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之间》叶知寒

7、第7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杨云涛打电话问他情况，他电话关机了。
　　在开车去单位前、吃完早饭后和上午十点过我分别都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依旧关机。
　　这个杨云涛，怎么回事，不会是在田莎莎家留下等了一宿等睡着了吧。
　　中午午休以后，局分管领导让我们办公室陪同去社区调研养老院。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我电话响了，是杨云涛打过来的。
　　“你没事吧，手机怎么关机啊？”
　　“我手机没电了，连充电宝都扫不起，好不容易在附近买了个充电宝，这下才开了机。”
　　“你和田莎莎和好没？”
　　“……”
　　杨云涛没有回答，我猜应该是还没有和好，由于领导在指示工作，我又不好说太久，于是说：“等下午下班了我打给你。”
　　“田莎莎搬家了！”
　　“啊，不会吧！”
　　“乔琳，我们要出发了。”我正想问个究竟，科室领导高声喊我，我急忙挂断电话跟着上了商务车。
　　“有什么发微信。”
　　一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的，不管建设得多好的养老院我都下不去眼，完全没法子看。我整个脑子都在想杨云涛和田莎莎的事情。
　　我给杨云涛发了微信，但他没有回我，大概是在忙着找田莎莎吧。
　　等到调研结束回到局上，我立即给杨云涛打电话。电话通了，响了很多声他都没有接。
　　在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杨云涛打了电话来。
　　“你在哪里？”我刚接通，他就问我。
　　“我正准备回家，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我车子抛锚了，你过来接我一下。真是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
　　“行，你在哪里？”
　　“望平街这边。”
　　我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想望平街开去。路上，他发过来一个定位，我直接将定位作为目的地。
　　在翻转手机页面时，我偶然瞥到了运动步数，上面显示杨云涛的步数竟然有三万多步，他到底是在找人还是在暴走？
　　到达望平街目的地，只见杨云涛孤零零的站在路边，影单影只，好像一个等待戈多的雕像，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
　　我把车停在他面前，摇下车窗伸头喊道：“喂，这里不能停车，赶快上车。”
　　杨云涛眼睛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伸手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他一坐进副驾驶，我立即启动车子，顺着道路进入到车流之中。
　　“你的车呢？”
　　“修车厂拖走了。”
　　“田莎莎怎么搬家了？这才一天就搬家了？”
　　“什么一天，都一周了，房东说她一周前就退租了。”
　　“你也太不关心你女朋友了。”
　　“这些天哪里有时间关心她，一摊子烂事儿。”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哎，这些天，不对，这段时间确实是对她关心不够，但也不至于这么绝啊，房子都搬走了。前面路口停一下！”
　　“干什么？”我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让我一条路一条路的陪你找吧？这玩笑可开不起！我只是想非常肤浅的了解一下什么情况，深度参与什么的就算了。”
　　过了路口，我没有停车，径直往把汽车前面开去。我来接他的目的是想把他送回家，并没有打算陪他找大长腿女朋友，我家还有一大堆事呢。
　　“你干嘛不停啊，停一下！”杨云涛皱着眉，满脸涨得通红伸手就来抢我的方向盘。
　　我一把将他推开，“杨云涛，不就是失恋而已吗，至于交通规则都不遵守了，敢来抢我方向盘？我可告诉你，你要死自己找个地方死去，不要把我也拉下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有毛病！我没打算找田莎莎。我看刚才路边有个肯德基，屎快憋不住了想要去上个厕所。可能是白天路边摊吃多了吃坏肚子了，快快快，找个地方我卸货，真憋不住了！”
　　“你不早说！”
　　“这种事情怎么早说？刚才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厕所，大街上也不好解决啊。快找个地方，我真——憋不——住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云涛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脸面已经憋得好似猪肝，褶子都能夹碎核桃了。
　　“你忍住啊忍住，别慌，我立马给你找个舒坦的地方一泻千里。”
　　我在驾驶座上东张西望，眼睛直直的盯着路边的商铺。往日里走几步就能看到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公共厕所满大街的开着，这时候却一家都看不见了。
