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55、第四十六章 故地相逢（3）

　　“姚……哪个姚？”方嫤容捡起树枝，发现它即便表皮皱缩、内芯透黑，仍保留着大半韧性，凑近一闻，死气底下隐有盘绕不去的淡淡清香。
　　方流韵道：“女兆姚，是洗月藤一族的族姓。”她横了王青逐一眼，“我是小心眼，有人却是没良心。阿容，咱们得把这枝藤收好。”
　　王青逐脸微微红了，衬得皮肤越发黑亮：“你别乱说，我、我失手没握住而已，不是嫌弃它。”
　　“哦。我可曾说了你嫌弃它？”方流韵伸手指刮刮脸颊，“不打自招，羞。”
　　方嫤容突然插嘴道：“是要把它收好。”说着，在两人疑惑地注视下，提着树枝穿过雕像四蹄间的空地，走向雕像后。那儿卧着三个人，只一个少女还有点人色，微睁的眼睛里汩汩淌着泪水，剩下两个少年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只剩半口气进出了。
　　身后传来方流韵的声音：“我们和姚兄白鸾兄半路遇上，结伴而行，那时他们一个双目失明，一个进食困难，都已经暗伤在身了，当时弛兰妹妹还没化形，魂魄灵脉都在消散的边缘，为了助她聚灵，白鸾兄不惜耗干精魂，姚兄为了维持白鸾兄的生命，也把自己的灵力抽干了。弛兰妹妹虽然能够化形了，但仍是昙花一现，支持不了多久。我和青逐对这种术法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人疗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阿容，你别看了，徒添难受罢了。”
　　方嫤容却似没听见，跑到白鸾筠身边。记忆中这小子除了有点秃，始终是白白净净的健康模样，哪知匆匆一别后再见，已成了蜡黄蜡黄的了。她轻轻摇动他：“喂，白鸾，喂，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要死了吗？你就这么死了的话，可是要被我看扁的。”
　　白鸾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方嫤容催动固元真诀，试图将灵力从他背心递进体内，可她立刻意识到，这么做无异于往旱地上泼两三杯水，除了浪费灵力，没有一点用处。她撤了法术，转身去看姚奭的情况。姚奭的皮肤不再是纯正的赤褐色，嘴唇也褪去了红润，头发变成了灰白色，他身体里仿佛正迟缓流淌着黑浆，成片的黑斑从皮肤底下透上来，让人触目惊心。
　　也许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个少年就会变回原形，然后神形俱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焦土里。
　　方嫤容发起了呆，心想:要是周大哥此刻就在我身边，肯定有办法救他们的。
　　方流韵在一旁蹲下:“阿容，你和他们认得？”
　　方嫤容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解释。王青逐恍然大悟道:“原来白鸾这小子那句话是这个意思。‘玉参族出来的子弟都这么卑鄙无耻’，指的是你啊，无面姐姐。”
　　方流韵想起这茬，骂他:“白鸾兄率直天真，你不让着他，还老是阴阳怪气讥讽他，欺负一个目盲的人，这会儿你还好意思提。”
　　王青逐见二女都是眼底乌青，眼中嫣红，想起地上三具濒死的身躯，在一天前，它们的主人还都是有说有笑的，他默默地闭上了下意识想发出讥诮哂笑的嘴。
　　他内心深处不比两个方姐姐好多少，他其实也很难受，很茫然。自白头郎君口中听到的生生死死、起起落落，和亲眼所历截然不同。故事里轻飘飘的一字一句，都是血肉饱满的月月岁岁，血肉的痛是漫长的，颠沛流离的月月岁岁也是漫长的，没法一言概过。
　　三人一时俱相顾无言，方嫤容毕竟比另两人见得多些，心肠还算硬，定了定神后，对方流韵道:“方姐姐，天无绝人之路，我想试着救他们。”
　　王青逐回过神，有点疑心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还能救？”
　　方嫤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模棱两可地抿了一下嘴唇。她不由自主抓紧了方流韵的手，似乎想从这双素手中汲取几分鼓励。
　　“吾家有女初长成，如今数你最有主意了，都听你的。”方流韵舒了一口气，故意用了调侃的语气，好让她别紧张，并朝王青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莫开尊口。
　　方嫤容的目光重新落到白鸾筠脸上，半晌后，又移到姚奭脸上。她不是十分确定，对自己的判断大概只有六成把握。这两人在画中仙里时，趁她不备偷学了沸魂术。
　　也不知当初分道扬镳以后，他们俩是如何辞别水姜二人，往后又有了什么遭遇，总之以目前的结果来看，白鸾失明多半是因为体内千福曲的反噬压制不住了，更坏的是，他们也像她一样，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不得不动用了沸魂术。沸魂术不仅没有治好千福曲的反噬，反而引发了更严重的后果。
　　现在两人半死不活，现学亡妖百章救急都不能了，唯一可试的办法……方嫤容擦了擦有些发麻的额头。
　　她轻拍两下白鸾的脑袋，他要是醒着，一定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她撇嘴，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你俩忒背了，这是第二次了……先后两次都落我手里，指望我这个自身难保的救你们性命……先说好哦，我一窍不通，治死了别来缠我，我不客气的啊，鬼也照打。”
　　王青逐指指她，歪头看向方流韵，意思是她嘀嘀咕咕在念什么咒。方流韵摇摇头，眼里半是担忧半是期待。王青逐不明白这期待是从何而来的，便蹑手蹑脚绕到姚奭身边，盯着方嫤容的动作。
　　良久，不见方嫤容施法，王青逐忍不住问:“你在等吉时吗？”
　　方嫤容如梦初醒，挠了挠头，为难地望着他:“你懂得如何废人修为功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