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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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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流直到天黑才回到烟色阁,比小易足足晚了三个时辰。
“南流,你上哪儿去了?”心急的等在南流房里,小易一见南流踏入,忙不迭拉着他的手询问。哄淮儿睡下后,她在这里等了好久呢!
笑一笑,南流道:“我在街上看不到你们,就去找。”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和小易说实话。他,是跟着那个红袍少年去的。
“傻南流,找不到就早些回来嘛!”小易轻笑,好象一点也没有怀疑。
看着小易清澄的大眼,南流的脸好象红了一红,不过很轻微。他相信,小易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自小到大,他从来都不骗人的。佛祖说过,妄言是极大的罪过。
可是,他今天居然骗了小易。
唉,遇见小易之后,好象以前所有的信条,都在一一打破呢!
屋里黑黑的,小易和南流站得很近,近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小易这才发觉,南流的屋里竟然是没有油灯的。她可以夜间视物,难道南流也可以的吗?
“南流,你夜晚不用点灯的么?”小易忽然问。
“嗯,用不着点的。心净,眼自亮。”南流很认真的回答。他晚上都坐在床上打坐修炼,要灯来做什么?
“是么,那,小易的心不是就同日月一般明亮了?”小易咯咯一笑,忽然顽皮的念头升起,稍一运念,眼中立时闪出滢滢的精光。
迷夜狐的夜光之眼,可以看清一切黑暗,当然,也包括南流些微的脸红。南流,刚才为什么会脸红呢?
“小易!”看着黑暗里两朵明晃晃的光亮,南流忍不住笑笑。小易的眼,果然比天上的星子还要闪亮,在甜美的脸蛋上如同两颗会发光的宝石,很漂亮。
“南流,我……有些饿了呢……”小易盯着南流温和的笑脸,轻轻要求。
其实,她并不怎么饿,只是忽然好想靠近温暖的南流。但是不这么说的话,南流是不肯让她靠近的吧?小易在心底偷偷的笑。原谅她吧!她只是个小妖狐,偶尔骗骗南流,应该是允许的。
“哦。”南流马上点点头,很合作的静立不动,闭上眼。现在,将小易喂饱,已经是他理所当然的责任了。
黑暗中,小易慢慢偎到南流身前,踮起脚尖,轻轻将唇印在了南流的额头,只吸了一点点,然后移开,再印下。她没有再吸取南流的气息,只是很轻很柔的在感受南流温暖与洁净的味道。
“小易?”敏感觉察到小易此时的举动,南流不安的皱皱眉。小易在做什么!是在亲自已么?这……怎么可以?
“嗯……”小易娇娇软软的应了一声,并不将唇收回,窝在南流怀里的身子似乎温热了许多。
温暖的南流让她舒服得很,好象,在南流的怀抱里是世上最最安全的地方呢!不象白天那个救了淮儿的少年,虽然是漂亮又有礼,可是,她偏偏觉到了一丝……危险。对,是危险!那种,很没来由的让她想要逃开的感觉。
南流……她喜欢南流。
黑暗中,南流看不见此时情形,只觉得小易喘声细细,整个身子都软软依在了自已胸前,而她的唇……
竟然缓缓移下,落在了自已唇上。
温软、香甜,而媚惑!
刹那间,一缕热气自两人亲密相接的唇直冲向南流脑中。南流思绪纷乱、心神激荡,全身如火灼热,眼前,竟出现了那日小易为淮儿疗伤时,娇躯隐露的情景。
小易……狐妖……
“小易!”
南流顿时心头一震,猛的回过神来。他这是怎么了?竟然……竟然对一个狐妖动了情念!
