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65、久别重逢 四年之约

　　拥抱很久，久到锦之瘦弱的身子几乎僵硬，他才从那温暖坚实的怀抱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却仍一刻不舍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几日前才继位，怎么会在这？”
　　烈焱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察觉你惦念我，所以便快马加鞭地来了。”
　　锦之别开眼，抿了抿唇，“我可不曾想过你。”
　　“是我自己想你，便悄悄地过来了。”大手一揽，又将人埋在怀中。
　　“锦之……我真舍不得放开你。”
　　锦之推开这怀抱，忽而感受到夜风的凉意，颤了一颤，“那日还不是你先抛开我。”
　　“对不起。”
　　被窗外透进来的凉风一吹，方才的欣喜都渐渐淡去，锦之细细地瞧着面前的人。眉梢有一道细细的痕迹，凹陷入骨，身上不知还有多少或轻或重的伤。
　　“这回很凶险吧？”
　　“比起想你，那些都不算什么。”
　　锦之擦掉眼角的濡湿，斜眼一瞪，“几个月不见，倒油嘴滑舌了许多。”
　　烈焱一笑，“油嘴滑舌岂不更好？”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锦之觉得脸都烧起来，身上只着了单衣又觉得凉，所幸去将窗关上。倒不是怕别人瞧见听见，想来烈焱进来也是有所准备的。
　　才回过身，双脚便一下腾空，落入温热的怀抱里，吓得锦之差点惊呼出声。
　　烈焱却毫不在意，径自将人抱到了床上，顺势伏在他身上，嗅着他脖颈间幽幽的体香。
　　“痒……”锦之锁紧脖子，却躲不开那鼻息间气息的弗扰。
　　耳垂被轻轻地含住，忍不住浑身一颤，却遭来更细腻的□□，直叫人酥麻难耐。
　　“锦之，跟我回冀北吧。”
　　话才落音，烈焱便感到了身下人瞬间的僵硬，心中不免失落，停下了唇间的动作，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清澈无比，却早没有了方才雾气蒙蒙的迷离。
　　“烈焱。”
　　锦之犹豫，红唇微启，却说出了最煞风景的话。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冀北。”
　　烈焱眼中的光芒暗了暗，来之前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免不了留存一丝希望。
　　“是因为那个小皇帝吗？”
　　“是，也不是。”
　　“他已经登基为皇了，你留下来，迟早会被视作眼中钉。”
　　“或许你说得对。”锦之无奈道，“但现在他刚刚登基，还把控不了朝局，我不帮他，就没有别人了。”
　　“他是陵锦时的儿子。”
　　“我知道。”
　　“他才十二岁，你能帮他撑多久呢？”
　　“可若是我现在离开，不仅他会遭殃，陵国内乱四起，不算你冀北，周边的小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烈焱叹了口气，他已为冀北王，他明白锦之的担心。可整个陵国的命运，不应该背负在他身上。
　　“何况，他父亲，也算是我害死的。”锦之正正地看着他。
　　“烈焱，我没有办法就这样跟你走。”
　　烈焱沉默了，他能够接受锦之想守护陵国，想保护子民的想法，却不想去想这些跟陵锦时有关。
　　恨也罢，怜悯也罢，那个人，似乎在他消失的这段日子，爬进了锦之的心里，占据了一片地界。
　　松开了握在锦之臂上的手，烈焱面无表情地平躺在了旁边。
　　“你想呆多久？”语气不觉中有点冷淡。
　　从前他烈焱愿意为身边人考虑，愿意为他让步，因为他不够强大。可现在，大权在握，陵国主幼，周边小国不足为惧，他越来越不想压抑自己，却对一个死去的人毫无办法。
　　锦之偏头看了看他，却缓缓地坐起身来，心中隐隐有些难受。
　　到底是不一样了。
　　春风得意的冀北王，怎么可能会像冀北二王子一样忍让迁就他呢。
　　“我不知道，起码等他成年吧，我会慢慢放手让他去左右朝中的势力，但现在，我不能走。”
　　“锦之，我从来不逼迫你，可有时候我也会奢望，你能将我也列在你的计划之中。”
　　锦之垂着眼，沉默地吞咽着这句心酸的埋怨。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他无法在陵国危难之时冷漠旁观，却一再辜负这个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人。
　　锦之转过身去，将脸贴在那坚实的胸膛上。
　　“烈焱……再给我一些时间。”
　　“等皇上能够独立处理国事了，我会向他请辞。到时候，你愿我住在王宫还是王城里都好，只要，你想起我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
　　话已至此，烈焱看着他柔顺的发丝，可想象到让这个骄傲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有多么难堪。他很想拒绝，却无法面对那双失望的眼睛。
　　若是此刻狠狠心，不再管什么冀北陵国，将他捆着带走，从此锁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不让他想任何事就好了。可现在，他只觉自食其果，无奈至极。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爱的人，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有想做的事，有想坚持的信念。他阻止不了他的脚步。
　　“对不起……”
　　声音轻颤，细若蚊鸣。
　　烈焱伸出手，抚上他的脊背，安慰地摩挲着上面清晰的骨痕。
　　“你想呆多久？”
　　一样的话，此刻听来却温切得多。
　　需要多久，其实锦之也并不知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或许更久。可烈焱已经退步至此，他亦不想与烈焱永远遥遥相思。
　　“四年如何？”还未等他开口，烈焱已经帮他做了决定。
　　“四年后小皇帝也已成年，是时候独揽大权了。我回去后，会拟一份与陵国的停战协议，四年内休养生息，互不侵犯。时间一到，我就来接你。”
　　“但锦之，你要知道，这一切都只因为你，若你在陵国有丝毫损伤，协议即时作废。我会亲自带兵将陵国夷为平地！”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锦之心中却早已翻覆。陵国与冀北停战，周边小国自然不敢进犯，给了陵奉祺和陵国足够的时间。
　　“我明白，我会保重自己。”
　　“我会让三魄以使臣身份带人留在临亓，若你有事，便去找他。”
　　“烈焱……”
　　“锦之，别拒绝我，别叫我担心。”
　　锦之瞧着面前疲惫不堪的人，心中歉疚不已，轻轻地点了点头。
　　烈焱对他怎样，他已无言可述，终究他爱烈焱是比不过烈焱爱他的。
　　烈焱捧起身上人的脸，拧眉地看着。
　　“锦之，若是你蠢笨一点该多好。”
　　“蠢了笨了，你就瞧不上了。”
　　“怎么瞧不上？我相信命中注定，你就是我命里的结，我这辈子是躲不开了。”
　　那便不躲了吧。
　　锦之闭着眼，将头靠在烈焱的胸口，听着那里面强劲的心跳。
　　遇见烈焱，今生何其幸运。

