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狐》落花千年

5、第五章

　　清晨。
　　烟色阁里一早就来了位贵客，并且直接被迎进了千艳的绣房内。
　　这位贵客，自然是能令淮儿回复神智的恒允了。
　　昨日与南流的长街相对，好象并没有在恒允神色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仍是言笑盈盈，温柔有礼。
　　安坐于淮儿身侧，在房内千艳和小易的目光中，恒允喂淮儿呑下了一颗小小药丸，然后将手掌抵在淮儿胸前，凝神运气。
　　很奇怪，今日他不再要求千艳离开，反而让千艳留下，当着她的面为淮儿医治。他说，要让淮儿第一个看到的，是千艳。
　　为恒允的这句话，千艳忍不住动容。这正是她心底最深的期盼呵！
　　双眼牢牢盯视安静的淮儿，千艳唯恐错过淮儿小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她相信恒允所说的，只要服下这颗药丸，再经他运气调息，淮儿便能回复些微神智。
　　现在，恒允是她唯一的、全心的希望，她宁愿相信恒允。
　　一刻之后，恒允收回掌站起，转首对千艳轻声道：“阁主，请。”
　　千艳一脸紧张，小心而缓慢的走到床前，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的坐下。淮儿，真的会醒来吗？
　　千艳简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到了淮儿。
　　小易站在一边，静观千艳用全部的心神注视淮儿。恒允走到她身旁，看着她专注紧张的神情，微微轻笑，道：“小易放心吧，淮儿等下就会醒来。”
　　“嗯。”听到恒允保证，小易抬眼颇为信服的点头。现在，不管恒允是什么样人，只要令淮儿回神便是好事。
　　房间里寂静一片。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千艳的双眼已张得发酸，原本满怀的希望将要变成失望时，淮儿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眼珠也微微的转了一转。这原本是个很细小、很平常的动做，可是现在看在千艳眼里，不亚于是天大的转变。
　　淮儿的视线，原来是呆滞到极点、沉凝到极点的呵！这是不是说明，恒允的药真是有效的？
　　千艳的脸上立即现出惊喜，更加热切专注的盯视淮儿。
　　果然，不一会儿，淮儿的眼再度转动，这一次，幅度比方才的要大得多，空洞的眼眸深处也隐隐出现一丝亮光。并且，随着转动，淮儿的视线，渐渐移到了千艳的脸上。
　　淮儿的眼珠，竟然有了焦点！而且，她似乎是在看着千艳。
　　慢慢的，淮儿的小脸也不再空白一片，现出了一丝丝迷惑的表情。好象，是在想着什么。
　　凝视淮儿，千艳双手颤抖，慢慢的抬腕，向淮儿脸上抚去。
　　“淮儿？”千艳轻唤，喉中微微哽咽。她的淮儿，是不是已经回神了？
　　“你，是谁？”淮儿没有如以前般的退避失控，安静的任千艳抚上头顶，还盯着千艳，慢慢开口。
　　“淮儿！你……你会说话了？我是你娘，是你娘呵！”千艳闻言，顿时激动得泣不成声，脸上泪水滚滚而落，一把将迷惑的淮儿拥入怀中。
　　不要紧，不要紧！淮儿认不得她也没关系，只要能够醒来，会听、会看、会说话就可以。从此以后，她会让淮儿唤她娘亲，她要好好的照顾淮儿，绝不再让她受一丝伤害！
　　就算是，以她自已的命，和整个烟色阁来换！
　　以前的她怎会那样傻？居然亲手把淮儿送入火坑！今后，她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舍弃淮儿！
　　现在的淮儿，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呵！
　　淮儿静静的偎在千艳怀中，小脸埋在她胸前，柔顺而安静。
　　看着久久相拥的千艳和淮儿，小易忍不住开心。总算，千艳姐不再愁容满面了呢！ 这样的话，等淮儿好了，她就要和南流离开烟色阁了。
　　而恒允但笑不语，只是盯住千艳的眼中，似乎有星芒闪动。一切如他所料呵！为淮儿治病，是他必须要做的。
　　那个南流，以为他会笨到正面与他相对么？就算是守在烟色阁中又如何，他想要的东西，又有谁能够阻挡？
　　毫不居功的，待千艳收住泪抬头，恒允便礼貌告辞，令满心感激的千艳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有想到，恒允这样快就令淮儿的神智回复了些许。
　　不用千艳吩咐，小易高兴的代替她送恒允下楼。
　　淮儿能够醒转过来，小易对他的感觉立时改变了很多。看来，恒允真的没有骗人呢！