全身如淋冰水,南流伸手便要将小易推开。而小易却是轻轻一笑,未等他伸手已自他怀中跳了开去。
小易,她是故意的!南流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有些气恼,半晌没有说话,南流只是瞪着黑暗中小易隐约的身影。他怎么忘了她是狐妖?狐,天生就会媚人的,他竟然差一点……
这一刻,南流已分不清,到底恼的是小易,还是他自已。
“南流,你在生气吗?”小易当然看得见南流的表情,有些心虚、有些畏怯的小声问。
南流现在的脸色好严肃啊!可是,刚才她真的不是故意诱惑南流的啊,只是,只是太喜欢南流了而已!所以,亲上南流双唇的时候,才非常非常不小心的用了一丁点媚术。
明明知道,这样的黑暗,南流是应该看不清自已的,可是,在南流定定的目光下,小易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怎么办?南流,好象有些生气了呢!是因为,自已亲了他吗?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南流的味道呵!
小易忽然有些悲哀,她……这么喜欢南流。
静寂中,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易讶然抬眼,正好看到南流脸上一抹淡淡的忧。
南流,为什么要叹气?又为什么要忧伤呢?
叹息过后,南流慢慢的伸手,抚上小易垂在颊边的柔柔发丝。现在,连他自已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叹气了。
刚才,他明明可以早些推开小易的,不是么?那样,小易的唇就不会落下,他,也不会有情动的一刻。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推开呢?
小易,好象让他越来越无法拒绝了。
尴尬的沉默,在南流与小易之间绵绵散开。
南流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对待小易才好。
他是在害怕么?
害怕,自已会沉沦于欲世情爱,沉沦于小易的明澈双眼中,再也无法安然修行。
又是一个艳阳天。
下午,烟色阁里的生意好象特别的好,不断有客人进门,姑娘们如穿花蝴蝶一样不停的热情招呼。
毕竟,要生存,是要卖力赚银子才行的。
门口,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呀,好俊俏的公子呢!”一个尚未有客的姑娘轻轻叫了出来,然后满心欢喜迎了上去。
进来的客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穿着一袭暗红衣衫,站在那里好象让整个厅堂都变得华丽了些。
他似乎并不习惯姑娘的热情,看着一双雪白手臂缠绕过来,眼中隐隐有寒光一闪既逝。然后退了一步,脸上仍保持着温文笑意。好象刚才闪过的寒光,只是别人的错觉而已。那姑娘呆了一呆,却不敢再上前。是她看错了吗?这少年眼中好象有厌恶的神情呢。
少年的眼神在厅里转了一圈,好象在寻找着什么,然后转回头,问道:“姑娘,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大眼睛姑娘,和一个十一二岁不会说话的小女孩?”
姑娘怔了怔,这个少年问的,是小易和淮儿吧。可是,小易和淮儿都是烟色阁的丫环,不接客的啊!他怎么会认得?
“这位公子找她们有事么?”另一个女子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恰好走过的绿桃。将视线牢牢盯在少年脸上,绿桃一脸妩媚笑意。这样漂亮的少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少年将视线移到绿桃身上,笑了笑道:“昨天我在街上遇到那位小姑娘,听她说是住在这里的,有些事想要找她。”
“是么?”绿桃有些迟疑的皱皱眉,千艳姐平日可是不许小易同别人见面的呢。
“还请姑娘帮忙。”少年微微一揖,漂亮黝黑的双目盯住绿桃。
“嗯……好吧。”这样漂亮的少年,又这样有礼的请求,绿桃只觉若再拒绝他的话,简直是冷血了。
看着绿桃转身上楼,少年唇边扬起一丝满意的笑。
楼上,淮儿正在安静的午睡中。
“小易,楼下有个漂亮的公子找你呢!”看见小易正坐在淮儿睡着的床边,绿桃笑着轻声唤。小易的模样水灵标致得很,那个漂亮的红衣少年与她,倒真是蛮相配的呢!
“漂亮的公子?”小易抬起头,一脸茫然。
“是啊,他说昨天在街上遇到过你和淮儿的。”绿桃笑着提醒她。
“哦。”小易点点头。她知道了,肯定是昨天那个救了淮儿的红衣少年。可是,他怎么会来找自已?
看看熟睡的淮儿,小易站起身道:“谢谢绿桃姐,你让他到后院去,好不好?”
