘娘指派充作她的娘家人,今日也就忝颜对您嘱咐几句。”
      “老侯爷请讲,君谦绝不敢有半点敷衍。”他把姿态放得低,宋君谦却不敢大意,且不论靖远侯也是战功赫赫的忠臣良将,就凭着他今日是为林文辛撑腰的娘家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那老臣就多嘴几句了。宁王爷,您是皇子龙孙、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此次赐婚,老臣也不知道您是不是乐意,心中有没有怨气,但从您往日的言行来看,您是个温和豁达的性子,还请您多多担待几分。”
      “老臣虽为男子,却也知道女儿家的,嫁人之后日子总要过得艰难些,文辛这个孩子,因着报仇的缘故,上阵杀敌,难免沾染了些军营的习气,与京城的高门贵女不能相比。那些素来多嘴多舌的文官们又喜欢用些莫须有的污名给她泼脏水,导致她如今的名声确实有损。宁王殿下,老臣这一辈子不曾求过什么人,今日恳求殿下,求您看在他武安侯府舍生忘死为国尽忠的份上,看在她八年戎马历尽艰辛的份上,给她留几分体面。不奢求您对她多好,只要能护佑她不再受流言侵扰,就够了。”
      “若您实在是对她不喜,老臣也斗胆向您求个恩典,三五年后放她一个自由身,纵然是陛下收回对武安侯府的一切封赏,我靖远侯府一日不倒,我郑氏一族尚有一人存于世间,就绝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在世间煎熬。天大地大,总有她容身之所,我也保证,绝不会再让她在盛京城碍您的眼!殿下,臣,拜托您了!”
      郑老侯爷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若非今日他充当的是新娘子的长辈,只怕此刻已经跪下恳求了,侯夫人也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长风、奉剑更是止不住的落泪,林文辛面容藏在扇子后面,却也是红了眼眶。
      宋君谦心下动容,却也明白口说无凭。世情如此,只怕自己就是赌咒发誓,也安不了老人家的心。他环顾一周,发觉正厅里人多眼杂,便叫了一声平安,对他挥了挥手,让他把前来迎亲的宾客以及侍奉的下人先带去其他地方用茶,等到只剩下绝对不会多嘴的心腹后,才一掀衣摆,对着郑侯跪了下去。
      他摆摆手制止了急急忙忙想要前来搀扶的众人,对着郑侯和夫人拱手一礼,正色道:
      “侯爷、侯夫人,我虽是皇室子弟,却也是凡夫俗子,寻常人家新婿迎亲理当跪拜岳父岳母,您今日是送林将军出嫁的长辈,受我一礼也是理所应该的。”
      听到这话,原本想要站起来避开的靖远侯,咬着牙让自己端坐在座位上受了皇室亲王的一礼。他这是代自己死去的贤弟受新婿的跪拜,天经地义的,就算日后有人多嘴走漏了风声,被圣上责罚,他也认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紧张,宋君谦宽慰道:“侯爷不必忧心,现下留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您一番肺腑之言,令人动容。我也知道,现下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打消您的疑虑,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给您听。”
      “陛下赐婚之前,是问询过我的。我素来特立独行,这么多年宁可日日受他的责骂,也硬扛着不成亲,因而这桩婚事若我不愿,总归是有办法推脱的。我既然答应了,就是出于本心,绝非受迫。若说情爱二字,我和将军不过匆匆几面,实在是谈不上,但我敬佩她的风骨,钦慕她的为人,纵是做不成知心伴侣,也总能做一对人生知己。君谦虽称不上大丈夫,却也知晓一诺千金,我既然诚心迎娶林将军,就自然会护佑她长乐安宁。至于外面的流言,我历来是深居简出,不太理会这些的,再者说这世上除了被有心人教唆的,也没有多少敢冒犯皇室的威严。”
      “郑侯爷,我说这么多,并不奢求您现在就放下心来。左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这盛京城就这么大,我又无意将她困于内宅,日后多加走动,过得是好是坏,自是一目了然。”
      诚如宋君谦所说,靖远侯并没有放下疑虑:人嘴两张皮,这世上花言巧语之辈实在是太多了,他也是男子,更是明白娶妻之前的男人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婚后照样三妻四妾、流连花丛。究其根本还是要看他将来怎么做。总归自己还没死,若侄女当真日子难捱,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总能护住她一些……
      不过皇室子弟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这番话,也算可以了。毕竟是成亲的大好日子,自己也不能再下他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和夫人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微不可查的点头,便强行扯出一个笑容,走下位来,双手去搀:
      “殿下这是折煞老臣了,不过是嫁女之时心中忐忑,您何至于此啊?殿下如此赤诚,老臣自然是放心的,快快起来,莫误了吉时。”
      将宁王搀扶起来后,又带着他们向武安侯夫妇的牌位行了礼,临要出门侯夫人又拉着林文辛交代、嘱咐了一番女子出嫁前的套话,二人亦步亦趋地把这对新人送到了正厅门口,正要笑着告别,远远地却又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心中大为光火,正要出口询问,就见平安脸色发白,一路小跑过来:
      “王爷,事情有些不对!”
