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惊觉反噬,临终托孤 ...

  •   斗针、羊肠、棉线、术刀,锦之坐在龙床边的软塌上,看着太医和医助准备的一应事物,心头却平静的很。
      他已计划好,只要换血过后陵锦时身体有起色,他便请辞,让三魄护送他去冀北。不入冀北王宫,隐姓埋名与烈焱同处一城,也是好的。
      撩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和青紫的血管,锦之合眼躺在榻上。
      等待许久,预想中的刺痛却迟迟没有来。睁开眼,房中的人却都已被挥退。陵锦时坐在床沿看着他。
      “皇兄?”
      “锦之,你想不想做皇帝?”
      锦之一惊,忙跪下身去,“臣弟从未有此想法。此次换血虽然风险不小,但臣弟相信皇兄必定能逢凶化吉。”
      陵锦时轻叹口气,“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
      锦之抬起头,看到那眼中的落寞,却并未打算隐瞒,“若皇兄身体康健,臣弟确打算不问朝事,归隐市井。”
      “你当真将心给他了么?”言语狠厉,可陵锦时强迫自己冷静。他宁愿不知道烈焱还活着即将继位,宁愿以为这人会一点一点沉入他的怀抱里。
      可如今,他连欺骗他都不愿了。
      “臣弟志不在此,还望皇兄体谅。”
      “罢了,一切明日再议吧。”

      换血途中,锦之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好在太医用参汤补药调着,并未危及性命。换血过后,锦之一直在禅明居调养,一直没有机会面见陵锦时,陵奉祺到是日日过来探望。
      听闻陵锦时换血后并未出现排斥,恢复良好,锦之修养了七八日,气色虽仍苍白,精神却好许多。
      陵奉祺坐在一旁温书,王叔不加掩饰的心情,让他心中更觉压抑。尽管不知为了什么,他却已察觉到,王叔或许要离开他了。
      “王叔,奉祺今晚可以在这歇息吗?”
      “为什么不回去?”
      陵奉祺垂下了眼,“今日是母后的忌日。”
      一句话触动了锦之心底的软处,他不记得母亲的忌日,也不知道小娘亲的忌日,但血脉亲情,却是无法割断的。
      “今晚便留下吧。”
      半夜闪电雷鸣,锦之闻声打开房门,怀里便闯进个冰凉的人。终究还是伸出手去,将人带到余温尚暖的被子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小时候遇到打雷天,小娘亲便会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哼唱着小曲,直到他沉沉睡去。
      奉祺,其实比他更孤单罢。
      可他仍不会留下,三日已是最煎熬的等待了。
      “等你,速归。”
      白日里颤抖地握着信的时候,他就已决定好了。三日后,陵宫里的人与事,便与他再无干系。