绿桃吃吃一笑,道:“当然好了。”后院人少,正是谈情的好地方呢!
满脸笑意的绿桃转身,小易却是半点也不明白她所想的。
庭院青青,满园的花树在灿烂阳光下愈显苍翠。
在浓浓的绿意中,正站着一身红衣的少年,灿烂夺目如郊外春山上的一枝红花。含笑看小易走近,少年的眼光微微一闪。好象,是很高兴的样子。
可惜,小易现在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南流,已经实在装不进其他人了。所以,少年再美再好,对小易来说,也只当看看风景了。
停在三步之远,小易对少年笑笑,道:“你来找我,有事么?”
“怎么,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少年有趣的挑挑眉。他来找她,她好象并不是很开心呢。不过不要紧,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接受他。
“嗯,不是啊。”小易歪歪头,赶忙否认。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救过淮儿的,她不能失礼。
“那,如果我是来告诉你,可以想法子治那个小妹妹的病,你会不会高兴一点?”看着小易颊畔随风飘扬的缕缕发丝,少年还是很温柔的笑,似乎不经意的开口。吐出的话语,却非常的令人吃惊。
“什么?你……可以治淮儿?这是真的么?”果然,小易脸上的敷衍马上消失无踪,改为紧张的注视少年。淮儿现在的症状请了好些大夫都没用,连南流都无法看,他竟然说能够治好?
满意的欣赏小易突变的脸色,少年点点头。
“太好了!”小易忍不住叫出声,整个小脸为之一亮。
如果淮儿真能好起来的话,那千艳姐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嗯,可是,为什么你肯治淮儿呢?”小易忽然记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迷惑的抬眼看向少年。
“因为,你。”少年慢慢的向小易走近,直走到小易身前才停住,说出原因。
现在,他和小易靠得实在很近,近得,将说话时暖暖的呼吸拂到了小易的发上。少年垂眼,紧紧盯着小易,唇边,浮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呵!
满园花树中,漂亮的红衣少年和纯美的素衣少女相邻对立,会是怎样美丽的画面?落在任何人眼里,恐怕都是迤逦而温情的吧。
可是,立在少年身前的小易却无法这样想。少年深红的衣袍与艳丽的容貌,还有头顶上带着热度的呼吸,都只给她一种感觉。
仿佛是,带着血的腥甜!
和南流的清净温暖差得太多了。
小易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退后两步,隔开与少年的距离。
少年靠近后的气息,令她很不舒服!
而且,她一点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怎么回事?少年为了她而治淮儿?可是,她好象和他并不熟哦!
他这样说的意思,是喜欢她吗?
小易将疑惑的眼神向少年投去。
看着她后退,少年未再靠近,只是静静道:“因为我想见你,昨天在街上遇见你后,我就想来见你。”
“哦。”小易迟迟疑疑的应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反应。这算是表白吗?少年的话语明明很多情也很温柔,可是,听在她耳里却感觉不到太多情意。似乎,显得有些奇怪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非常希望现在对她说这些话的是南流。可惜,南流是不会愿竟说的吧?想到昨夜她亲吻南流后,南流脸上的气恼神色,小易不禁有些黯然。
要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南流对她说喜欢呵!
“怎么了?”见小易低头无言,少年柔声轻问。
“嗯,没什么。”摇摇头,小易赶紧将心思从南流身上拉回来。唉,她真是没救了,对着这样漂亮有礼的人,想的都是南流。
这,算不算是初次表白宣告失败?
看着小易心不在焉的脸,少年眯了眯狭长的眼。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恒允。”少年的脸上没有难堪也没有失望的表情,好象并未介意小易的忽略。
“哦,恒允,我叫小易。”小易这才记起来,连人家的名字她都没问过,有些不好意思。
“嗯,小易。”少年轻笑,慢慢念过小易的名字。好象,是有点宣告什么的模样。
“恒允,你能治淮儿的话,我先带你去见千艳姐。你告诉她要怎么治,好不好?”听到自已的名字从恒允唇中逸出,小易忽然有些不自在,忙忙的转移话题。
“好的”恒允笑着点头,眼中是全然的明了。其实,小易心里怎么想,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接受他。
他,要得到她,不管用什么方法!