      还不等他把这口气喘匀,门口的管家也满脸惊慌地跑进来,开口道:
      “王爷、将军,外面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波闲汉,在门口闹事,张口闭口的,嘴里不是很干净,偏偏今天观礼的百姓又多,他们隐藏在人群之中,府上的护院不太好处理。”
      “不错,奴才也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平安平复了一下心跳,也在一旁开口:“方才门口就闹了起来,几位迎亲的宾客觉得事态不对,便让奴才出去观察了一下……殿下,这帮人不像是普通的地痞闲汉,其中有几个更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出身。只是他们躲在百姓身后,奴才怕引起更大的骚动,有些投鼠忌器……恐怕还要您和林将军拿个章程。”
      宋君谦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刚刚才向靖远侯夸下海口,现在打脸的就来了,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了,他咬着牙吩咐道:
      “平安,你和明法辛苦一下,和维持秩序的官兵们通个气,再让前来迎亲的王府侍卫们暂时放下手上的事,先给我把在其中煽风点火的人抓起来扭送到盛天府衙门去,等过了今日,我亲自去会一会他们!”
      “王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平安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先是一惊,随后低声应诺,满脸严肃的退下了。
      见有人去处理了,一群人移步到院子里等候,面色都有些凝重,宋君谦更是心事重重,想要劝慰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又是着恼又是担心,不由得紧皱双眉,攥紧了拳头,引得靖远侯看过来好几眼。
      正当老侯爷犹豫着要不要出言劝劝,门外突然爆出了一阵喧哗,他们在院子里都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嚣。
      老侯爷年纪大了,多少有些耳背,听得不算真切,在场的却大多是年轻人,听清楚说得什么后,一个个脸黑得跟墨似的。福伯抬眼看看自家小姐,发现面色还算平静,再打眼一瞅宁王殿下:嚯,这是要吃人啊!腮帮子都咬紧了,眼里也像是要冒火。
      不等老侯爷开口问出个一二三四,刚才急匆匆出去的平安又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寒冬腊月的,他讨喜的圆脸上竟是出了一层汗,嘴唇也白得没有血色,看见宋君谦,膝盖就是一软,语气里满是苦涩:“王爷,不好了,外面的那帮人有备而来,又躲在百姓之中,煽动了不少好看热闹的,现下我们的人别说抓人了,挤进去都难。”
      平安心里也苦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儿的,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搞这一出,偏偏那帮人口口声声都是皇家婚礼理应与民同庆,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也跟在后面摇旗呐喊,也许是觉得法不责众,说的那些话,真是吓得他一脑门子汗。
      眼看着局势控制不住了,他只好回来先安抚住王爷,依着自家主子对林将军的重视,这帮人如此口无遮拦,怕是要惹出祸事来!
      “王爷……”他刚刚开口,宋君谦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就扫视了过来,平安暗道不妙:这位怕不是已经听见了?这下难以收场了!
      正在他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明法拧着眉走近了,低声唤了一句主子,就闭口不言了,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宋君谦历来御下宽和,甚少发怒,此刻是声音却冷得像冰:“怎么?你们就对着这帮人束手无策了不成?”
      明法是个实诚的性子,又是和他相识多年,见他发怒,心中倒是不害怕,就是这件事吧,实在是……
      他为难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主子,外面闹事的这些人,我已经让护卫们记下了他们的相貌,日后保管他们跑不了。但现在他们将自己置身于百姓之中,我们实在是不好闯进去抓人,这毕竟是您大喜的日子,要是闹出乱子来,脸上更加难看。”
      “怎么,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本王的脸面就不难看吗?”
