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白面红鸟

21、过去

　　光点不停地跃动在半空，随着探入得越深，海水中飘散着的血腥气味也越来越重。

　　尹索尔紧紧跟在光点后面，他同样嗅到了伴随着海水而来的铁锈味，心脏再次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

　　像是掉进溺死人的水底，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仿佛是错觉，尹索尔似乎看到海水中的血色融入了金光之中，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去寻找元杝的每一步都好似受到了限制，时间越拉越长，长到他有点恍惚，如同他此刻不是在幽深的海底，而是在阳光普照的地面。

　　耳边悠悠流动的海水，也变成了惬意的微风，伴随着甜腻的花香吹拂而来。

　　风声蓦然间变成了一道清冽悦耳的嗓音。

　　“尹索尔，快跟上！”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尹索尔难受得闭紧了双眼，犹如陷入了漩涡，无数的情绪将他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被洒满阳光的影子——

　　是谁？

　　就在他即将被困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金光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凑上来将他围住，最后融入了他的身体。

　　只有少部分依旧悬在空中。

　　尹索尔捂着自己的心脏，一抹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口，酸酸涩涩的，像是含了一颗硬糖。

　　他垂眸将情绪压下，跟着光点继续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黑蓝的海水被暗红的血水替代，血色覆盖了双眼，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绝望的气息。

　　他被元杝的血液疯狂地绍缭着。

　　嘭嘭…嘭嘭…

　　耳边响起短促的震动声，一声一声地打碎了他跳动的心脏。

　　尹索尔抬起双眼，在褪色的黑白世界里，唯有最中央失去意识的人影是彩色的——

　　血液汩汩从元杝的伤口处流出，将他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尹索尔如同被刺伤了般，瞳孔不断扩大，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声，头痛欲裂，似乎下一秒就会受到攻击。

　　光速划过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构架，他死死地垂着眼睛，不敢再去看中央生死不明的人。

　　尹索尔强忍着干涩痛苦，一步一步走向浴血的人。

　　就像是有千万朵鲜花盛开，眼前的血色一扫而空，明媚耀眼的金光洒下。

　　“尹索尔，我的得意佳作，送给你！”

　　被花团锦簇的少年将放在手心的桃心木雕递给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却紧张地将视线放在远处，绷紧了身体。

　　尹索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将元杝落满光的青涩模样收进了眼底，随后故意拉长了调子，“——谢谢，我——很喜欢——”

　　骤然间，画面一转。

　　苍白的雪从灰白的空中落下，浅金色的光将茫茫无边的雪地割裂，站在雪里的金发天使手里有着一束将要垂落的花朵，他平静而又痛苦地抬头望向辽阔的天空，此刻仿若枯萎的玫瑰，一步一步被寒风吹散。

　　“尹索尔，我们去看日出吧。”

　　“尹索尔，不准让荆球乱吃东西了！”

　　……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迟早会离开这里的。”

　　“出去晒晒太阳吧，你总是待在神殿。”

　　飘落的雪将他淹没，如同被遗弃在了一座孤岛，四周呼啸的风声将他切割，将他束缚，让他无法动弹。

　　“阳光一点也不灿烂，亲爱的。”

　　颤动痛苦的嗓音传来，他无法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任由压抑和委屈将自己埋没。

　　零零碎碎的片段一个一个闪过，像是连环画般组成了他被封存的记忆。

　　清澈透明的水滴落在花瓣上，金光被水滴折射，无法拆解他内心的悲苦和期盼。

　　尹索尔心痛如绞，他被刀刃伤得跪倒在地，四面的寒风呼呼出来，携带着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不要…离开我……”

　　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很快就将雪地打湿，凋零的玫瑰散落满地，将他围住，像是一场盛大的送别。

　　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尹索尔从封存的记忆中睁开眼，无边的苍凉沉寂带着他沉没。

　　尹索尔的视线被海水中浮动的金光覆满，他认出了这些由血液变化而来的金光，这是他以前留在元杝体内的神力。

　　他将所有的情绪迅速压在心里，抬起手焦急地打了个响指，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

　　再次睁开眼时，元杝就在他身旁。

　　尹索尔看见元杝躺在冰冷海水中伤势极重，内心的暴虐情绪无止境般出现，随后涌来的是无尽的心疼和酸楚。

　　尹索尔将元杝扶起来拥入了怀中，催动金光覆盖在元杝全身，柔和的光线慢慢吞噬着元杝身上被黑暗力量腐蚀的伤口。

　　他颤抖着抚上元杝的脸颊，日积月累的思念终于落到实处，尹索尔轻轻将他脸上的灰尘擦干净，长久又悸动地看着他。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尹索尔的嗓音颤动着，想要用力将他抱进怀里，又害怕弄疼他，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将海水中存在的血液收回，接着眼前的画面旋转扭动起来，再次出现的，是疗养室昏暗整洁的房间。

