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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颠认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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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么?”崔安若有些莫名。
许浔之正色道:“我又不是要科举,请先生做什么?况且古人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医馆里的那些郎中,哪个不是一针一针扎出来的。崔姑娘见多识广,对此应该深有体会吧?”
许浔之的眸色深了深。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崔安若思索。
她一犹豫,许浔之立马抓住机会,道:“我爹娘常嫌我没本事,永远觉得大哥是最好的,崔姑娘,我这么多年头一次下决心要做成一件事,你就帮帮我吧。哪怕只学一个月,给爹娘看个简单的头疼脑热,得一句赞扬也是好的。”
老实说,目前为止崔安若看到的也正是这样。许家父母并不关心小儿子,许浔之立宅那么久,他们一次也没来看过。大哥许惟明在外为官强盛,手段果决,在内许家他一个人说了算。许浔之没什么话语权,就像个边缘人物,可有可无。
崔安若幼时虽家教严厉,但父母是真心督促她成长,不然若是做个温室花朵,她都活不到现在。有了自身对比,崔安若愈发觉得许浔之可怜。
语气温和道:“那我尽量多教你一些。”
“多谢!”许浔之知道她肯定会答应,毕竟崔姑娘慈悲心肠,菩萨在世,不会放任身边有人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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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住在医馆的,往往都是伤势特别严重或者会传染的,病得轻的没人愿意住在医馆,崔安若知晓这个道理,没和岁年言明也是怕她担心。
今日是第一次上工,有王掌柜带领介绍。晚上关了窗子,屋里难免药味重了些,只有一盏烛火亮着,勉强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这间屋子里总共九个病患,”时间不算晚,病人们都还没熟睡,又在白日听说要来个女看护,这会都翘首望着门的方向。王掌柜指了最近的一个人道:“这个,摔伤,前段时间大雪,院子里结了冰,一个没注意就摔断了腿,开春时住进来,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月了,晚上睡前有郎中换了药,没什么大事的话,基本上不用管。”
走到第二个床铺前,王掌柜道:“这个是发了高热,连烧了三四天才见好,家里人怕晚上出了问题,就送到医馆等彻底恢复了再接回去。”
“这个,”王掌柜瞅了眼第三张床上的人,摇了摇头,道:“这个不用管。”说罢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不管?”崔安若借着烛光看了眼床上的人,可惜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若是白天,她能将这人的病情瞧个大概。
掌柜哦了一声,道:“那是他哥,晚上过来照顾他,顺便蹭个炭火的。”
掌柜又开始说下一位,崔安若赶紧跟上去。九个病患男女老少都有,床铺间都有帘子隔着。除了三个青壮年能自己照料自己的,其他人皆有家人陪同,毕竟仁寿堂的床确实够多。
介绍完最后一个,要送王掌柜出去时,崔安若才发现许浔之一直没跟上来,站在外面扶着门框观望。
“怎么不进来?”崔安若走过去问他,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觉得里面气味有些不好?”
许浔之摇了摇头,怕崔安若嫌他矫情,还作势大口吸了里面的空气,结果因嗓子灌风呛到,跑外面弯腰咳了好久,脖子都憋红了。不忘解释道:“不是,没觉得难闻。”
崔安若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轻轻拍着他的背问道:“那是别的原因?”
许浔之听到楼下关药柜抽屉的声音,心下有了主意,道:“主要是王掌柜老打量我,我待他身边不自在,才没进去。”
崔安若明白了,解释道:“王掌柜没有恶意,只是可能太关心你的身体了吧。没事,明天晚上他就不来了,现在估计收拾收拾也要回家了。”说罢,崔安若先进去了,给了许浔之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许浔之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房间,走了进去。方才听王掌柜的介绍,他已经大概知道整间屋子的布局,哪里是床哪里是桌子基本上摸清了,再加上听着崔安若的脚步声,刚开始走的很顺利。
但走到一半,许浔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没站稳,跌跌撞撞的想要扶住旁边的床,伸手却摸到了桌子,还不小心碰倒了个杯子,叮叮当当一串响。
崔安若赶紧过来扶住他,提醒道:“这有个台阶。”
好好的房间为什么会有台阶,许浔之想不通,却只能认错般的说,“刚才没看到,下次一定注意。”
整个二楼除了外面的走廊,全是床铺,两间房打通成一间。一间房建的高点,隔断处有台阶,台阶上面住女伤患,下面住男伤患,陪同的家人也约定俗成都是同性。
台阶只有两层,很矮,是正常楼梯的一层高。崔安若道:“你长的高,看不见正常,没摔着吧?”
