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53、第四十六章 故地相逢（1）

　　是夜无月，旷野浓黑似无边墨海，方嫤容孤零零站在倒伏的荒草中央，像一只微小的田鼠一般茫然四顾。
　　她突然间很是纳闷，自己怎么就神差鬼遣来到了这里。
　　她本来要去做什么来着？是了，她打算去找是非童子，让后者给参谋参谋。其实出谋划策倒在其次，关键在于是非童子赞不赞同她的判断，这关乎她当晚能不能睡个好觉。她连着六天都没正儿八经合眼安睡了。
　　而后她便撞见了举止怪异的柳烟梨。她满心满脑都被“鹰回谷”三个字占满了，虽然出生在浩劫过后风平浪静的第五年，但对每一个身体里流淌着玉参血液的族人来说，这三个字都是震耳欲聋。
　　趁对方没有发现，她悄悄施展随风潜入夜隐去气息，待人离去后，她靠近那个神秘的矮桩查看，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她一瞬间体轻身飘，全然不知自己在何地了。再回神时，人已在这茫茫萧萧的草野荒原之间。
　　夜风灌进衣领里，方嫤容揪紧了两片衣襟，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穿行，最开始的一点兴奋很快被这一望无际的不断重复的荒凉消磨得所剩无几。没多久，气短的她累得呼呼喘息，心里当真懊恼得要命：此番托大了，等知道那是个什么神鬼莫测的物什，再碰也不迟啊。
　　又过了许久，她两耳内嗡嗡蜂鸣，竟恍惚听到了一缕细幽的哭声。
　　方嫤容托着灵力燃烧的火苗，慢慢转动脑袋。那哭声时断时续，不似幻听，在开阔无界的平原上都能让人听得清晰，想来源头就在不远处，可是放眼四面八方，除了像鬃毛一样起伏着的草以外，并无半点人的痕迹。她不死心，放声喊了几遍“有人在吗”，依旧无果，于是才刚探头的希望，疏忽缩回了心底。
　　这是个鬼地方，天上像用乌汁洗过一般，纤云未见，星月皆杳，方嫤容甚至怀疑，这里永远不会天亮。
　　哭声始终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旁，方嫤容只能当做是风在哭，继续茫然地赶路。其实这般漫无目的的赶路除了耗神费力，没有任何用场，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做些什么，不间断地继续往前行走，是她唯一也是必须得做的，说不定走着走着能有意外之喜。
　　方嫤容的灵力火苗越来越微弱，原先能照亮十步外，渐渐地只能照亮三步外，最后连一步外都很是勉强。她几乎摸黑瞎走，很快脚下踩空，顺着一片斜坡滑出老远，屁股和腿连手掌根都火辣辣的疼。这片斜坡远没有尽头似的，若不是她拼命刨抓，这会儿怕不知已跌到哪个深渊里去了。
　　她听着哭声，心说我才要哭了，定哭得比你还大声。
　　这斜坡和平地一样广袤，其上铺着厚厚的草，且只有这一种草，连一块可供支撑的凸出的石头都没有，又陡又滑，身在中央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能，方嫤容死死抓着一大把草根，趴着不敢轻举乱动，但是手臂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她明白自己很快就将脱力滚下去。
　　那就……滚下去看看？她咬牙心想，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万一下面有路呢。
　　方嫤容深吸一口气，肋骨下传来隐隐的疼痛。她撒手后立刻护住头，整个人像一只蜷抱着的甲虫，顺着斜坡直摔而下。
　　落地的刹那，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惊呼。方嫤容伏在地上干呕几下，翻身抬手祭出灵力护在身前，嘶哑着嗓子大叫:“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晚辈误入贵宝地，不要伤我性命！”
　　一人“啊”了一声，猛地凑过来:“是阿容！”
　　方嫤容太阳穴一跳，放下手臂，眼泪夺眶而出:“方姐姐方姐姐！真的是你吗！”
　　方流韵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在自己脏兮兮的衣襟上使劲蹭，便顾不上手脏了，紧紧搂住她的背，也是泪雨滂沱:“谢天谢地，阿容你还活着，我以为你被那兕妖……我夜夜都睡不好觉，不知要怎么和十一婶交代！”
　　“我就说她是个命邪的，不会就那般无声无息地死去，你这下信我了吧。”
　　王青逐穿一身破烂，一面丢掉一截黑乎乎的树枝，一面大声道。话虽这么说，他明显是松了口气的。
　　方嫤容哭得抽抽噎噎，忽然发觉没有乔阿砚的冷嘲热讽接上，忙睁开眼四处寻找:“阿砚呢？她没和你们一起吗？”
　　方流韵脸色很差，声音低落地道:“我俩和阿砚走散了。妖界太大了，我们既走不出去，也找不到人，快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