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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凌晨地下铁(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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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唇,温温热热,娇嫩轻柔,触感细腻的暖流一股股钻进申赫的心窝里。
少年水晶般的眼睛里,洋溢着爱的喜悦。
“你怎能如此美好?”申赫柔情望向他,着迷地问。
“因为我爱你,即使........你一直不知道。”
仰着头少年的一只眼角,寂寞地滴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惊艳了整个世界。
申赫转身坠进男孩的怀里,双手掰起他的脸,把自己的唇舌渡进少年的口中。
他的亲吻,纷纷扬扬,软糯粘腻,甜如蜜丝,在人鬼之间,模糊了阴阳相隔的界限。
来自申赫世界里的阳光,终于驱散了乐云30多年来日复一日,徘徊在地下隧道的幽暗。
当年,因一种罕见的、无法治愈疾病导致眼盲的乐云,绝望孤独像黑暗一样全方位地包围了那个刚满18岁的少年。
他无法承受自己会永远失明的事实,在1986年5月11日凌晨过5分的时候,跳下了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新修的第一条地下铁。
飞驰的地下铁,从他身上碾压了过去。
纵身一跃,醒来为鬼。
红尘一梦,今日方醒。
少年那被缚住不能投胎的命运,若不是被申赫感动、捏碎、终结,不知他还要一直在诺大都市里一线又一线不断扩张、永无尽头的凌晨地下铁里,孤单地飘零游荡多久。
因为申赫,乐云才咀嚼到了痛悔心扉的滋味,才等待到了重生的机会。
凡自杀的鬼魂,唯有灭了执念,幡然悔过,才被允许重新投胎。
否则,少年将陷落鬼界,困守前生,十年计、百年计、千年计、万年计…….,永无止境。
乐云已没有别的机会,去答谢他了。
大概,只能以身相许。
阴间的管理人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召唤来乐云,问他在投胎之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毫不犹豫地说:
“请让我现身阳间,我只想跟申赫医生共度做鬼的最后一日。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重新投胎的机会。”
血肉模糊,四肢分离,本该是陈乐云作为鬼的本来面目。
“还有…….请不要让申赫医生见到我死后的可怕样子。”乐云胆怯地补充了一句。
“乐云,你们这样的鬼我见多了。放心吧,你们迫不及待地跟阳间喜欢的人们在一起共度春宵,我都懂。”
阴间的管理人都非常通情达理,这比起险象环生、荒诞混乱的阳间,更有人情味。
在阴间,一切善恶,分得清楚,睚眦必报,有恩必报,秩序井然,绝对公正。
少年和男人的身体,在小小的沙发上起伏交错,在斑驳的光影里,有着背的弯曲,小腿的伸直,脚趾的蜷缩,脖颈的昂扬。
不断并拢合起的,是青涩与成熟,也是脆弱与力量。
他们衬托应和着彼此,谱写一曲和谐的复调。
不知不觉中,热气从乐云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蒸腾出来,刚才他从水中汲取的热力,都已被他释放殆尽了。
他们修长的双腿和双臂,像迷雾森林里一体连根的双生树一样,交叠在一起。
此刻,他们的皮肤正如雨林繁茂的大树,经过雨季里铺天暴雨重重砸下过后,在颤抖中摇落一身灰暗,只有明亮簇新的枝叶。
汗珠如雨水,在光滑的皮肤上汇成涓流,安静地淌下,掉落。
汗水渗透在他们身下,染深了沙发从原本枣红的颜色,变成了暗红。
申赫的头发都被打湿了,他的小卷发,正俏皮地贴在乐云的脸蛋儿边上。
少年则紧紧地圈住申赫,开始回忆着过往,嘴里喃喃地说——
“我们经常在车厢里擦肩而过,可我,从来没引起过你的注意。”
乐云无奈地笑了,继续告白:“……..我知道你很累,也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平凡的高三学生。”
“我一个鬼,混在人群里,知道只有你能看见我,其他人都看不见我。可你,从来都只会把我当一个普通人。就像你看见那个面容烧伤、背着可爱小娃娃的女鬼一样,顶多只会觉得他们奇怪而已,不会多想。”
“对不起,我早该发现你。”
“没关系,又有谁,会刻意去记地铁上注定是一个匆匆过客的脸呢。”
“哪怕我死于上世纪80年代,可我身上穿着的校服,却和今天的学生穿的,没什么区别,就算有区别,也不引人注目。”
就像昨天的一整晚,一直站在窗边,用目光触摸着熟睡申赫的少年,他正用手指尖轻抚着申赫的脸庞。
“乐云,你是怎么死的?”
“跳下地铁的站台,因为无法治好的眼盲,而选择自杀。”
申赫赤裸的胸膛上,一颗心忽而被重敲了一下。
少年说的那个朋友的故事,果然就是他自己。
申赫沉吟不语,眼里蓄满了温润的水光,心口微疼,终于缓缓开口地问:
“你的那个朋友,为什么不选择去读盲校呢?……....为什么最终,还是走向了绝路?”
“他就是在转校去读盲校的前一天夜里,身亡的。”
少年看着申赫红红的眼角,语气十分飘渺,好像只要用了第三人称,这些事就真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
乐云娓娓道来:
“80年代,人们的娱乐方式很少,最流行的就是听听广播。你看现在,大家坐地铁头都不抬,都有通讯设备拿在手上娱乐。”
“34年前临死前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把自己封闭在黑暗中,有好几个星期了,吃不下喝不下,每天都在黑暗中流泪,想着失去未来所有一切的痛苦中绝望煎熬。……..........直到那晚,夜深了,接近凌晨时分,我听着晚间新闻广播,广播里说:新地铁线已正式投入运营了一段时间,市民反响很大。这条广播,似乎提醒了我。我就在深夜里,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没有惊动到我睡着的家人。一步一步,就凭着自己那种赴死的坚决意志,一点一点挪到了那条新修好的一号线离我家最近的那一站。”
“哎,说来可笑,我刚刚拿起盲杖的时候,连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儿都不如,越气急败坏,越不会走路,不是到处摔跤,就是故意把腿磕得破烂,血流如注,脾气很差,自讨苦吃。..........可那天,我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潜力,也许是只求速死的决绝,给我了莫大的勇气,让我在突然之间,就像打通了黑暗里第三只眼,凭直觉,竟然独自一人走到了地铁站。可那时,我的神志不太清醒,已经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看不到也没想到,我只需后退一步,就可以不用忍受那列车从我身上压过去的皮肉之苦。”
“————我已经是个小瞎子了,不想也变成一个懦夫——”
“当时,就是我脑海里响起的这句话。..........就是这句话推着我,让我在最后那一刹那,选择跨出了迈下站台的步子。”
少年说着,眼眶飞红了。
申赫把自己的嘴凑过去,吻在少年长长的睫毛上,安慰地笑了。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至少,你证明了你不是懦夫。”
“不,我不是懦夫,却是一个逃兵。”少年享受着申赫的轻吻,睫毛像飞蛾一样,在微微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