      “哎呀王爷!现在跟着起哄的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也就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未必就有多少坏心,咱们大张旗鼓的处理,反而不美,不一定有效不说,还免不了要被那群言官奏上一本,倒不如暂时先放一放。我已经让喜娘和丫鬟们去给他们分发喜糖、喜果,再撒上几把喜钱,总归不要因为他们耽误了您和林将军的喜事。”见宋君谦仍然怒气冲冲,平安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边说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他劝劝一旁脸色也不好的林将军。
      宋君谦心里也知道平安说的是中肯之言,可他仍旧余怒未消,胸口像堵着一口气,憋闷的很,偏偏面对靖远侯问询的目光,他还只能扯出个笑容勉强应付,不免觉得自己也太过窝囊了些。
      见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平安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能稳住这位,争取一点时间,想必外面闹事的也会渐渐平息……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这厢还在心里求神拜佛地祈祷,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几声喊叫。
      “圣天子都说了宁王成亲与民同乐,我等不过是想一瞻新娘子的容貌,哪就放肆了?”
      “正是如此,宁王莫非是瞧不起我们普通百姓?”
      “旁人也就怕了,那林文辛分明已被多人瞧过容貌,有什么纳罕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让我等一睹这位奇女子的风采。”
      “听闻她以女子之身混迹于军营,莫非这四十万平西大军看得,我等却看不得?”
      娘欸!
      平安低下头,痛苦的一闭眼,已经不敢去看自家王爷的脸色了,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不怀好意的笑声,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没想到宋君谦还没有出声,靖远侯先忍耐不住了,老爷子气得眉毛倒竖,满面涨红,胡子都要飞起来了,爆喝一声:
      “这些人在说什么?畜生东西,老子去宰了他!”也不怪他发火,这些话实在是不堪入耳,对于女子而言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新婚之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老爷子抖着手,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气声,他有些迁怒地瞥了宋君谦一眼,也没指望他,径直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枪,就要出门教训那些无赖。
      他这一下直把众人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要去拦,偏偏老侯爷武将出身,又发了怒,连侯夫人都没拽得住。幸亏长风身手不俗,快走两步,使了个巧劲儿,抱住了他的腰。
      老爷子被阻了去路,心下更是恼火,也顾不得姿势难看,张口就骂:“你拦住我作甚?你家小姐被人这般辱骂,你难道不想为她出气吗?是个汉子就随我出去打杀了这帮畜生,有什么事,老夫一力承担!他妈的,大不了不做这倒头侯爷了!堂堂男子,还能受这窝囊气?”
      听到这话,长风拦人的手松了松,显然有些意动,却被林文辛喝止住了,见她发怒,两个人的身子都僵了僵,老侯爷虽然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脚步却很听话的停了下来。
      见靖远侯时不时的用余光瞟自己,宋君谦心下苦笑,哪里不知道这是在点自己呢。林将军已然是要嫁给他为妻了,妻子受此侮辱,他心中又何尝不是怒火中烧,只是愤怒之余,理智又在不停地提醒自己,如果现在打杀出去倒是痛快出了这口恶气,只怕事态就难以收场了。
      自己还好,那位总归不会真下狠手,至多不过是几句训斥、罚俸思过,可这样一来,恐怕对林将军的观感就更差了。毕竟成婚当日就招惹出这样大的事端,以时人的观念,绝非什么好事,只怕还要怀疑林将军身上煞气未消,冲撞了。这样一来,将军身上的恶名只怕是再也洗刷不掉了。若是再把靖远侯牵扯进来,那帮文官可不管什么事出有因,撕也要撕下武将们的一层皮!
      虽然不知道这一波是冲着自己还是林将军而来的,但总不好再牵连到别人。
      做武将的,性子大多有些直率,见他久久不发一言,老侯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之前说得那般情真意切,事到临头却还是一副畏首畏尾、犹豫不决的模样,真不是个汉子!
