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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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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在零七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时,他真的是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四周喧闹的人群像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香槟被打开,俨然开始了史诗级的狂欢。
攒动的人头,一个个非人生长了脖子往舞台上看,要将舞台上的小白鼠看清,看清他生前的模样。
焦躁的狂热的气息在整个剧院里像毒气一样蔓延开来,冲得人头昏脑涨,神志不清。
零七扶了扶自己的墨镜,拢了拢被半路抛来凌乱了的外衣,抿着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熟悉又陌生的铁丝栅栏闯入视线,铁钉在上面生根发芽,看得人触目惊心。残留的血腥味与腐肉味混杂在一起,取悦了在场的疯狂的人。
他们欢呼,他们惊叫,他们狂欢。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在见到剧院幕后荒唐的景色后,零七强压下内心地愤怒,开始着手破坏这个囚牢。
人们为了防盗发明了各种大大小小奇异的锁,关住秘密,关住罪犯。但零七觉得,铁丝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是一切普通锁的克星。
幸好这个囚牢并没有丧心病狂到需要指纹或者扫脸解锁,普通的大锁直愣愣地挂在牢房的门上,给零七很大的方便。
如他所料,林安果然在人群中。
持续几天的非人折磨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只有丝丝留在骨子里的修养让他看起来有点人样。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人群稍微惊起了一些波澜,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来折磨他们还是来救他们的,扭曲的人性藏在伪善的包装下,靠着单纯的肉眼无法分清藏在那皮肉下的心究竟是红是黑。
其他人如何,零七管不了。
在人群中搜索出林安后,他直接上前将他拎了出来。
这个大男孩惊恐异常,挣扎着抓住零七的手,想要挣脱束缚。
被骨瘦如柴的手抓住的时候,零七的眉头再次一紧,他看到林安的一只手垂在一边,另一只露出来抓着零七手腕的手骨节分明,看着只剩骨头了。
他的颧骨凸了出来,五官因为长久的饥饿脱了形,头发、脸上、身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混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血——他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沦为了乞丐。
天使雕像的天使边,面上垂下怜悯的目光,垂下的羽翼象征着保护——但此刻,人间犹如地狱,他们从未前往天堂。
丧尸的咆哮声萦绕在耳畔,此刻听来像极了嘲讽,一只只攀爬而出的手似乎在招魂,引诱这群绝望的人。
人间从来就是地狱,他们一直身在地狱。
高傲的年轻人被迫放下自己的尊严,跪求饶命——被捧在云端的人坠落尘世之间,滚了一身泥泞;皇冠被摘下,扔在泥土里;尊贵的膝盖磕着冰冷的地面,卑微,匍匐。
“求求你——我不想死!”
悲鸣,悲鸣,还是悲鸣。
灵魂里对活下去的挣扎与追求刺激着人——
人类是一种很坚强的生物,求生欲刻在骨子里。
人与人不同。
天生软骨头的人懂得卑微屈膝,他们蛰伏在社会底层,想要让他们折腰很简单,些许威慑、些许金钱就能得到他们的俯首臣称。
而天生硬骨头的人似乎是异类,他们“知其不可而为之”,逆天而行从不畏惧。屈服是耻辱,他们铭记在心。
是什么让这根硬骨头放弃了骨子里坚持的东西呢?
零七看到他——他被摔得粉碎了。
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到说不出话来——
好比看到价值连城的宝物在地面上摔得粉碎,此刻的林安也被摔得粉碎了。
可笑的命运拿着大锤将他敲打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或许死了会更好一些,但是仅剩的执念让他坚持到现在——他还有一个弟弟。
抓着他手腕的手迸发出力量,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力气了——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活下去。
生命可贵。
零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拎着林安的手松开,转而摁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弟弟林全在外面等你,现在乖乖松手,我带你离开,好吗?”
林安怔住了,眼里迷茫,记忆里迷雾一样的片段此刻掀开一角,像是晨光拨开晨雾。记忆里的人的身形与面前这人叠加起来,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他喘着气,嶙峋的胸口起伏着,还有些惊魂不定。
“你……你是……”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透过墨镜看清被遮了大半的面孔,但以他的眼睛是根本看不清的。
“出去再说。”零七扶着林安的手,但那只下垂的手软趴趴的,如若无骨,他眼神暗了暗,“还能走路吗?”