      “王爷今晨去了懿公主的陵寝。”
      陵锦时听着来人的禀报,面上顿时一片寒霜。他已经准备好悄悄地走掉了吗?一听到那人即将继位的消息,就急不可耐地要去找他了吗?
      “照先前说的布置,务必将来的人全部抓获!”
      锦之,既然是你选择救了朕的命,朕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的离开!!
      ……
      事情是怎样发展的,锦之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清晨他出门时,刘公公还特意过来告诉,牢中的陵夙云听闻皇上身体恢复,已割脉自尽了。
      他刚从陵寝回来,便看到哭成泪人的奉祺在门口等他。冲进寝宫之时,内里一片慌张。他急奔过去,却见陵锦时浑身浴血的模样。
      他上前去,扫开在旁侍候的刘公公,颤抖地擦着陵锦时五官渐渐溢出的血迹,那血却如泉涌,如何也止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大吼,旁边的太医、侍从均跪了一地。
      “皇上体内的峫虫本已被麻痹,应该渐渐被消噬才对,可今晨不知怎的,突然又苏醒过来并且疯狂繁衍,导致血脉不通,浑身溢血……”
      “你们不是试过没有问题吗!!”
      “微臣有罪,皇上换血过后吩咐将所有事物通通毁掉,臣等不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臣等罪该万死啊!”以卓太医为首的一干太医惊恐地解释着,锦之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不是已经开始好转吗!不是已经解毒了吗?
      这是谁的阴谋?陵锦时的?还是陵夙云的?
      这才是他最后的一击吗?让我亲手了结陵锦时的命!
      “卓太医,还有什么办法?!”
      “微臣无能,王爷恕罪!”
      “周太医!”
      “王爷恕罪。
      ”
      不能!陵锦时不能这样死掉!
      锦之举起鲜血淋淋的左手,一狠力咬破腕间的血脉,将手伸向陵锦时的唇。既然他的血能麻痹峫虫,那便一直这样让它们麻痹下去好了!
      尚在清醒中的陵锦时看着嘴边这殷红的手腕,抿住了唇,却费力地笑了。
      “你吸啊!为什么不吸!你不想活命了吗?”
      锦之狂怒地吼着,丝毫未察觉自己已是泪痕满面。
      陵锦时模糊地看着他连发怒也仍是绝美的脸,伸出满是血迹的手,将那双颊上错落的泪痕抹开,却抹出了几条红痕。
      “锦之,你终究还是,走不掉的。”
      看着陵锦时满脸是血却还笑着的模样,锦之突然乏力地跪坐在龙床边,心口绞痛不能自已。他不知道这个时刻,是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将死的悲戚令他难过,还是即将到来的重担与束缚更让他无望。
      “你,第一次,为朕哭,朕很开心。”
      “对不起,对不起!”
      锦之喃喃地说着。如果不是他急迫地恳求换血,也许还能等到玄香令峫虫反噬的时候。也许,他还能多活些时候。
      “锦之!”
      陵锦时突然呕出大片乌血,将本就肮脏的被面浸染得更触目惊心。
      陵锦时抓紧他的手,紧紧地看着他。
      “你会,帮……帮祺儿的,是,不是?”
      更多的浓血自他的口鼻中涌出来,他的眼睛已经被血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手却牢牢地抓着不放。
      “我…”
      锦之不敢开口,他脑中已经无法思考了,可只有一样,他不想松口,他不愿意被捆束在这陵宫之中。
      “答,应朕!答应,答应朕!”
      “皇兄!”
      “朕,欠你的,祺儿,帮朕还!你欠朕的,还,还给祺儿!”
      陵锦时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抓着锦之的手撑起半身,将一张血淋淋的脸几乎凑到锦之眼前。
      看着这样的一张可怖的脸,锦之觉得无法说话,他见过陵锦时阴狠的、黠笑的、暴怒的眼神,却从未见过这样可怜的神情。
      他用最后的凶狠在乞讨,在乞求,为了他的儿子,为了陵国。只要锦之留在陵朝,冀北永远不会对陵国赶尽杀绝,他的儿子才有机会保住皇位不落,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你愿意,看祺儿,被他们,咳,害死,你尽管,走罢。”
      奉祺……锦之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床角惊慌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王叔……”
      面前人转头的瞬间,陵锦时惨烈地笑了,他知道,锦之从来不够狠。骗取同情又怎样!利用又怎样!
      即便我死了,你此生仍然要在这陵宫之中陪着!
      “刘谨!”
      刘公公擦了擦眼,上前来,“老奴在,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拟,旨!”

