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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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生所托之人，是位名叫郑云白的主簿，据说因其酗酒成性而从内医院谪至多栽轩。虽瞧着黑脸凶煞模样，实则为人甚好，每次遇上了，要么捎来长今的回信，要么说些有关长今的消息，他总是知无不言。
“所谓多栽轩，相当于所属宫廷的农场，专门试种从外地引入的优良作物，又以药材为主。”今英对着老人介绍道。
六月骄阳似火，格子门、轩窗开至不能再开，屋内犹觉闷热难忍，外面更是不堪。今英熬好了凉茶，倒入瓦罐之中晾在一旁。老人坐于南窗下，执把大圆蒲扇，啪啪扇个不休，懒懒道：“如今若有一棵桂树遮一方阴凉，多美。不然树一架胡瓜，叶茂果累的……多栽轩听起来倒也不错。”
“只可惜轩内皆是被贬之人，早已壮志蒿莱，哪有什么心思打理土地？整日里饮酒厮混，高兴时胡乱撒种浇水，也没人指望他们种出什么来。”
“这却是可怕，人心总有软弱，坚持己见难，随波逐流易。”老人接过今英递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放到一边，“想多少英豪未在沙场之上丧生敌手，却因大势所趋而低头折节，让人扼腕叹息。”
再见郑主簿，那一向乐呵呵的男子似有些沮丧，低头锁眉，缓步而行。今英唤他一声：“郑主簿大人。”
“哦……是御膳厨房的小宫女啊。”郑主簿回过神，冲她点点头，“长今很好，还成功地种出了百本……”说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
“您没事吧？”今英关切问道。
他摆摆手：“没什么，下午我会让长今去内资寺领种子，有什么话你可以亲口跟她说，有东西也可以当面给。”
今英看着郑主簿匆匆来去的身影，这位大人怕是从没有分清过自己跟连生吧。她掩口轻笑，却是沉醉在再见长今的喜悦之中。
御膳厨房每日都需要大量新鲜食材，今英借口想去挑些食材练习，随韩尚宫到了司饔院。漫不经心地选着东西抱入怀中，眼却不停飘向内资寺方向，没一会儿果见长今走了出来。
真见了面，只觉不知说些什么，今英开口傻傻道：“你过得好吗？”明知她过得不好，瘦了许多，短短两个月光阴如刀一般，割尽了她眉宇间的稚气。
长今怕是没料到能遇见御膳厨房的人，一时有些愕然，却道：“听说你们都忙着准备御膳竞赛。”
“对不起。”道歉的话迟到了许久，此时说出口才觉如释重负。
“不要说对不起。”长今笑了笑，显然不愿再谈这些，“对了，我看了连生上次托人送给我的书，我也在努力练习呢。”
这事今英早已知晓，她生怕连生所记不详，特意誊抄了一份自己的笔记带了过来，递给长今，道：“这是连生担心上次你没收到，要我带来给你的，你一定要努力用功。”二人还没说上几句，韩尚宫来催，只得匆匆告别。
“我当时只顾想着与长今见面，却未留意郑主簿所提百本一事。”所谓百本，即大明《本草》所记载之黄芪，性甘微温，常做固本之用，补气升阳、固表止汗、托疮生肌、利水退肿，汤药之中常用此温补，是以所需量甚大。朝鲜虽早已引进种子，然而多年来都未栽植成功，全赖从大明国进口。
“黄芪生于深山之中，自行种植确是不易，一向靠药农上山采集，却也算不得什么珍贵药材。”老人道。
“物以稀为贵。伯父便靠着与朝中大员勾结，控制自大明国进口的货物，低收高沽，敛下逾万贯的家财。百本就是他所控货物之一。”
得知百本事件始末已是几日之后，今英与崔尚宫一同出宫寻找新食材时，听闻有多栽轩的官员四处兜售百本幼苗，已传得沸沸扬扬。二人心知不好，匆忙赶回家中，崔判述正勃然大怒：“好好一条财路就这样断了，郑云白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就说应该除掉他，陈别提那个笨蛋竟以为能威胁得了那家伙，放他一马！”他将触手可及之物尽数摔了个粉碎，家中下人皆避而远之、噤若寒蝉。
崔尚宫劝道：“哥哥，事到如今，想个对策要紧。”
“还有什么对策可想？那酒鬼这么一闹，只怕早已惊动了上面。”崔判述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那人血肉，“如今只得放弃了……”他一时泄了气，颓然垮下了身。
将此事搁置一旁，二人又说起御膳竞赛，叮嘱今英定要用功，争得头名。今英乖顺称是，待得崔判述气消了些，她道：“我听说这次种植成功百本的宫女就是长今。”
“嗯。”崔判述哼道，“当初就应该将她彻底撵出宫的！”
今英一时心惊，却不露声色，道：“如今她也算是立下一功，朝廷必有赏赐。郑尚宫与韩尚宫娘娘都很看中这孩子，定会恳求提调尚宫娘娘让她回到御膳厨房。”
“那又怎么样？”崔尚宫不屑。
“我们不如顺水推舟，让她回来。若继续留她在多栽轩不定再种出什么来，回到宫中还怕她有什么花样？”
崔判述缓缓点头：“今英所言极是，整个烧厨房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谅那个小丫头也没别的花样。”崔尚宫皱着眉，看了今英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却没有多语。
“我料连生不会放弃让长今回宫的打算，想成功说服姑奶奶，自然不如崔家人的一句话了。”今英回想起姑姑的目光，总觉着她明了自己的真实用意，“幸好，长今赶上御膳竞赛了。”
老人斜倚窗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脸藏在暗处，也不知醒着睡着。今英起身，看向外面，老人所居之处多黑石少沃土，惟屋前难得绿意盈盈，却是他与今英多年累积的土石所育。
“待明年，咱们也好好种些作物吧。墙角一溜的爬山藤，前头种些牵牛、芍药、双花……等夏天了，开满园的花，蓝的、红的、白的、黄的……”老人轻声道。今英听着他的描述，仿佛眼前已是一片五彩斑斓。其实只要有心，不论身在何处，都可得繁花似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