　　杨云涛蜷缩着身体，手紧紧的抓着门把手，仿佛将全身力气聚焦到括约肌上，堵住那想要往外奔腾的洪水猛兽。
　　我担心再这么找下去，杨云涛不是被憋死就是我车子被臭死，手心一阵阵的往外冒汗，将车子方向盘都打湿了。
　　这时候，我猛地看见路边的一座酒店，“酒店！酒店！酒店有公共厕所。”说着我就往路边靠。
　　车子还没停稳，杨云涛拿过车上的一大包抽纸拉开门飞也似的往酒店跑去，车门都来不及关，冷风呼呼吹了进来。
　　约莫等了半个多小时，就在我以为杨云涛掉进厕所里的时候，他浑身轻松晃晃悠悠的从酒店里走出来了。
　　上了车，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这一顿真是太爽了，把我昨天吃的都拉出来了！”
　　我从包里拿出香水，对着他就是一阵猛喷，以便中和他从厕所里带出来的味道。
　　他在一阵一阵的香气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送你回家，你自己在家里完成收尾工程。”
　　车子重新启动，我们慢慢的又谈起了他昨天找田莎莎的事情。
　　他说：“她给我说了分手之后，手机、微信都把我拉黑了？我怎么样联系不到她，昨天晚上只能选择到她家楼下等她。我原本打算早上她上班的时候拦着，跟她赔礼道歉再和个稀泥，这事儿就过去了。可等到了九点过也不见她下来。于是我就去楼上敲门，谁知开门的是一个男的。那男的问我找谁？我当场就火了，以为戴了绿帽子，准备进屋兴师问罪。那男的说他上周才搬来的，前一个租住退租了。我又打给房东，房东确认了那男的说的。我在房间里搜了一阵，什么都没有了，田莎莎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什么都搬走了？”
　　“是的，那男的说，他搬来的时候，房间干净整洁，除了床和桌子，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正莫名其妙的思考的时候，杨云涛电话响了。
　　他看了看屏幕，用拇指向屏幕左边移动，将电话挂掉不接。
　　“谁打的？”
　　“王佳琪。”
　　“她找你干什么？”
　　“哼，我今天白天给她上了点眼药，可能是现在来找茬儿的吧。”
　　“你又把她怎么了？你还嫌不够热闹，还要去惹她？”
　　杨云涛咬牙切齿道：“老子不管，她太欺负人了，老子要让她加倍奉还！”
　　话音刚落，我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王佳琪”三个字。
　　她打给我干嘛？
　　“你别接，接了准没好事，直接关机。”杨云涛抢过我的电话，准备把我手机关了。
　　“把手机还给我。”我伸手从他手里抢回手机。在争抢过程中，一不小心按下了接听键。
　　只听手机听筒里传出温柔的声音，“喂，琳姐姐，你在哪里啊？”
　　我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向杨云涛做个“嘘”的动作，告诫他千万不要出声。
　　杨云涛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一样，整个人贴在了座椅上，仿佛离得近了会被王佳琪远从手机里伸出一只手来远距离抓走他。
　　虽然王佳琪喊得比较亲热，但我还是调整了声音，正色道：“我刚下班，现在正开车回家，有事吗？”
　　“杨云涛不接我电话，我有事情找他。”
　　“你给他发信息啊。”
　　“有些事情还是用语言说得清楚一些。这样吧，琳姐姐，你帮我给杨云涛带个话。”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还是自己转告他吧。”
　　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云涛捂着嘴笑，从幼儿园到现在积累起来的友谊，表现出非常明显的站队。
　　再说了，王佳琪自己的感情都还一团乱麻，我再来掺和进来搞事情，指不定会惹出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还是平原上骑马——稳稳当当的好。
　　“也不是什么参与，姐姐你不要误会。你就告诉他吧，如果想见他女朋友呢，就来找我。如果不想呢，算了，没有不想。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就这句话，想见他女朋友，就来找我！”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手机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忙音。
　　“想见他女朋友，就来找我。”非常有杀伤力，杨云涛听到这句话，已经把王佳琪的电话调出来了，手指在屏幕上方不住抖动，整个人紧绷着坐直了，像是一只冻僵了的鸵鸟。
　　“我说莎莎怎么突然搬走了，原来是王佳琪这个混蛋在搞鬼。你说我是打110报警，还是直接去把他们家端了？”杨云涛咬牙切齿道。
　　“你还是先给她打电话吧。”
　　“打她电话，不如打她！”
　　“你今天白天对她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把林坤这么一号人物以及逼迫我做分手调解人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爸妈。我还让她爸妈好好管教她来着，加强什么家教家风，别让她在外面喝的七荤八素，玩的乱七八糟，免得到时候给他们二老带个外孙回来。带个外孙回来也没什么，如果是黑色、棕色这些五颜六色的颜色，那他们家就成联合国了，他们家企业直接升级为跨国公司……”