      “老侯爷,不要急躁,这件事您牵扯进来有害无益,更何况,无论他们是冲着谁来的,在本王的大婚之日闹事,就是与我作对。这件事合该是由我来解决的。”眼见着靖远侯的脸色越来越黑,目光也愈发不善,宋君谦只得先出言安抚。
      等把这位劝住后,他瞥了一眼门口,脸上竟有了三分笑意,“林将军!”他转身面向林文辛唤了一声:“我曾在民间行走多年,向来不屑所谓礼法,这些年在京城修身养性,倒是让这群蠢货忘了当初我刚回来时的样子了!我不苛求女子名节,亦不觉得将军所为有何错处。既是如此,你我问心无愧之下,又何惧这些跳梁小丑的叫嚣?”
      见林文辛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宋君谦脸上笑容更甚:“你我之间是奉国寺高僧批的天作之合,百姓们既然好奇,便是让他们看上一眼又有何妨?你是大炎开国以来第一位建立功业的女将军,既忠又勇、孝义无双,百姓们心生向往,想要一窥真容也是理所应该。我素来碌碌无为,却三生有幸能与将军婚配,说句老实话,心中也是又惊又喜,只是无人分享这等喜悦。既然他们想煽动百姓给我们难看,倒不如大大方方昭告天下。”
      “他们要看,便让他们看!若嫌侯府到王府的距离太短,反正距离观礼的时辰还早,你我便绕着盛京城一周,让他们一次看个够。将军放心,我不会因此心生芥蒂,也绝不会觉得有失颜面,圣上那边怪罪下来,也是我任性妄为,一切后果自有我来承担。百官若有异议,我自家的喜事又与他们何干?再敢多言,便和他们再在金殿上舌战一番!总之,一切有我,无须担心。将军只需考虑愿不愿意和我并辔而行,共同走上这一遭。”
      林文辛听完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笑开:她以女子之身入军营厮杀,并不曾对面部做出什么伪装,进京献俘,打马长街之时也是以真面目示人。自然不在乎再走上这么一遭。
      方才的愤怒与为难,只是不齿于那些人暗地里行这些鬼蜮手段,在今日与她作对。毕竟她已嫁入宁王府,若是惹了宁王不快,只怕日子不太好过,但若说她当真惧怕了所谓礼教、名节,却是假话,若不是为了维持武安侯府的清誉与周边之人的身家性命,她早在发觉不对时,就已经乔装出逃了,天高地阔,哪处去不得?何必留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
      如今虽然嫁入皇室,但想让她折去傲骨、毕恭毕敬、从此足不出户、相夫教子,也是绝无可能。
      名节二字只不过是世人强加的枷锁。既然宁王自身都不介意,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被人看了还能少块肉不成?
      “殿下说笑了,文辛自问行得正走的直,何惧之有?今日你我成婚,自然该随殿下走这一回。”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看他俩相视一笑,老侯爷有些发懵,心里隐隐约约预感到他们要做些什么,理智却又告诉自己绝不可能,他转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夫人和一脸了然的长风等人,暗自吞了口唾沫:不是吧,这也太疯狂了些!
      宋君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对长风一拱手:“小将军,不知侯府可有骏马?”
      “呃……”饶是心里已有准备,此刻听到他当真问出口,长风心里仍然有些吃惊,与此同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除了有些同情欲言又止的平安,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殿下放心,后院就有马厩,小姐惯骑的踏雪就养在那儿,这些天可憋得慌,正想出去撒撒欢呢!”
      “那就更好了,劳驾将它牵到这儿来。”
      “嗳,我这就去”长风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扭身就去牵马了,临走前他瞟了一眼脸色越发苍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的平安,面露同情,却仍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王爷……这,要不咱们还是考虑考虑……”平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两句,奈何宋君谦的眼神压迫力十足,他也实在不敢去捋虎须,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
      一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呆等,靖远侯面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其余人也是脸色各异、目光犹疑,倒是今日成婚的两位一派坦然。
      等长风牵着骏马出来的时候,宋君谦甚至还有闲心夸了两句:“果然是匹神驹,如此骏马方才配的上将军!”