　　是不是，她和南流以前都误会了他？
　　送走恒允，小易马上奔向阁后。
　　“南流！”看到南流，小易很开心的跑上去。
　　“嗯。淮儿，醒了么？”南流正安安静静的看着庭院里的一株花树，听到小易的声音，开口询问。
　　“咦，南流怎么已经知道了？”小易有些不解。刚才南流并不在旁边哪，怎么会知道淮儿醒来？
　　南流笑笑，把眼光从花树上移开，看定小易道：“你这样开心的跑过来，除了淮儿醒来，还有什么？”
　　“呵呵，南流好聪明呢！”小易双眼亮亮的感叹。
　　南流并不答话，仍将视线落到了身边的花树之上。
　　小易皱皱眉，有些奇怪。为什么，听到淮儿醒来，南流没有太多高兴的神色呢？
　　现在，安静垂眼的南流究竟在沉思些什么？
　　小易忽然发觉，她好象从来没有了解过南流。不管是温文无波的南流，还是气恼中的南流。
　　因为，南流也从未让她接近过他的心。
　　这样可不行呵！
　　她是要一直伴在南流身边的，猜不到他的心思，怎么成？
　　她要尽快，让南流喜欢上她！
　　就象，她喜欢他一样。

　　接下来，淮儿在恒允日日前来的医治下，一天比一天好转。只是，好象忘了以前的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千艳并不为此难过，忘记也好。忘记那些痛苦和无奈，让她可以重新令淮儿接受她。接受，她是她娘亲的事实。
　　抱着失忆但已经渐渐会说会动的淮儿，千艳脸上的欣喜笑意取代了从前的冰冷，眼神也无时无刻的牵系在淮儿身上。
　　烟色阁中，顿时因淮儿的清醒与千艳的笑颜，添了不少喜气。
　　阳光明媚。
　　这，已是恒允公平为淮儿治疗的第五日。
　　从淮儿身边站起，恒允并没有象前几日一样立即告辞离去。
　　看看一边的小易，再看定千艳，恒允温柔的笑，说出一个请求：“阁主，在下来安城不久，对城中风物不甚熟悉，不知，今日阁主可否让小易伴我于安城一游？”
　　为淮儿医治多日，恒允从未提出过任何要求。现在，他的要求非常简单也非常合理，让千艳一点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当然，千艳也丝毫没想到要拒绝过。恒允能够将淮儿治好，即便要千艳奉上自已性命都甘愿的，何况只是要小易伴他一会儿？
　　想必，小易也不会拒绝的吧？
　　千艳马上点头，笑道：“恒允公子客气了，公子为淮儿辛苦治疗多日，小易自然该伴公子在安城中游览一番。”
　　咦，千艳姐都不问问她的意思，就答应恒允了？
　　小易站在一旁眨眨眼，看看千艳，却并未吭声。她了解千艳姐的心情，如果不答应恒允的话，千艳姐是怕他生气，不来为淮儿治疗了吧？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恒允。
　　故意在千艳姐面前说，是不让她有拒绝的余地么？
　　“那么，就这样吧。今日酉时，我便在城尾观月池等你。”恒允满意的笑笑，看定小易。
　　酉时，正是夕阳西下，人约黄昏之时。而观月池，更是安城中一处风景优美的清静所在，最宜情人之间携手同游。可见，恒允今日是早已有所准备，根本就没考虑过会被回绝的可能。
　　“嗯”。小易轻轻的应了一声。现在，除了听恒允说，她还能怎样？难道，在一旁千艳姐欣悦开怀的目光下，当场让恒允难堪不成？
　　“那，我就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了。”
　　恒允笑施一礼，向千艳与小易告退，从容下楼而去。
　　他笃定得很，知晓为了淮儿的病情，就算小易心有不愿，千艳也断不会容她当场出言拒绝。
　　是否，有些卑劣呢？
　　恒允笑笑。
　　为了得到一个小易，就算卑劣一些又有何妨？
　　酉时之后，艳阳将落。为了与小易的相约，他是得好好回去准备一番了。

　　送走恒允，小易静静步下阁楼，
　　含着微微笑意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勉强与不愿，反而好象很期待这一日的出游一般。
　　令千艳感到放心，也令，南流感到……担心。
　　“怎么，你答应了么？”听过小易说出恒允相约之事，南流皱眉询问。语气中，是明显的不以为然。
　　“南流说，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或者，南流帮我找个理由？”小易看着南流轻笑，眼里，是一丝微微的期待。
　　是呵，她在期待，南流能给她一个拒绝的理由。
　　“那个恒允，很奇怪。”想了想，南流只给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现在，南流还想不出恒允到底要得到的是什么，所以，也说不出他危险在哪里。不过他知道，小易与恒允单独相处的话，绝对不是好事。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出游？南流，找不出其他理由么？”小易继续看着她，目光清亮得简直能映照出南流的面容。