楼上,千艳正在窗前静坐,脸上冰冰冷冷,黑玉般的眼底里一抹浓重的忧色,如黑夜无边无际。她怎会不忧?原以为,让淮儿离开那个男人,带在自已身边是最正确的,又有谁会料到,这样竟恰恰害了淮儿!
难道,她与淮儿今生今世都无缘相认了么?她……竟然盼不到淮儿唤她一声娘?
“千艳姐!” 让恒允先等在门外,小易急急跑进房。
“什么事?”低而无力的回应,千艳的目光并未从窗外收起,她还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自从淮儿受伤失神之后,她就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千艳姐你快回神啊!外边有个公子,说能治淮儿的病呢!”奔到她面前,小易大声的拉回千艳的心思。
“什么?”千艳身子一震,猛然回首看住小易,冷冷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波动。
“你是说,有人能治好淮儿?”千艳的语气里有些微的激动。
“是啊,他说他能治的。”小易用力的点点头,她不想看到千艳姐每天死气沉沉的。现在,她希望那个恒允千万要厉害一点,千万不要让千艳姐、让她失望。
“请他过来!”千艳马上吩咐。也顾不得问小易是从哪里找来那人的,毕竟,能治好淮儿才是现在最最重要的事。
随着脚步声近,恒允随小易走了进来。
“这位,想必就是烟色阁的阁主吧?”看定千艳上前两步,恒允有礼的一揖。
“公子无须客气,听说,公子能治失神之症?”原先的惊喜稍稍沉下,千艳打量少年几眼,很直接的问。安城内所有的医者都已被她请遍,却半分效用也没有。眼前的少年只十八九岁年纪,真能治好淮儿吗?
“是,在下恒允,家中世代经营医药。昨日在街上遇到了那位小妹妹,觉得应该可以治,便回去细细想了些方子来。” 恒允答得温文而有礼,顺带表明了自已是祖传的医术,显然,是看出了千艳眼中的疑色。
“真是劳烦公子了,若真能将淮儿治好,千艳将不胜感激!”闻言,千艳脸上怀疑渐消,代之而起的是深切的盼望。世代行医,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吧?
“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恒允点点头,一脸的诚恳。
“那请公子先去看看淮儿吧?”千艳实在显得有些急切,与平素的冷淡大为不同。这也难怪,不关则已,关心则乱嘛。
“好。” 恒允非常随和,一点也没有迟疑的跟在千艳后头。
将千艳的急切与信任看在眼内的小易晃了晃头,也跟在后面。
现在的千艳姐,好象很好说话了呢!以前她可是从来不相信男子的,这么快接受恒允,是因为他可以治好淮儿吧?
屋内,淮儿已经醒来,静静的坐在床上。看到千艳进屋,仍是痴痴傻傻,半点表情也没有。
“淮儿……”千艳轻唤,忍不住心头一酸,却不敢太过靠近淮儿,因为平日的淮儿只接受小易一人近身。
她苦命的孩儿呵……她真是恨不得将那肃廖抽筋折骨!
小易在旁道:“恒允,淮儿不怕你的,你帮她看看吧?”昨天在街上她就发觉,淮儿并不抗拒他的碰触。
“好。”恒允笑笑,越过千艳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
“淮儿,我们昨天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可爱的小淮儿。” 嘴角含着温柔和善到极点的笑,轻轻抬起手,恒允的掌,落在了淮儿瘦小的肩上。
淮儿的视线仍然定定的,没有转动,但是,也没有任何惊惧的表情出现。她,很安静的接受了恒允的触碰。
看着床上安静的淮儿,千艳忍不住深深一叹。
明明是自已的女儿却不能接受自已,反而能够接受别人,叫她怎能不感到挫败?可是,这是否也说明,这个叫恒允的少年既然能顺利的靠近淮儿,就有希望将淮儿治愈?