      这马确实难得,通身墨黑,唯独四蹄长有白毛,恰如踏雪之名。体格高大、四肢矫健,目光熠熠,性格却温顺,被牵过来也没有半丝不耐烦,看见林文辛还忍不住用头蹭了蹭。
      “王爷过赞了”林文辛对自己的爱马也是纵容的很,被它拱得身上的衣服都起了褶皱也不生气,反而带着笑意理了理它的鬃毛。
      “既如此,你我一同前行?”见她神色轻快,宋君谦也心情大好,他挥了挥手让平安和明法去门口等待,与林文辛对视一眼,对着靖远侯夫妇深施一礼,随后牵起她的衣袖,两人一马,并肩往府外走去。
      他们二人联袂而来,百姓们蓦然发出阵阵欢呼,宋君谦见此心下也有些欣慰:看来除却那帮闹事的,其余人大多还是凑热闹的,来意倒是不恶。
      他心情好了,方才的怒火也消退了些,总算能端着张笑脸对着周遭的百姓们拱手为礼。普通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皇室子弟,料想着今日是宁王的大喜之日,稍稍放肆一些也无伤大雅,起哄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有那大胆的仗着人多,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吉时都快到了,新郎官怎么还不抱着新娘子上花轿?”
      这一嗓子可谓石破天惊,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受不住得红了脸,见他们羞赧,百姓们发出了更大声的哄笑:哎哟,他们可爱看这种场面了,原来王爷和大将军成亲,也会红着脸害羞,倒是和他们普通人一样,怪亲切的。
      眼见着气氛虽然热烈却和他们预想中的相差甚远,几个抱着其他目的来煽动百姓的人急了,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一眼同伴,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神,心下一横:
      “这倒是奇了,林将军混迹军营这么多年,原来也会害臊啊!”
      “就是就是,既然都做出那等事来,何不大大方方的让我等平民百姓好好看一看这奇女子的尊容。”
      他们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喊叫了,知道这事过后讨不了好,可落在宁王手里总比完成不了任务要好,宁王是个修习佛法的,指不定还能饶他们一命,就算不成,也要好过全家性命都被主子葬送。
      宋君谦因为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不生气,眉毛一挑:“我和王妃不是已经大大方方站在这儿了吗?诸位莫不是眼瞎心盲,辨不得是非么?”
      “这哪里算!宁王爷,今日前来贺喜的百姓这样多,除了站在前面的,我们也就只能听个声!”
      “王爷,我等真心实意前来贺喜,毕竟从古至今,也就出了林将军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心中实在是好奇,宁王爷莫要如此小气嘛!大家说是不是啊!”
      光靠他们几个闹事的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关键还是要鼓动百姓起哄。纵然日后想要治罪,毕竟法不责众,再说了宁王府就算能捂住他们的嘴,总堵不上天下的悠悠众口吧?这才是主子想要见到的场面!
      果然,世人都爱凑个热闹,能站在侯府门口看稀罕的这些人更甚!他们也被这热闹的场景冲昏了头,被人三言两语挑得热血上头。有那谨慎的发觉事态不对,奈何此刻声浪如潮,张口也发不出声来。见此情景,挑事的几人心中快意,踮着脚想要看看宁王两人的表情,但令他们失望的事,林文辛面色波澜不惊,宋君谦的脸上似还带着几分笑意。
      情况不对!
      果然,还不等他们思考出个一二三来,宋君谦已然朗笑着开口:
      “诸位,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哪有人拦在门口要看新嫁娘的面容的,更何况我钦慕将军已久,今日好容易得偿夙愿,哪能诸位随口一闹,就怠慢了她。”他眼睛尖,眼见着人群中有些人想要反驳,立刻话音一转:“话又说回来,林将军绝非普通的女子,嫁我之前,还是我大炎平西的统帅、当世的良将!征战八年,更是劳苦功高!此前定远一役,更是将黎国铁骑驱赶至天山之外,数十年内再无余力犯我边境,这是我朝天大的喜事,亦是诸位之福!因而圣上称赞、百官尊崇,亦使本王钦佩不已。唯独诸位,因着林将军深居简出筹办婚礼之事,难得一见将军真容,一腔感佩之情难以抒发,本王心中也理解。正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林将军如此英雄,并非寻常女子,自然也不该用繁文缛节束缚。既然诸位如此热情,今日我与将军就弃花轿不用,一同骑马,并辔而行,绕盛京一圈。王府和侯府的人也会沿途挥洒喜钱、喜果,让诸位共同沾沾喜气!”
      话音刚落,沿街的百姓就叫起了好来,甚至有人还好事的拍起了巴掌,一片欢呼中,只有闹事的那群人面如死灰,甚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这这、这两位怎么不按常理行事啊!
      话已经说出去了,宋君谦也不想再拖延时间,他看似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对着平安、明法一努嘴,见他们心领神会后便收拾好心情,侧过身对着林文辛微一点头,笑道:“如此,林将军我们这就出发?”