　　他指尖一转，元杝原本满是破洞的衣服变为了一件轻柔合身的病号服，他浑身的血液无影无踪。

　　经过神力的治愈，元杝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他伤得最严重的胸口，依旧在往外渗着血，因此病号服并没有被扣上。

　　他的胸口被食人花锐利的牙齿撕咬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血窟窿，在微弱光线的照射下，尹索尔发现他胸口处的伤口被黑色的雾气紧紧萦绕着。

　　尹索尔神色一冷，怒气骤然增生，他将手放置在元杝伤口上方，如同被扼制住脖颈一般，黑雾再也无法动弹。

　　他将黑雾收在手心，缓缓递送至眼前，冰冷凛冽的嗓音一字一顿道：“惹人生厌的东西，消失才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床边木椅上的天使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透明的空气，以及躺在床上被金光密不透风围住的元杝。

　　窗外落下的日光化为银白的月光，它们争先恐后地进入屋内，组成了无规律的银色图案。

　　在月光聚拢的中央，点点金光再次显现，下一秒尹索尔便重新出现在了疗养室。

　　他的衣角处沾上了不少深色的泥土，白金色的服饰也落上了灰尘，同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是被意外跟着传送而来的枯叶。

　　尹索尔瞥了眼枯叶，接着径直走到了床边。

　　乱入的枯叶瞬间被明亮的火焰烧了个干净，连带着灰尘都不剩。

　　元杝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但他胸口的伤口正在好转，脸色也不再惨白。

　　尹索尔松了一口气。

　　他轻柔地触碰着元杝的手，随后指尖缓慢地一点一点靠近，十指交缠，最后紧紧相扣，不留一丝缝隙。

　　元杝微凉的体温传递给了尹索尔，下一刻，源源不断的金光自此传送给昏迷不醒的人。

　　尹索尔执着又不知疲倦地看着元杝，看过他的眉眼，看过他高挺的鼻，最后划过他苍白的嘴唇。

　　明明就在眼前，却恍若是个梦境，他害怕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无穷无尽的悔意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再次相遇后的一切随心而起的举动，也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尹索尔俯下身，将脸贴在了元杝手上，试图寻求一丝安抚，又在真正触碰到的那一刻垂下了眼，竭力地掩盖一闪而过的脆弱。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回家的爱人，他也没能保护好他。

　　在元杝离开后，就像是有一股脱离世界的神秘力量在干涉着他们，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尹索尔静静地感受着从元杝体内传来的凉意不断回暖，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被绿藤爬上的白墙。

　　会是谁能有这种力量打破时空，消除他们的记忆呢？

　　尹索尔原本阴郁的心情再次下沉。

　　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再将他们分开了。

　　随后尹索尔落寞地抬头看向逐渐恢复气色的元杝，如果不是因为注入了神力的缘故，他是不是就会永远忘记他们的过去了？

　　那元杝还会记起他吗？

　　尹索尔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再去想这个糟糕的事情，接着神色再次冷凝下去。

　　在元杝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精灵族大量失踪，元杝一直在探查，而后他的离开、失忆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哎呦……”

　　微弱的嗓音从被子下传来，打断了尹索尔的思绪。

　　他稍微一顿，并没有放开两人相扣的手。

　　垂耳兔艰难地从被子边缘爬了出来，它浑身沾满了血，此刻晕头转向的喘着气，在看到紧闭着双眼的人后，眼睛里瞬间布满了雾气。

　　“主人，你不要死啊！”伴随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尹索尔猛地皱了皱眉，用空闲的手将他捞了出来。

　　“安静点，不要吵醒他。”

　　随后龙卷风般的魔法因子朝它席卷，将它身上的血渍洗得干干净净。

　　垂耳兔被提在空中，察觉到眼前天使的变化，不安地缩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