　　“笙娘和伶语还好吗？”
　　当初执意将他们留在那，想必被那俩人怨死了，不过，总比跟着他奔波受苦的好。
　　“伶语跟着风麟，倒懂事了许多。笙娘……”烈焱顿了顿，“她有了身孕，呆在寞鹰老家待产，只怕这两年都不没法来见你了。”
　　“笙娘怀孕了？！”锦之探起头来，眼里满是惊喜。
　　“嗯，似乎有三个月了吧。”
　　“上回来信也不曾提及。”锦之愁闷地皱了皱眉。
　　“她怕是要怨死我了，她成亲时我就不在，现下她有孕了，我也没能去瞧瞧她。”
　　烈焱摸了摸他白皙的脸，安慰道：“她不会介意的，寞鹰家人待她很好，你也不用担心。”
　　“嗯。”
　　重新将脸埋在烈焱身上，锦之心里却变了情绪。烈焱已经继承了王位，接下来的事……
　　“你喜欢孩子吗？”
　　“自然是喜欢的。”
　　毫无犹豫的回答，却在锦之心口铺上了一层霜。
　　他不是大方的情人，也不愿与别人分享。可烈焱身为冀北王，怎么可能不成亲生子。先前“想我了就来看看我”的话，到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感情走到如今的地步，他有想过，两人相携到老便知足了。可他从未问过烈焱，会不会成亲，又会将他放在什么位置。
　　“锦之。”
　　“嗯。”
　　“如果是你我的孩子，我自然喜欢。”
　　锦之转过头去，以为他在打趣他，“我可没那个能耐！”
　　烈焱捧过这即将发怒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没有子嗣也罢，只要你以后，还愿意陪着我就好。”
　　“可是那些大臣会善罢甘休吗？”冀北虽然看起来强盛，但底下的权利瓜葛也不会简单。难保烈焱不会被他们胁迫，娶几个妃子平衡各方势力。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虽然有烈焱的保证，锦之仍觉不顺意。
　　生平头一次有些羡慕女子。若他是个女子，就能名正言顺地陪伴烈焱。
　　可他若真的是个女子，只怕从小便在皇宫自生自灭了，哪里能与烈焱衍生出这么多的纠葛呢。

　　醒来的时候，锦之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旁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木然地睁开眼，仍然难以抑制的失落。此后又不知将等多久，才能见面了。下床，穿衣，梳洗，冰凉的水泼过脸颊，都似乎毫无知觉。
　　房间里早已没有了烈焱的气息，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有脖颈间一抹红迹提醒着，烈焱昨夜来过。

　　“王爷，皇上来了。”
　　锦之听着门外侍卫的禀报，拉高了衣领将红痕遮去，才打开房门出去迎接。
　　“王叔，怎么告病了？严重吗？”陵奉祺大步地走进院子，看见锦之，方才在朝上被大臣们压制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只昨夜有些受凉，已经没有大碍了，皇上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陵奉祺走近去，将锦之扶起来，一下便瞧见了衣领边露出的一丝痕迹，面上的笑顿时僵硬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挂念王叔，便过来瞧瞧。”
　　锦之心神蔫蔫，并未发现陵奉祺表情里的不自然，“皇上请去书房坐坐吧。”
　　“好。”
　　陵奉祺踏进书房，却未立即坐下，走到了桌边，拿起那个熟悉的镇纸在手中把玩着。
　　“今日有臣子提起，虽然王叔住在宫中，但摄政王府也不可无人照料，所以向朕举荐了几位名门淑媛，王叔，是否想瞧瞧她们的画像？”
　　锦之婉拒道：“多谢皇上美意，臣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王叔在朝多年，身边却无一人陪伴。”
　　“臣自觉修身未成，所以并未想过成家之事。”
　　“那……”陵奉祺放下了镇纸。
　　“王叔身边也没人照顾着，朕为王叔选几位美姬伺候着罢？”
　　锦之面无表情道：“臣清静自在惯了，人多了反而觉得难以静心。”
　　陵奉祺转过头来，却藏住了心头的几丝庆幸。
　　“如此，便罢了，若今后再有大臣提起，朕便帮王叔回绝了。”
　　“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