恒允拉过淮儿细瘦的手腕,看起来象是在把脉的样子,半晌后,抬起头皱眉问道:“淮儿,是不是受过什么很大的惊吓,或者是伤害?”
千艳咬着唇点点头,不愿再回想当日那鲜血淋淋的情景。
小易在旁忍不住道:“你看得出淮儿是受了惊吓才痴的,那是不是可以治好她?”想不到,这个恒允还真有点本事呢,居然用把脉的就能找得出淮儿的病因。
恒允笑一笑,道:“当然可以治。她虽然因为过度惊吓而迷了心窍,但只要假以时日对症下药,自然能够回神。”
他说得很自信也很笃定,似乎治好淮儿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千艳至此已对他全心信任,不由得心神激荡颤声道:“公子,若你能治好淮儿,我千艳必将公子奉为恩人!”
恒允摇一摇头,只将目光移向小易,笑道:“不敢当,便是为了小易,我也
会将淮儿治好。”他的意思表达得再明确不过,答应治淮儿,完全是为了小易。
千艳闻言怔了怔,却没有气恼。
小易纯真而娇美,这个漂亮的少年为了得到小易的好感来救治淮儿,并没什么不对呵,难得的是,他居然坦白直接的说了出来。
对于恒允,千艳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好感。
小易撇撇唇角,眼神晃向别处,有些不自在。
恒允一笑,将视线转开,对千艳道:“阁主,我看淮儿得的是心病,需从精神心智来着手,在医治之时,需留令她能够接受的人在场,宜于安抚心神。”
淮儿能够接受的人?那自然只有小易了。
千艳将目光往小易看去,隐含微微的恳请之意。其实她心底也知晓,这恒允要小易相伴在侧,恐怕不尽然是为了替淮儿治病。但是对小易来说,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干系的吧?
不知不觉间,此刻的千艳心底已只有淮儿。其实,人世间的母性便是如此,不激发则已,一经激发,便会愈来愈浓,愈来愈烈,超过其他任何情感。
感觉到千艳的目光,小易无法再装傻,只得转回眼,点点头。
恒允见状,有些满意的微笑,又道:“阁主,淮儿的病需早日治疗才好,拖得久了,恐怕难以尽复。”
“是么,那不知公子何时可以开始着手?”千艳一听,果然又急切起来。
“嗯,我留在安城的时日已经不多,我看,便从……”恒允的话没有讲完,他的意思,原本是从此刻就开始疗治。可是,他忽然停了口。
因为,他看见门边静静的走过一个人。
一个,让他立刻心生戒意的人。与外在的表相无关,完全是种本能的感应。
青衫洁净,面容秀逸,走过的人是南流。
南流好象只是路过而已,没有停步,但却走得很慢很慢。转过头对屋内的小易笑笑,再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掠过了坐在床边的恒允。
只是短短一瞥,南流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很专注,专注得,几乎已接近于审视。同时,有些微不可觉的,南流的衣衫好象轻轻飘动了一下。
恒允正正对上南流的视线,他的眸光黯了黯,唇角的笑意也仿佛收了一收。
然后,南流静静的将目光移开,走过,平淡的表情好象刚才的注视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千艳皱眉,她忽然发觉,屋内的气氛好象在一瞬间改变了。变得,无比的凝重。
南流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他的背影也早已消失在门外,可是,却仿佛在屋里留下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一旁的小易垂下眼,细思方才南流与恒允之间无形的敌对。
她看得出来,虽然刚才南流的表情还是很宁静,但是,眼底却多了一抹平日所没有的警戒。
而床边的恒允虽然还是在微笑,但是,那笑已如同虚假的面具挂在脸上。
他们应该是第一次面对吧,怎么会这样怪异?是否,有些人生来就是彼些的天敌呢?