　　南流习惯性的垂眼，不再回答小易。他自然知道小易话中的意思，可是，他怎能给她承诺与希望？
　　他是入世之佛，而她是妖狐，注定，是不该有任何情意交集的。
　　小易看着南流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抹阴影，不由微微失望的轻叹。
　　南流，又不肯让她看到他的心思了。
　　“既然南流说不出的话，那，下午我便去了。”抿抿唇角，小易轻轻的说完，转身。
　　南流抬头，看她纤纤的背影走远，担心的神色在眼里一晃而过。
　　果然不出他所料，恒允为淮儿治病，只是一个用来接近小易的接口而已。
　　现在，他终于有所行动。但是，恒允会怎么做呢？
　　南流心底，非常非常的不放心。
　　午后，还远远未到酉时，小易已经踏出了烟色阁。
　　咦？她和恒允约的不是夕阳西下之时么，怎的竟这样早就出门了？看来对于这个相约，小易心中期待慎重得很呢！
　　避过阁内姑娘们的热烈揣测，小易含着笑意向外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很慢，但绝不停留，一直走到了城外。
　　好象，她现在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城尾的观月池呢！小易，到城外来做什么？
　　比之城内的人流喧杂，城外明显清静了许多。
　　人迹罕至的泥土小径两旁满是杂草与野树，不时有飞鸟从天空掠过。小易轻扬着头，几乎是漫无目的穿行在渐渐茂密的丛林之中，丝毫看不出是与人相约的样子，反而，更象是独自踏青效游。
　　直到，小易闲散的脚步被一条蜿蜒的小溪阻住去路。
　　天高云淡，溪流两旁枫树甚多，放眼望去红叶烂漫如同天际云霞。
　　秋风过处，不断有深红色的枫叶飘飘坠落。有的，落入溪水随波逐流远去；有的，则在空中回旋舞动，最后落在小易轻淡的衣衫之上。
　　这里，哪是什么观月池了。
　　静视眼前美景一刻，好象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小易忽的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对着空无一人的丛林叫道：“已经到啦，还不出来么？”小脸微侧，颊畔青丝在风中轻舞飞扬。眼波晶滢流转，说不出的甜美娇憨。
　　但是，她的身后可是只见林木，不见人迹的呵！小易，是在对谁说话？说的，又是这样笃定呢？
　　一会儿，在小易侧目笑视中，竟然真的有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青色的衣衫与身周林木和谐相映，洁净的气息与天地浑然一体，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南流！
　　小易与恒允相约，他居然一路跟了来。
　　南流的面色宁和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思，唯独眼底有些微的讶异。
　　从随在小易身后离开烟色阁，到得城外开始，他就已经有些疑惑了。有哪一对情侣，会在荒野之地相约的？到现在小易回首唤他，南流更是不解。小易，怎会知晓他一路随在身后？他可是跟得非常小心，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呵！
　　小易今日，不是来赴与恒允之约的么，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地来？而且，根本就没见到恒允的身影？
　　南流静看小易，怔怔无语。
　　眼前，悠悠清流之畔，白衣与红叶相携翩飞，小易的模样纯美夺目更胜如火枫林，让人再也无法相信，她是狐妖所幻。
　　南流忽然发觉，此时此刻的小易，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要美丽许多。
　　缓步向南流走去，小易轻笑：“南流，你果然来了。”
　　“什么？”南流又是一怔，小易，不是因为发现了他才唤他出来的吗？
　　小易低低一笑，继续道：“南流，是因为担心我和恒允见面，才会跟来的吧？”其实，这一路上她根本就没有回头看过，也没有听到半点有人跟随的声响，又怎么会发现南流了。她只是在赌，赌南流，一定会随在身后保护她。
　　现在，她赌赢了。
　　南流有些恍然：“你……根本就不是来赴约的。”
