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白面红鸟

22、醒来

　　意识浮沉间，元杝挣脱开疲惫的困意，想要睁开眼睛。

　　梦里令人恐惧的画面不断冒出，他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哗啦”——

　　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从上往下滴落着，元杝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缩在狭小的衣柜里，眼前被一片漆黑侵占。

　　滴答滴答。

　　有冰冷的水滴连续落到他瘦弱的小腿上，猝然出现的撞击让本就摇摇欲坠的低矮鞋柜猛然向后倒去。

　　低声抽泣声从紧紧关闭的鞋柜中传来，“……妈妈…放我出去…我害怕……呜呜……妈妈……”

　　披头散发的女人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五官，她垂放在身侧的手臂蜿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液滴滴垂落，地面很快凝聚起一滩液体。

　　她没有知觉似的呆愣着站在原地，仿佛灵魂脱离般，对传来的阵阵哭声没有丝毫反应。

　　“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她喃喃着，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元杝被密不透风的容器困住，他弱小的力量无法抵抗牢固的铁锁。

　　他拼尽全力想要将柜门踢开，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最后只能惊恐地闭上眼睛，深深埋进腿弯里，试图将自己保护起来。

　　带着热意的泪水落在被浸湿的衣料上，烧焦的气息迅速充斥这片空间，他没来得及掩住口鼻，柜门已经打开了。

　　一瞬间，滚烫的火焰扑面而来，舔舐着他的皮肤，带来灼热的刺激感，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

　　“妈……妈妈！”

　　元杝畏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焰，他着急地寻找着女人的身影，视线里却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火舌。

　　他忘记了当时自己是怎样逃离那片炼狱的，他只记得他冲进了每一个房间，被火焰灼伤了无数次，也没有找到她。

　　火焰燃烧了他们的家，也将他最幸福的记忆一并毁掉。

　　“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活着！！”大火外，女人癫狂地看向冲出火焰满身烧伤的孩子，切齿痛恨地想要将他推回大火中。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她不受控制地眼泪成串流出，推在元杝身上的力气逐渐卸下，像是支撑不住般跌倒在地，紧紧地捂着脸痛哭，“……为什么背叛我……”

　　元杝眼角滚下一滴泪，缓缓睁开了双眼。

　　泪水划过脸侧，被尹索尔轻柔接住。

　　“做噩梦了？”

　　元杝盯着天花板上的藤蔓看了会儿，反应过来他在疗养室。

　　他偏头和尹索尔对视，在看到对方眼里他读不懂的情愫后，愣了愣神。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尹索尔察觉出他不佳的心情，情绪也跟着下沉，深深藏在眼底的心疼快要抑制不住，似乎是怕吓到元杝，下一秒又垂下眼帘，将情绪遮挡得严严实实。

　　元杝的意识还有点溃散，他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里暗藏的偏执。

　　“蒂海日的城民怎么样？”

　　他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过一般沙哑。

　　“学院派出了导师，已经救出了大部分居民。”

　　元杝小声嗯了一声，“其他人呢？”

　　“全都安全了。”

　　他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紧接着道：“剩下的食人花不能让它们出来了。”

　　“海底剩余的食人花也处理了。”

　　元杝这才松了口气，他想扯唇笑一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能不能别这幅表情，你替我笑笑。”

　　元杝瞥见尹索尔愁闷的表情，一时没明白他怎么了。

　　尹索尔听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元杝感觉心底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真是赏心悦目的脸啊。

　　“你受了很重的伤。”尹索尔闷闷开口。

　　元杝一顿，目光流转，再次看向了他，“……啊，我知道。”

　　尹索尔听完，面色一变，神色沉沉。

　　“别再受伤了。”

　　他的神情专注，似乎是在责备元杝，却没有一丝教训的意味，更多的是在责怪自己，以及对爱人的珍惜。

　　元杝注意到了他的黯然神伤，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接着他笑了一声，想要打消低沉的氛围，“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尹索尔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就在元杝别扭地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时，尹索尔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他想要元杝失去的记忆一个不漏地想起。

　　但尹索尔不能这么做，他不确定藏在暗处的神秘力量是否会再次出现。

　　所以他选择妥协，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杝再次离开。

　　再等会儿吧，等到所有隐患都解决了，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你怎么样？”

　　元杝见他垂眸不回答，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他躺在温暖的床上，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好好睡过了，如果可以，他愿意在床上躺个两三天。