静默中,床边的恒允恍若无事的站起,对千艳笑一笑,道:“阁主请放心,我会在这几天内来帮淮儿医治。”
“好,多谢公子。”一听到淮儿,千艳马上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恒允身上,感激的略施一礼。现在,千艳眼里心里唯有淮儿。
“那,我先告辞了。”优雅的还礼,恒允径自走向门口。
他要做的事,并不急在一时。
步出烟色阁,恒允越走越快,深红的袍袖翻飞,俊美的脸容上仍挂着一丝笑意,但眼底却升起些许寒意。
他的计划竟然会出错,什么时候,烟色阁里跑出了那样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让他莫名心惊的男人。
他走得极快,不多时已穿过几条街道,到了安城的东北角。
再前行不久,便是城主肃廖的府第。
忽然,恒允前方,慢慢踱出了一个人,垂手静立,定定的看着他。
是先前转身下楼的南流。
他竟然早一步到了这里,而且好象料到恒允必定会经过,所以专程等候在此。
恒允立即停步,狭长黝黑的眼微眯,戒备的盯视南流。
此时,天际已是夕阳渐沉、暮色四合,街上行人无几,愈显凄清。
南流与恒允,一青衫,一红袍,在灰白的砖石道上遥遥相对。
盯着莫名出现的南流,恒允的脸色微沉。这个表面温和无害的陌生男子,怎会知道自已的归路?他,到底知道多少?
这是第一次,他遇到一个看不出真正身份与能力的人。南流给他的感觉,深不可测。
唯有一点他能够确定,眼前的男子,是敌,非友!
“你,是谁?”半晌后,恒允低低开口。眼底有深黯光芒一闪而过,其锐利沉着,绝不会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所能拥有。
“南流。”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答,没有任何可以显露身份的信息。
“为什么,要挡我去路?” 恒允谨慎的发问。
“我想问问你,为何接近烟色阁。”南流回答得很直接,因为,人世间的迂回环转,他一概不会。
那天,在街上看到恒允用快如鬼魅的身法救下淮儿起,南流心中就已经对他存下了疑惑。现在,又在烟色阁里看到了他,更使南流警觉。
所以,他特地等在这肃府之前,居然,真的等到了他。
恒允,和肃府有关联么?
“咦,你不知道么?我去烟色阁,当然是为那个小姑娘治病的。” 恒允轻笑,他说的没有半点错呵,他的确,是去为淮儿治病的。
“是么?我看,不止如此吧。”南流摇摇头,静静注视恒允。
“嗯,当然,还有为了小易。” 恒允笑笑,再加上一句。他,在试探南流。刚才南流站在门外对小易的微笑,他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南流的眼低垂,不言不语。恒允,是喜欢小易吗?
这个时候,面对着恒允这样危险的人,南流,竟然失神了!
看着微微低头的南流,恒允眼中厉色一闪,唇角隐隐流露一抹阴柔笑意。这,可是拭探南流的一个绝好时机呵!
看似未动,却已召起全身气劲暗中向南流袭去。
他要瞧瞧,来自于幽冥深处的戾气,眼前的南流有多少本事可以抵挡!
南流忽觉迎面一股寒意汹涌,总算皱眉回神。立即凝起自身真气,与恒允身上猛然袭来的寒冽气浪对抗。
两股气息正面相触,南流心下暗惊。恒允散出的,是很黑暗很凄厉的气息,绝非人类所能拥有!
这个恒允,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他到底是不是人!
看着南流脸上的惊异,恒允满意微笑。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而低等的人呵!他只不过稍稍释出了点地狱寒气,
可是,一刻之后,置身于阴寒中的南流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慢慢的向恒允逼近。
恒允周身的红袍忽然起了层层褶皱,就好象正在被疾风吹动一般。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微微惊诧的神情。
为什么,这个男人丝毫没有被他至阴至邪的气流所慑?
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靠近中,宁静无波的南流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在胸前捏成一个巧妙的诀,形状近似于盛放的莲花。以这朵莲诀为中心,南流的身周正散发出层层越来越强、越来越烈的气流,温暖、洁净、柔韧,却又无坚不摧!