      林文辛见他眉目疏朗、唇边含笑,顿时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也学着他点头:“好,王爷先请?”
      “既然同路,何不同行?”
      说完这话,两人都有些怔愣,回想起当初上朝前一同走过长街时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对话,时过境迁,宋君谦心中有些难以辨明的情绪:当初同去,却未能同归,如今同归,可林将军却再也不能和他一路同行共同上殿议事了……
      耳边喧闹声依旧,迎亲的队伍正在派发喜钱,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宋君谦只是恍惚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敛了心神。他走到踏雪的旁边,从林文辛手中接过缰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伸手:“林将军,我来扶你上马。”
      林文辛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里也不清楚这是闹得哪一出,但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顺着他的意思,稍稍一借力,翻身上马,虽然喜服繁琐,仍不失英姿飒爽,倒是让不少诚心来贺的百姓暗自点头、啧啧称叹。
      宋君谦见此也不再迟疑,跃上明法牵过来的、系着大红绸花的骏马背上,双腿轻轻一夹,沿着为了他大婚早就打扫干净的街道,不急不忙地任由马儿小跑起来。
      本来驻足在武安侯府门口不愿离去的百姓见他们离开,也都带着笑意四散开来,实在有那好看热闹的不愿错过这样的场面,就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小跑。
      骑在马上,虽然不能肆意扬鞭,腊月的风也直刮脸颊,实在是冻人的很,但他们二人心情都不错,难得情绪外漏,眼中都有笑意。盛京城内来观礼他们大婚的百姓实在不少,饶是他们方才催马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此刻的街道两侧仍有不少人翘首相看,见他们目光扫到自己,更是止不住地挥手高呼,声浪如潮。
      “林将军大喜、王爷大喜!”
      “愿将军从此夫妻和睦、生活圆满!”
      “将军、将军,”其中更是有一个中年汉子边跑边对林文辛招手,跑得气喘吁吁也不肯放弃,见此情形,两人默契的放慢了速度。好容易追赶上的钟阿大只觉得肺都要跑炸了,大冬天的硬是出了一声热汗,他用手撑着膝盖,重重的出了两口气,才终于说得出话来:“林将军,小的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是您赶跑了黎国的鞑子、救了咱们这些老百姓。这些日子,您……我们也帮不到什么,今天您大婚之喜,小的也没什么送您的,家里的两个姑娘给您绣了个鸳鸯戏水的帕子,里面包了点咱自家土地里新晒的花生还有南边来的桂圆,都是好兆头的东西,将军您一定要收下!”
      说完,他喘着粗气,咽了一下唾沫,从怀中掏出用帕子包好的一小包干果,就要往林文辛跟前递,奈何道路两旁都有官兵守着,哪里敢这样放他进去,一时间僵持住了。
      “不得无理!”宋君谦安抚似的朝林文辛笑了笑,下马走到钟阿大跟前,双手郑重接过这份礼物,还颇为客气的道了一声谢,直吓得钟阿大连连摆手,头摇的跟个波浪鼓似的,话都说不囫囵了,知道他甚少和自己这样的皇亲贵戚打交道,也就不再多说,暗自记下了名字,只等日后打听到住处再还上一份礼。
      打定主意后,他微微一点头,抬脚走到林文辛的马边,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林文辛看见他的双眼,蓦然觉得心头一动,莫名多了几分羞涩。见他似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从马背上俯下了身子:
      “王爷?”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宋君谦笑着摇头,将帕子连同里面包的干果一同递给她,随后向前几步,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他说话哈出的气都能吹动对方耳朵上细碎的绒毛,才轻笑了一声:“将军,您流血用汗拼命守护的百姓大多还是记得你的恩情的……别担心,你就把这段路当做凯旋归来,在长街打马。尽情享受百姓们的欢呼赞美吧,其他的有我呢。”
      他这话声音很轻,天又寒冷,偏偏从嘴中吐出的气却是温热的,直激得林文辛一个激灵,耳朵倏一下子红了,连忙直起了身子。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宋君谦仍然看见了她脸上的绯红,他收敛了笑意,翻身上马,却对着林文辛伸出了手,见她似有不解,便自顾自捉住了她的手,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并没有多少抗拒,就大着胆子牵着手晃了几下:
      “走吧,咱们回家拜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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