　　小易停在南流身前，扬首看他：“南流以为，我真的会答应恒允么?不管他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南流，我都不会与他相约的。”
　　小易说得很认真，盯住南流的双眼清澈而坚定。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与恒允见面过。未曾当面出言拒绝，只是怕千艳难堪而已。
　　南流默然。
　　他明白了，原来，小易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对她的心意。
　　看着无言的南流，小易轻轻一叹，忽的上前依向南流。
　　“小易……”南流一惊，直觉的后退一步。
　　看着南流骤然退后，与自已隔开的那一臂距离，小易低低道：“南流，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日？就今天，可好？”
　　小易的语中盈满恳求的意味，青丝绾成的双鬟随着她的低首微微垂落，蜿蜒的发丝柔柔披散在纤弱的肩头。
　　这般模样，这般请求，世间又有什么人能抗拒得了？
　　可是，南流是超脱于世人之上的佛。
　　所以，尽管南流清秀的眉皱起，心中犹疑不定，但还是无言。
　　这，已不是小易第一次对他表白了。每多听一回，他的心绪都会越来越止不住震荡。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该毫不犹豫的再次拒绝小易才对，可是，为什么他竟说不出口？还有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心绪纷乱间，南流忽的想起当年师傅说他成不了佛时，注视着他深深叹息的样子。
　　难道，小易竟是佛祖降于他，令他不能成佛的历练？
　　南流的心更乱。
　　小易，竟然已经成了他心中除不去的魔障……
　　小易低头，看着南流渐渐用力握紧的双手，双肩忽然微微一颤。
　　然后，一滴水珠，从她低垂的脸上落了下来。
　　南流直觉的探出手掌，以指尖接住。
　　晶滢而透澈的小小水珠，便静静的停在了南流指上。
　　这是，小易的泪吗？
　　狐妖，也会落泪……
　　怔怔看着指尖的泪滴，与垂首无声却在默默落泪的小易，南流忽然觉得再也无法思考。
　　看住小易，南流终于轻声道：“好，就这一日吧。”
　　说出之后，他的心竟如同松脱了桎梏一般的轻松。一日的沉沦会如何？注定成不了佛，又如何？
　　也罢，一天，就这一天吧……
　　以后会如何，他再也不愿深想。
　　“南流……”欣喜抬头，小易看着他低低轻唤出声。
　　她就知道，南流，绝不会是心坚如铁的人呵！
　　淡粉的唇角轻轻弯起，方才的泪早已化作了洁白花瓣上的露珠，晶滢剔透。
　　小易的心底止不住欣喜，上前一步执起南流的手，笑道：“南流真好！”
　　“嗯。”南流不再退避，轻声应和，却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他，从未喜欢过人哪！
　　小易眨眨眼，忽的拉起南流沿着小溪大步往前走去，扬起的小脸上是抑不住的开怀笑颜。
　　“小易，我们要去哪里？”转头看看开心的小易，南流发觉，他现在更加捉摸不透小易的心思了。他们现在行走的方向，好象全是茂密的枫林吧？
　　小易歪歪头，扑哧一笑：“南流问我么？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啊。不过，只要是与南流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
　　是啊，她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知道，现在她的心高兴得要飞起来，让她停住不动，简直是困难至极。
　　呵呵，这一天、这一刻，南流是喜欢她、属于她的呢！
　　“小易！”看着足不停步的小易，南流终于也忍不住牵起唇角。
　　“哈哈，南流喜欢小易啦！”对着空无人烟的密林，小易忽的放声大叫，清脆的声音顿时回荡在林中，远远传开。
　　放开南流的手，小易简直已经是在跳跃着前行，轻捷纤细的身躯灵敏穿梭在丛林之中，素白的衣衫不住回旋飘扬。
　　她，好象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些身为狐类的日子了呢！
　　记得那时情景，也是这般。
　　南流含笑慢慢跟随在跳跃飞舞的小易身后，忽然有些微微的释然。好象是，悟出了一点什么。
　　其实，真的喜欢了，又怎样？
　　这一刻，难道不是他有生以来最最轻松、最最开怀的时候么？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如同小易一般，对他全心全意、至真至纯？