      “朕自继位以来,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兄弟子侄,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嫡长子奉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皇弟锦之,勤劳政事,鞠躬尽瘁,着封为摄政王,辅以治理天下……”
      年仅十二岁的陵奉祺一朝登基为陵皇,定年号庆元。
      陵锦时入殓之后,朝中的纷争终于开始渐渐涌冒出来,拥立大皇子的和拥立摄政王的人自动站队,蓄势待发,等待着两人之间的正面交锋,好一举夺得更多的权势地位。
      直至将先皇送入皇陵,摄政王都没有一点动静,多次阻拦了左相旧部的官员觐见,甚至将此次风波祸首之一的义父左镜唐软禁在府中,又处置了几个散播风语谣言的官员,终于将两派之争按下了。
      可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九月初五,烈焱继位的日子。
      锦之站在禅明居的内院里看着阴沉的天。这四方的牢笼,连一只鸟都不愿停留。他却作茧自缚,被捆束在这里动弹不得。
      烈焱此刻,是不是正走向冀北的王位,威严地扫视着他的臣子,用低沉持重的嗓音说着话。
      很想看到他,哪怕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见他王服的一片衣襟也好。
      锦之轻轻地闭上眼睛,却想象不出来。只记得他凝眉的样子,关切的眼神,调笑的嘴唇。成为冀北王的烈焱,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在,焱哥哥是不是会有一点失望。

      “王叔。”
      锦之睁开眼,看见门口的人,便跪下身去行礼,“参见皇上。”
      陵奉祺皱了皱眉,快步地走来将人扶起,“王叔,朕说过您不必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皇上才登基,更不能落人口实。”
      面对王叔淡漠的教导,陵奉祺似早就习以为常。自从父皇去世,王叔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情绪了,好在也并未因为君臣关系而刻意疏远。
      “朕听闻王叔身体不舒服,可有让太医瞧过?”
      “劳皇上挂念。臣不过觉得心悸疲累罢了,不碍事的。皇上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陵奉祺抿了抿唇,才道:“确有一事,想听听王叔的意见。”
      “哦?”
      “今日早朝有大臣參奏前任丞相左镜唐仍在私下联络朝中大臣,意图不轨。朕不知该如何处置。”
      锦之看着这半大的孩子,登基之后不再像从前隐藏锋芒了,话语间已有了些担当。其实若非年纪尚小,朝中势力不稳,也不会落到事事依赖他的地步。
      “臣以为,皇上应该已有了决断。”
      “确实,朕打算将他送至边境安度晚年,但……”
      “皇上不必在意臣的感受,放手去做便是了。多一分顾忌便会少一份果断。”
      “多谢王叔教诲,朕明白了。”
      很多时候,锦之都鼓励奉祺自己去思考解决的方法,若是不妥,再指出来。他并不想篡位,更不想揽尽大权,只盼望这个孩子迅速地成长起来。
      但朝中的人却不这样想,谁都明白,如今的皇上不过是摄政王的傀儡。朝中一应事务都需得摄政王批阅才行。
      所以,锦之时常看折子、见大臣到深夜,第二日照常上朝理事。日日疲惫,日日消瘦,谁都看得到他眼底下的青晕,却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急切。

      入夜了,锦之看完了西南旱灾的陈禀,才刚过三更,完全没有睡意。索性褪去了外衫,在软塌上斜倚着看些闲散游记。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几声细微的扑翅声,一只黑鹰掠进来,停在了榻边,盯着晃亮的烛火。
      锦之放下了手中的书坐起身来,捋了捋他的羽毛,想是七殇过来传话了,刚站起身还没拿过旁边的外衫,面前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
      轮廓分明的脸,黑了些,也更锋利了。
      锦之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眶红热起来。
      多少日子,他记不清了。有时他几乎记不起这张脸,却记得熟悉的气息,和炙热的温度。
      “锦之,你瘦了。”
      一把将面前清减的人搂紧怀里,在山谷里好不容易养出的几两肉都没了,肩胛与肋下瘦削的骨头更似磕着他的心。
      “烈焱……”
      锦之将脸狠狠地埋进他的肩窝里,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味,生怕这是个梦境,松了手就会醒来。

      “你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别告诉我这是个梦,我不想醒过来。”
      “放心,我不让你醒,你就不会醒。”
      脖颈间的湿意越来越重,浸润到了他的衣领里,烈焱也仿佛毫无知觉。多少次在梦里惦念,却从来一场空,今日终于得以梦境成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