　　元杝小心地勾起嘴角，感受着温暖的传递。

　　尹索尔专注地盯着他，湛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心中想要装可怜的计谋被压下，他语气饱含愉悦，“我没事。”

　　元杝被裹在被子里，没有发觉他的动作。

　　“那就行。”元杝得到了肯定答案，再次松了口气，顿了顿又嘟嚷道，“哎，这被子怎么还透风啊……”

　　元杝将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来，却受到了阻碍。

　　他睁开眼，看到了举在眼前相互交织的两只手。

　　“……”

　　元杝的手细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脉络在白皙的皮肤下十分显眼。

　　更引人注意的是，尹索尔能轻松将他握住的五指。

　　“…………”

　　元杝诡异地沉默了。

　　“我们好像有点亲密了。”他默默地两手抽了出来，接着将透风的部分压实，木着脸将头塞进了被子里，热气蒸煮着逐渐变红的耳垂。

　　他说呢，怎么感觉左手热烘烘的，开始还以为是没恢复知觉，感官下降了。

　　“这样能够更好的传递治疗术。”他一顿，闷闷地加上一句，“……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尹索尔看似不在意地将手放下，内心的落寞都要溢出来了。

　　浓烈到元杝都闻到了味。

　　他又将头探了出来，满脸通红，是被被子捂出来的热意。

　　元杝能明显地发现尹索尔的变化，但又说不上来。

　　元杝看着失落的天使，似乎是有几缕金发落到了手背上，痒意一路灌到心底，让他下意识想要挠一挠。

　　一动作，才发现自己早就将手藏了起来。

　　“那为了治疗…也…也不是不行…”

　　他声音低了几个度，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

　　“好了，我睡了。”随后掩饰着迅速偏过头。

　　尹索尔眼里露出点点笑意，得逞般扬起了唇。

　　“叩叩”

　　敲门声不带重音的响起。

　　“有人在吗？”

　　门外清澈明朗的嗓音传到他们耳边。

　　查理在窗帘垂下的窗外，试图看清楚里面的画面。

　　他的双手做出了望远镜的样子，框在脸上，眯着眼往里看。

　　不管他多努力，还是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背影。

　　查理将放在地上的篮子提了起来，费力地往上举了举，盖在上边的白布垂下，露出一角——几十颗大大小小的宝石被用心地摆放整齐，并且按照颜色进行了排列。

　　他没有继续敲门，而是凑近门缝小声询问。

　　“你醒过来了吗？”

　　下一秒，门就开了。

　　查理惊喜地扬起了笑脸，绿宝石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透亮极了。

　　“谢谢你救了……伊德学长……”

　　原本欢快活跃的嗓音渐渐变缓，最后低得听不清楚。

　　尹索尔俯视着他，语气平静开口，“查理，你应该好好休息。”

　　查理今年十五岁，已经比大部分的同龄人都要高上一截了，但是他在对方面前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

　　他沮丧地低了低头，非常显眼的往后退了一步。

　　“伊德学长，我已经休息好了。”

　　很快他就调整过来，想要透过缝隙看向疗养室里的救命恩人。

　　“多亏了这位魔法师，我才能活下来，我想要当面感谢他。”

　　稚气未脱的声音一字不差地落到元杝耳朵里，他挑了挑眉。

　　“让他进来吧。”元杝开口道。

　　尹索尔无奈地笑了笑，他再次看向期待的查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进来吧。”

　　查理一瞬间紧绷起了身体，他偷偷瞥了瞥已经进屋的尹索尔。

　　这还是伊德学长嘛……以前他从来都是一副拒绝靠近的样子，哪儿会像现在这样摸他的头。

　　查理带着疑惑跟上了他的步伐，不一会儿又开心地想到，那说不定伊德学长以后都不会检查他的功课了？

　　想到这，查理嘿嘿笑出了声。

　　在目光看到躺在床上的青年时，查理加快步伐小跑过去。

　　他将一大筐宝石放在床头的木柜上，随后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自然地拉起元杝的手想要表达感谢，却被尹索尔往后扯去。

　　等到离床有一定距离，他才被松开。

　　“站着表达谢意更加真诚。”尹索尔道。

　　查理恍然大悟，又低头检查了会儿自己的着装，站得笔直，接着向元杝鞠了一躬。

　　他的目光热切而又诚挚，“感谢您从死亡边缘将我救了回来，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上。如果以后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付出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