　　我一口血差点喷在挡风玻璃上，“你会不会讲话，你给她爸妈说这些？你可真是个人才，一点也不消停。杨云涛，你那胡说八道的嘴，真是用语言无法形容。”
　　我好似染上了天气预报综合症，感觉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杨云涛和王佳琪之间的战争已经白热化了，我还是离得远远的吧，免得哪天我也像田莎莎一样来个人口失踪。
　　“我觉得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真的。你现在已经把你爸妈、她爸妈、田莎莎这些人都牵扯进来了，你们两人的事情如果越闹越大，说不定哪天真把我也扯进来了。我先说好，我可不陪你们疯，没那精力。快，打一个，打一个，姿态低点，先把田莎莎捞回来。”
　　杨云涛在我的劝说下，按了手机屏幕上王佳琪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在最后时刻要挂断的时候，王佳琪才接听。
　　“你舍得给我打电话啦？”王佳琪笑嘻嘻的说，语气中颇有些胜利者的得意。
　　“我女朋友在哪里？”杨云涛冷冷的问。
　　“你来找我，我就说，不来，我就不说。”
　　“你在哪里？”
　　“我在家。”
　　“你家在哪里？”
　　“我给你发个定位吧，你来找我，我在小区外面等你。这次我就让你一下，不让你等我了。”
　　挂断电话后，王佳琪向杨云涛微信上发了定位，是江州的高端电梯公寓楼盘“金海湾。”
　　“前面往右拐，去金海湾。”杨云涛指挥我道。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你的司机，没有义务送你去金海湾讨人讨债。我靠边了，你自己打个车去吧。”
　　“还讲不讲义气？”
　　“讲义气也有个度吧，都快八点了，我还没吃饭呢！”
　　“那这样，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吃了饭再去。”
　　“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万一这是王佳琪设的局，就是要把我骗去然后大卸八块，或者把我做掉扔进水泥桶里，那你不就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你跟我去，万一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你们两人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在场不好。”
　　“什么外人，她王佳琪才是外人。老子去超市买把西瓜刀，待会儿一见面就砍死她。要不去黑市买把枪，见面先给她几梭子……”
　　“先吃饭吧，吃了再去。”
　　世道凶险，他本来情绪就不好，万一真的走了极端，那可就变成人间惨剧了。
　　见我答应了，杨云涛面带苦笑说，“肯德基，炸鸡柳吃到饱。”
　　“我现在心情跟你一样，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们在街边找到一家蛋糕店，买了一点蛋糕面包，胡乱对付了就往“金海湾”开去。
　　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王佳琪为什么要针对田莎莎，还把田莎莎关了起来？原本这件事情就与田莎莎无关，她干嘛非要去针对田莎莎，原因可能只有一个。
　　“我猜，王佳琪一定是喜欢你了！”
　　“喜欢她大爷！虽然我知道我魅力很大，但也轮不到她来喜欢。”杨云涛在车里高声吼叫，嫌弃之声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见。
　　车开到“金海湾”，我们四处查看，只见楼盘前修建的文化广场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削女子，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正是王佳琪。
　　车停在路边，我让杨云涛自己去，我就在车里等她。他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拽着我的胳膊就往王佳琪站的方向去。
　　大概是没想到我也回来，王佳琪满脸的笑容僵了一下，很有些不自然的说了句：“琳姐姐，你也来了。”
　　我刚想解释说是杨云涛拉着我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杨云涛很不客气的问道：“喂，田莎莎呢？”
　　“什么田莎莎？”
　　杨云涛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认账，我女朋友哪里？你你不是说我来了就告诉我吗？”
　　王佳琪噗嗤一下，抿着的嘴向上翘着，像是一弯月牙。
　　“你女朋友在这里！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她张开双臂，姿态像极了巴西基督山顶上的上帝，妄图想要拯救众生，不，拯救杨云涛。
　　杨云涛双拳紧握，眼睛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