这气流,完完全全的躯散了周围的阴寒,不断向恒允身上漫去,令他不舒服到了极点,简直快要无法忍受!
有哪一个凡人会具备这种超脱肉身的无上真气?
难道他今日遇到的,是传说中佛界百年一出、寄身凡胎的入世佛尊?
恒允暗暗咬牙,一瞬间心思幻转。
他可不会愚笨到与入世佛正面相抗,不能力敌,那便只有智取了!反正,他有的是机会,也有的是办法。
注视越走越近的南流,恒允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忽然身形疾退,竟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
看着眼前空空的街巷,南流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收尽周身气流。
他没有追,也……无力再追。
他的脸,好象比先前来时苍白了一点,他的双眼中,似乎也流露出稍稍的疲色。
好阴寒邪恶的气息呵!
南流轻牵唇角,微微苦笑。
他方才施展的虽然是佛界至高无上的莲花诀,但是,只要恒允再多撑得片刻,他就先支持不下去了。莲花诀耗的是修行者自身的真元,他的心并非至纯至净,又怎能支持得久?
这样短短的一刻,已几乎耗去了他全身的真气。只希望,能够以此举给恒允一个警告。
对于忽然出现的恒允,南流心中早已存下许多疑问。
第一次,恒允在街上救淮儿时,那身形快速得绝不会是人类所有,但是,他怀中的伏羲环却并未感测到任何妖魔的气息。
然后他跟随恒允,看到他消失的地方,居然是在安城城主肃廖的府第。
还有,不能接受其他人的淮儿,为什么就偏偏非常容易的接受了他?
更巧的是,路上偶遇的恒允,居然正好能够治疗淮儿的病!
今天等候在这里刻意试探的结果,更使南流明白,恒充靠近烟色阁、靠近小易,必然是另有目的而来。
明明是属于人类的身躯,怎么会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慢呑呑的,拖着略显疲惫的脚步,南流走回烟色阁。
“南流,你回来了!”小易从黑暗的环廊里突的冒出来,绽开大大的笑容,灿烂一如平常,好象前晚的尴尬从未发生过一样。
“嗯。”南流轻轻回应,尽量保持与平日一致的声调。他,不想让小易觉察他的虚弱。
“南流怎么了?好象,有点倦倦的呢。”黑暗中,小易的双眼闪闪发光,很轻易的瞧出南流清秀的脸有些发白。
“是么。”南流垂目,他怎么忘了,小易的眼睛可是很厉害的。
“南流刚才去了哪里,会这样累呢?”小易满眼不解,关心的询问。看到南流满脸的倦意,她好想上前挽住南流呵。可是,她不敢。因为,怕南流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气恼。
“我去,找一个人了。”南流轻描淡写的带过,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恒允是怎么回事,不想让小易或烟色阁的其他人担心。
“咦,是谁呢?”小易歪歪头,追问。南流在这里有认得的人吗?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
“嗯,找……”南流皱皱眉,却不知该怎样说下去。要他怎么说?直接告诉她,恒允其实是个很复杂、也很危险的人,所以他去警告他了?好象不怎么对劲呢。
“谁啊?”小易灵动的眼眸转了转。南流去找的人,为什么好象不愿告诉她的样子?
“找,恒允。”迟疑了半晌,南流还是如实说出。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隐瞒。而且,他不认为可以瞒得过小易。小易虽然表面看似纯真,但绝不笨。她的心思,有时候连他都捉摸不透。
“呵呵,原来南流去找的是恒允。”小易歪着头,一脸甜美安然的笑。心下思考,南流去找恒允,为什么会这样累?
“那个恒允,不是好人。”南流忽然皱起眉,补充。他还是提醒一下小易吧,毕竟,那个恒允是以喜欢为理由,来接近小易的。
小易,会不会信恒允呢?
“好人?”小易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忽的笑道:“南流说他不是好人,但是我看,他恐怕连人都不是呢!”
