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54、第四十六章 故地相逢（2）

　　她深吸了口气，拍拍脸，探手过来展开方嫤容的双臂，咕哝道:“我看看受伤没有。”接着掰住她的脸，“万幸，只是有点脏。”
　　方嫤容流着泪道:“我没受伤。方姐姐你们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心里惦记着乔阿砚的安危，重逢的喜悦不由蒙尘，她只能宽慰自己，阿砚机灵敏捷，心眼还多，定晓得怎么化险为夷，甚至说不定阿砚还很自鸣得意，总算把三个拖油瓶甩掉了。
　　可是怎么越使劲宽慰，心跳得越忐忑呢？方嫤容胸闷难言，委屈地再次投进方流韵的怀抱。
　　方流韵不及开口，王青逐便没所谓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无面姐姐，你把眼泪鼻涕擦了，看看这是哪里？”
　　方嫤容迷惑地抬头，就看到一座巨大的雕像矗立在方流韵背后。此像很是壮观雄伟，人首蛇身鹿尾，皆是墨绿色的玉石质地，唯有一头长发不是任何一种材质做成的，而是活人才有的真正的头发。它们从看似没有一丝空隙的光滑的石头内部生发出来，浓密似成甸的水草，像盛水期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它、它……”方嫤容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道，“那些草难道是它的，它的，头、头发？”
　　方流韵张着嘴不明所以，方嫤容夸张地比划着:“我刚才是不是从这座雕像上滚下来的？”
　　“你是突然蹦出来的，我们听到一声尖叫，回头便看到了你。还想问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突然蹦出来的……这座雕像中有乾坤，人身在其中，如同蝼蚁般渺小无助，应是中了法术的缘故。方嫤容暗暗思忖，没想到那个矮桩子上的传送法阵和如此古怪的雕像相连，这雕像会用来派什么用场的？
　　王青逐见她全副心思都在不相干的雕像上，很是不满:“我没叫你看它，你没发现我们身处的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吗？”
　　雕像确实稀罕，但周身设有高深的禁制，他和方流韵不能触碰。不过此物陌生，并且雕工华丽逼真，栩栩如生，遗在这里保存得完好无缺，除了是妖王的杰作不作二想，谁知道藏着什么机关陷阱，不去碰才好。
　　方嫤容这才舍得移开目光，转脸打量四周。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焦土，稀稀拉拉的枯草像残破的蜘蛛网，随着微风轻舞，依稀能看到几个凸角的废砖残基，比灵穴里的废墟破败得更为彻底。她的视线慢慢投向更远的地方，那里绿影层叠，如同漫天无际的碧水——大概是无人滋扰的森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筑垒起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将这片焦土围了起来，和死气沉沉的土地泾渭分明。
　　结合王青逐压抑着情绪的语气，方嫤容心头发紧，求助似的看着方流韵，后者眼眶渐渐地红了。柳烟梨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方嫤容的脑海:鹰回谷。
　　“这里才是我们玉参族世世代代繁衍的地方，”王青逐挺直身躯，严肃地目视前方，“我们终于亲眼看到了！”
　　方流韵颤抖着捧起一抔焦土。这被灵力灼烤到无法孕育任何生命的土壤里，饱吸了至亲的热血。此地灵脉已被摧毁，鹰回谷再也没有昔日值得一族人坚守不离的模样。
　　方嫤容说道:“方姐姐，那个姓叶的兕妖被我杀了。”她想过拿这件事和大家邀功的场景，想过自己被一只只手赞许地拍打肩膀、抚摸头顶的骄傲，可真到了这一刻，半点邀功的心思都没了。
　　不过方流韵还是像方嫤容想象的那样，潸然泪下，抬手不停抚摸她的脸和头发:“原来真是你，好样的阿容。姐姐没白疼你！”
　　王青逐道:“兕妖的法阵中道力竭，将我们抛在妖界的荒野，我们就知道她受了致命的创伤。我猜是无面姐姐干的，你非不信，老说是人界那帮人追来了，担忧无面姐姐落在他们手里也会小命不保。”
　　方流韵脸皮挂不住了，昂起泪津津的脸，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猜对了，你洞若观火，所以你还要说上几遍？”
　　王青逐无奈地背过身:“说都不让说，又霸道又心眼小。”
　　伤怀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方嫤容望着方流韵泪痕斑斑的侧脸，突然想起一事:“方姐姐，在我来之前，你是不是在哭？”
　　方流韵摇头道:“没有，虽然心里堵得慌，但因刚踏入此地没多久，还没哭出来的地步。”她“啊”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哭的不是我，是她。”
　　王青逐低低道:“古老妖族血脉断绝是天地同悲的大事记，谁想竟让我亲眼见证三支同绝，还是在这般凄凉悄然的情境之下，唉，无面姐姐，虽然这是稀世难遇的，但你还是不要靠太近，远远看着便是了。过会儿我们给收敛一下尸身，让他们体面地走。”
　　方流韵也道:“世人都以为这三支早已灭绝，没想到还有遗孤留世，可恨老天不仁，偌大的三界连他们都不肯容下。阿容，这下你知道笑笑偏安一隅的愿望有多天真了吧，这都是前车之鉴，我们要牢记在心。”
　　顺着两人的目光，方嫤容先是看到雕像那擎天柱似的笔直壮硕的鹿腿，接着才看到蹄子后蜷缩着的人影。说起来，从她掉到地上以后，哭声就再也没有响起。
　　方嫤容猛地回头，目光一番迅速地搜寻后，死死地钉在了一截黑黑的树枝上。王青逐见状，遗憾地解释道:“姚兄送给我防身用的，可是现在主人大限已至，这截树枝也就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