　　小易不是人，但，小易便是小易，永远不会变。
　　阳光慢慢的从热烈转成温柔，溪流之畔的枫林渐渐从密集转为稀疏。
　　笑闹着的小易已不知前行了多久，却始终不离南流左右。南流好不容易喜欢她了，她怎会舍得离开南流的视线？
　　“咦？”跟在小易身后的南流忽然停步，目光凝向林中一点。
　　“南流，怎么了？”时时注意着南流的小易马上发觉了南流的专注，跳回他面前。
　　“好象是，一座寺庙。”南流的目光并不收回，轻轻回答。
　　小易随他目光看去，只见枫林深处火红一片中，确有一角飞檐探出。但并不明显。
　　南流是修佛之人，对于寺庙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应到佛寺所在。那一角飞檐处散出的，正是缕缕的佛气。但是并不深厚，应该是已经被废弃了的佛寺吧。
　　拜别师傅后一路收妖降魔，南流每见一座寺庙都会进去参拜，从未遗漏。可是现在……
　　“南流喜欢寺庙么？那，我们去看看吧。”虽然小易对寺庙没什么感觉，但只要是南流喜欢的，她便也喜欢。
　　“唔……我看，还是别去了吧。”南流看着小易想了想，摇头。
　　“为什么？”小易不解。
　　“因为，佛寺的气息，可能会……”南流有些迟疑，并不说下去。
　　“南流是说，我不能进佛寺么？”小易眨眨眼，干脆的说出了南流的话。
　　“嗯。”南流点点头。
　　佛寺，是排除一切妖孽的所在。即使前方佛气淡薄，他也怕身为狐妖的小易会被伤害到。
　　“那，我站远点就好啦。”小易晃晃头，笑道。
　　“好吧。”南流看着她，笑一笑。
　　走过一棵棵红枫，南流渐渐靠近寺庙。
　　远看庙宇甚是高大宽广，飞檐巍巍。但走近后，方见其破败不堪、漆黑一片，显然是荒废已久了。
　　“渡生寺……”看着正殿上悬挂的斑驳牌匾，南流费力辨认半晌，才轻轻念出了寺名。
　　可惜了，这样一坐高广的寺庙，又是在这样清净之地，竟会荒废至此。南流心中轻轻叹息。
　　寺门已经日久腐朽，轻轻一推便呯然伏地而倒。站在门口，南流运目看去，只见寺内尘灰满地、蛛网密布，已不知多久未有人迹到来。
　　而大殿内正中供奉的一座高大佛像更是金身脱落、面目难辩，竟已看不出是何佛祖了。佛像前的长条案上烛台残破倾倒，两侧的桌椅破败不全，已无一物可堪使用。
　　南流回身望一望远远站在寺外等候的小易，再环视一眼杂乱的殿堂，静立一刻，终是无法弃之不顾。
　　他自佛门而来，看到这般凄凉的佛寺，怎能视而不见？
　　于是，挽起宽大的青衫衣袖，南流开始整理起殿中物事。
　　佛殿太为宽广，以他一人之力，至多也不过是稍加清理罢了。
　　将殿内无用的杂物堆到一角，再略为除去佛像及条案上的蛛网尘灰，已用去了不少时间。
　　殿外夕阳渐落，殿内光线随之暗淡。直起腰身，南流再度打量一眼清理过的殿堂，唇角轻扬。
　　虽然离干净还差得太远，但总算是免于脏乱了。
　　转身，南流向着殿外等候多时的小易走去。
　　“呀！南流，你身上好脏啊！”小易一见他走近，忽的皱了皱鼻子，盯着他黑灰处处的袍子。
　　“嗯，刚才把那渡生寺打扫了一下。”南流低头看看自已脏乱的衣衫，笑笑回答。能以已身肮脏，换得佛寺清净，他甘之如饴。
　　“呵呵，南流真是好人！”小易笑开，忽的不顾他身上灰尘，一下跃了上来挽住他手臂。
　　“呀，小易！”南流不及避开，看着她洁净的白衣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不由皱眉。
　　“南流脏的话，那我也要脏！”小易扬起头看着他笑，纯真甜美的面容好象是孩童一般。不管如何，她都要和南流一样！
　　南流忍不住展唇笑开。
　　小易，真是令他无法抗拒呵！
　　天色已晚，在小易的牵拉下一路走回烟色阁。
　　南流细细寻思，小易所说的喜欢，真的就只是这一日么？
　　喜欢过，就是喜欢了。哪有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
　　南流忽然有些恍然的看向小易，是不是，他又中了小易的计算？
　　感觉到南流有些怀疑的目光，小易明了的在心底偷笑。
　　她怎么会满足只让南流喜欢她一日？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既然南流已经喜欢过她了，那她就再也不许他收回了！
　　呵呵，只要能够让南流喜欢她、接受她，即使用点小小的心思，也是可以的吧？
　　比起那个心机深沉的恒允来，她实在已经算是善良太多了。
　　想起恒允，小易忽的有点微微的担心起来。
　　看看天色，酉时已过，不知等在观月池的恒允，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