“可、可以……”林安哽了一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知道这不是时候。
“从这条过道出去,外面会有人接应你们。”
“能……”林安张了张嘴巴,回头看了看一众眼巴巴的人,他们都跟刚从贫民窟里出来一样,分不清你我他,“他们能一起走吗?”
带走一个人很轻松,但是带走一群人那就是一个大目标了。他不知道零七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他反而被自己拉下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零七沉默了一会,感受到一众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睛眯了眯,他沉着声音说道:“随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使雕像,又将视线转向了四周——这里很奇怪,只有一条路能进来。
更奇怪的是,这条路上,乃至这个空间都没有应该有的监控。角斗场的幕后之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关押在这里的活人和丧尸,一点儿也不担心有人来截胡。
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是如何做到将活人和丧尸一同运到角斗场的?
这里没有通道前往角斗场。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流动起来,数量有二三十个人。好在他们还能稳住,没有添麻烦,离开牢笼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应该是被丧尸吓得不敢发声了。
趴在铁笼边缘的丧尸哇哇叫着,探出手来抓人,但一无所获,懊恼地乱叫一通。
几个屠夫站在自己的牢笼里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天使像依旧温和地笑着,顶上的灯投下柔和的光,在它的脸上留下阴影,眼窝,鼻影,以及嘴角的漩涡,颜色变得深邃起来——它看起来像活的一样。
零七微微搓着指尖,眼睛眯着——
不,不对!不是没有监控!
他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比思想还要快,抬手将还没有离开牢笼的林安一推,迸发出来的力量将没有防备的人推倒,叠罗汉一样地扑在了牢笼外的地面上。
人群小声地惊呼起来,还来不及训斥怎么回事,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傻了眼。
只见那个孤身一人闯入绝地救了他们的小少年此刻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单膝跪在地面上,他抬着胳膊仿佛在抵御着什么,但旁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若硬要说,更像是行为艺术。
只有零七自己知道他现在怎么回事——
周围的空间在他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将他彻底圈了起来,在他的四周形成了无形的空气墙,几乎要将他整个压碎。
如果他没有将那些人推出去,那被圈在这个空间里的,就要多几个人了。
他可不想跟人一起组成肉饼。
“跑!”他冲着傻住的人群喊道,谁知道这个空间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安安静静的人群刹那间沸腾了起来,一个个人接收到了讯息,马不停蹄地往黑色甬道里跑去,一阵兵荒马乱。
扬起的浮尘更惹怒了被关押的丧尸,怒吼着要将自己挤出狭窄的缝隙。
没有痛觉的行尸走肉撕扯着自己的□□,滑稽地上演着自杀行为,不过眼下没有观众。
零七自顾不暇,他不知道这个空间还要压缩到怎么样——他的四肢被迫曲起,少年人柔软的肢体在这时候帮了大忙,但也够呛。
因为空间压缩,身体扭曲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就连零七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狼狈不堪。
他无声地骂了一声,胡乱间瞥见矗立的天使像的笑容,它的眼睛闪闪发光,透露着奇异的色彩。
他还瞥见丧尸牢笼中,一只屠夫也被圈了起来——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眼前景色一瞬间一黑,世界又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照得人短暂失明。
猛然解开锁定,零七被空间抛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半跪在场地上惊魂未定。
被挤压的骨骼嘎啦作响,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这都是小问题——
刺眼苍白的聚光灯齐刷刷地将灯光打在了他的身上,好似在场他是c位。人群中炸裂开来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香槟,烟,汗水,血肉,各种复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混成黑漆漆的大锅粥。
脚下的舞台铺着一层塑料的地毯,掩盖底下腐朽的木质。鞋子才在上面,并没有多少真实感,反而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并不结实。
歌剧舞台上还弥漫着胭脂水粉的味道,似乎上一场戏幕刚刚结束。
零七撑着腿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并不舒服。他的墨镜在被甩出来的时候脱离了原位,不知道被抛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这个不舒服源于对强光的排斥,就像他现在特别反感扎在他身上的这些视线一样,赤裸裸的,将人完全暴露。
劣质的音响锲而不舍地传播着人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黑金基地的地下角斗场!”
“期待已久的战斗即将开始,让我们在这个辉煌的舞台上,欣赏逃生者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演出——”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