“什么?”南流一怔,难道小易知道些什么吗?他今天以莲花诀试探,恒允身上的气流确实不象人类所有。
天真而纯美的小易,到底有多少心思?
“嗯,我是说,恒允那样漂亮,不象人。”面对南流忽然凝重的表情,小易眨眨眼,抬出一个听起来很正常的解释。
她现在知道了,南流是在为她担心。怕她会上那个恒允的当,所以去警告过那个恒允了吧!小易唇角微扬,忍不住在心底暗笑。
其实,对于人类的气息,妖狐最为敏感也最为清楚。很奇怪的,在白天庭院里靠近时,恒允明明是人,她却没有感觉到属于人类的阳气。嗅到的,反而是股阴寒的血气。所以对于恒允,她的心中早已存下了戒心。
南流现在虽然不肯接受她,但是,还是在乎她的!
呵呵,她不要告诉南流,她要让他多多的担心她,或者是关心。
“小易觉得,恒允很漂亮吗?”南流的声音很低。他的心底,有一点点不舒服。是因为,怕小易会喜欢恒允,受到伤害吧?
“是啊,不过,我还是喜欢南流!”看到南流有些闷闷的神色,小易开心不已,全忘了前夜的尴尬,猛然跳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他。
“小易!”南流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苍白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红。
“南流放心吧,我才不会喜欢那个恒允呢!小易喜欢的,永远都是南流!”靠在南流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小易笑着宣布。
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妖狐是不懂得隐藏真情的。
怎么办?她好象,又想亲南流了!可是,想想昨晚南流气恼的样子,还是算了吧。能够抱着暖暖的南流,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面对小易自然流露的情意,南流只是轻轻应了声。
小易的真情,已令他感到越来越多的困惑。
他生长于佛门,也修炼于佛门,应该是跳脱于俗世情爱之外的呵!为小易的安危担忧,已经是他能允许自已的最大限度了。
身负佛界百年瞩望、立志禅修的他,与身为妖狐的小易之间,怎能有情与爱?
是的,他只能为小易担忧而已。
小易不喜欢那个恒允,不去见他,就不会有很大的危险。
“南流怎么了?”听到南流久久不说话,小易自他怀中抬起头。
“没什么。”南流轻轻的回答。
只愿,一切都安定无波。
入夜,冷月利如钩。
天上有块块铅云沉重,不时在飘移中遮住了原本就有些暗淡的月华。
肃府后院,华丽而浓艳的宽大厅舍里血红满眼。
鲜红的绡纱、鲜红的宫灯、鲜红的织毯,以及,鲜红而黏稠的血!
血是从地上一条瘦瘦小小的身躯上流出来,汩汩的蜿蜒浸染。
勉强看得出是女孩的身躯已彻底停止了挣动,因为那遍体的鳞伤实在太过惨烈。
而伏在身躯之上的,是一张妖邪阴寒到极点的男子脸孔。月光暗淡,男子的面容并不清晰真切,只依稀看得到紧拧的眉和狭长的眼,以及,沾染着鲜血的唇。
如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男子血红的嘴里忽然发出了阵阵低沉而邪恶的笑。
恶狠狠的瞪视窗外忽隐忽现的勾月,男子咬牙轻吟。
南流,好一个南流!
你以为,遍身的佛气,便可以压制我所追寻的么?
你以为,愚蠢的佛性,便能够化解一切转变么?
呵呵……
男子喉间再度溢出轻轻碎碎的笑,阴柔,而邪恶。
一瞬间,门窗紧闭的血红房间内,忽然随男子的笑声卷起了无端而凛冽的风!隐隐间,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暗黑扭曲的身影,在不断凄厉而凶狠的冲撞狂啸,却始终脱不了男子的身周。
那是,厉鬼么?
这邪魅的男子,居然是能够呑噬生魂、驱策群鬼的!
铅云淡去,勾月忽现。
男子昂起的脸明明白白现出。
俊美、阴柔,而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