许浔之动了动脚,有些疼,委屈道:“好像扭伤了。”
崔安若扶他坐在一个空床上,拿了药酒回来,打趣道:“头一次下决心要做成一件事,结果刚进了门就扭伤脚,出师不利啊。”
许浔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他头一次下决心要做成的事情可不是学医,喜欢崔安若这件事,纵然碰壁无数,他也从未放弃过。
时辰晚了,房间内逐渐鼾声四起。崔安若手上抹了药酒,掀开许浔之的裤脚,轻轻的揉着。力道不重,许浔之却连连后缩,兴许是动作太轻有些痒,崔安若加重了些力气。很疼,许浔之没忍住,嘶嘶的叫了两声。
崔安若觉得好笑,道:“又怕痒又怕疼,许二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怕痒,”许浔之小声说,终归是觉得没面子,倚着身后的枕头捂上了脸,道:“你轻一点揉,这次我绝不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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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腕处的伤痛减缓了些,许浔之的耳朵却红了个透,好在崔安若没细看,说了句该去外面查看病人情况了,收拾完药酒端走了。
许浔之羞赧的提上袜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月光透过窗纸进来,枕上洒了一片朦胧的光,许浔之的心跟着柔和了几分。
有一个病人是前日上山打猎,被野兽咬的浑身是伤,夜晚疼得睡不着,眼下纱布又渗出了血,崔安若赶紧将提前备好的止痛汤药端给他,施了两个穴道的针,暂时减缓疼痛,做完这一切拿新纱布给他换上。
病人疼得倒抽气,“多谢崔郎中了。”
“应该的,”崔安若将换下的纱布收拾好,见病人行动困难,扶他躺下,帮忙盖好被子才离开。
崔安若下了楼,按照掌柜给的药方抓药。卯时开始熬药,药熬好天也基本大亮,给病人喝过之后,她的夜间看护就算结束了,等第一位郎中来医馆,便可以回家。
一些药材的位置比较高,崔安若踩着梯子上去拿。许浔之下楼来找她,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慌张的脚步声崔安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没想到许浔之过来扶住梯子,道:“你快下来,这多危险。”
他不来,崔安若反倒觉得自己很安全。按着方子上又抓了几个抽屉的药,下梯子时,许浔之万分关切的伸出手扶她。崔安若道了声谢,把拿下来的药材分类称量。
许浔之站在柜台旁,苦口婆心道:“下次再拿高处的东西,你喊我来,别自己一个人上。”
崔安若不以为意,道:“这梯子稳固着呢,摔不着。”
“凡事总有意外,”许浔之踩在梯子上按了按,虽然结实,但——“你小时候不就……”
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崔安若疑惑的看过去,问道:“我小时候?”
“我小时候!”许浔之意识到说错了,赶紧把话抢了过来,“你听岔了,我说的是我小时候有个朋友,她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过,要不是我垫在底下,就摔成傻子了。”说罢,许浔之观察崔安若的反应。
想到往事,崔安若笑了,道:“还真是巧,我从前也从梯子上摔下来一次,不过不是我不当心,而是有个傻子非要扶梯子,他笨手笨脚,没站稳,滑倒时推了梯子,我就掉下去摔他身上了。”
每次想起,崔安若都怀疑那傻子是故意的,为了报复她拿他试针。不过看在他阴差阳错当了回肉垫的份上,崔安若没跟他计较,仍旧大方的带他玩。
许浔之不可思议,道:“你觉得我、你觉得他是傻子?”
“也不是真的傻,”崔安若想了想,说,“就是憨憨的那种,换个词的话,笨拙比较适合。”
笨拙!
许浔之内心惊吼,他以为再怎么着自己与崔安若也算青梅竹马,就算有朝一日刻意接近她骗婚的把戏被识破了,崔安若也会惦记着过往的美好回忆和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发慈悲给他这个苦恋多年的深情男子一个机会。
没想到,崔安若眼里他只是个傻子。
说话流口水走路站不稳的傻子。
那还妄想什么!回去得叫家里人口风再堵严实些,最好一个月内,崔安若走之前,不要和许家除了许浔之以外的任何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