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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大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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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翻过长长的回廊,到了药师殿,眼见已经没有了退路,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药师殿前的大香炉,脚尖用力一蹬,一跃上了房顶。
那香炉乃青铜所造,想来也有上千斤,被他那么一蹬,竟然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石璋在香炉倒地的前一刻也踩了上去,轻轻一点,上了屋顶。
药师殿是白水寺的最后一殿,地势也最高,站在房顶上,能够很清晰地看到白水寺前几殿,以及寺院附近黑黢黢的森林。
入秋的天气,夜半开始有些冷。今夜无月,只有繁星点点,如同撒在天幕的金粉一样。
房顶的另一边,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戴着黑色的面巾,与石璋对峙了一会儿。从后腰缓缓抽出了一把弯刀,炫目的刀刃在夜色下显得格外耀眼。
石璋亦是缓缓将右手的剑拿起,剑在鞘中横在身前。这剑还是吴耘借他的,用他酸溜溜的话讲:“你跟着我跑,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出了事难道还想我来救你啊?”
这剑做工粗糙,拿在手里倒是很重。石璋见过最好的剑,当然是绿绮藏在袖中的赤练,其次就是史怀一的青冥剑。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史怀一,以及他死后胸口上插的那把弯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是男人就报上名来,敢来还不敢留名吗?蒙着你那张脸难道是因为太丑了?”石璋一边说着一边猫着腰一步步往黑衣人方向走。
“狂妄!”黑衣人大笑道:“比丑,我还真比不过你。不过,我们獠家男儿可不在乎美丑,有什么话用手里的家伙说!”
说完,他手中的弯刀脱手而出,在空气中旋转成一个圆盘,圆盘的四周全是倒刺,飞速往石璋面前飞去。石璋来不及拔剑,手上发力,剑鞘和剑身即刻分离,剑鞘如弓箭离弦往黑衣人方向飞去。
弯刀与剑鞘在空中相撞,闪出几许耀眼的电光火石,可怜石璋的剑鞘被弯刀上的倒刺削成了两半,飞到了药师殿前的院子里。而那弯刀则回旋片刻,乖乖回到了黑衣人手中。
他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石璋还没想起到底在哪里听到过,那人已经快步往自己这边飞来。石璋举剑相抗,刀剑发出清脆的声音,二人以内力相搏,刀剑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这人蛮力挺大,石璋被他步步紧逼,马上就要掉下屋顶。
危急时刻,他踩到了屋顶上飞起的檐角,借力往前一推,黑衣人被往后推了好几步。石璋用剑尖一挑,黑衣人脸上的黑布瞬间被挑落。
“原来是你。”石璋道,“怎么,上次没拿回你家獠王的鼓角,回去练了几个月,你觉得你就能拿走了吗?”
甯岸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石璋刚才的力气太大,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很快渗了出来,他冷笑道:“试试便知,打什么嘴仗。”
说完,他脚尖发力,整个人倒了一转,在半空中举刀往石璋砍去。来自头顶的刀让石璋重心下移,他仰身应敌,可这姿势却是发不了力,只看着自己的重心越来越低,退无可退。
“腰不行啊,还是不是男人?”甯岸胜券在握,这会儿看着石璋窘迫的样子,反而耐着兴致跟他过招。
天下功夫,唯快不破。对方的刀不再快了,石璋便很快找到破绽,将腰压低到最低,翻身踢了甯岸的脸一脚。这下两人都失了平衡,咕咕噜噜滚下了屋顶。
二人很快找到状态,隔着那个倒在一边的香炉对峙。
“哎呀,不好意思,又踢了你的脸,雪上加霜了。”石璋坏笑道:“哦,忘了,你可能听不懂我们的成语。是吧,甯岸。”
甯岸没理会他言语中的挑衅,手中拿出一块玉佩,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还笑得这么轻松。”
玉佩在夜色下闪着幽绿的光,红色的吊穗在风里晃悠。这个玉佩石璋太熟悉了,它作为父母的定情之物,常年被母亲带在身边,史怀一遇害当晚,这玉佩在杜晖身上找到了,后来又回到了他母亲手里。
“我当是什么呢?这样的玉佩,我家不知道有多少,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我们家不差钱。”石璋心中有些慌,如果这真是阿娘的玉佩,阿娘很有可能已经在他手里了。可是,目前形势不好判断,他也绝不能就此认输。
“死到临头还嘴硬。”甯岸收回玉佩,道:“我懒得跟你说,想要你阿娘,三日后拿鼓角到清溪关来换。”
他想了想,又道:“知道你是衙门的人,胆敢带官府的人来,你试试。”
说完,他转身想往偏殿屋顶飞去。石璋一脚将地上的香炉踢飞到半空,叫道:“话没说清楚就想跑,休想!”
香炉发出轰轰的鸣声,直往甯岸身后而去。他闪身躲到廊后,一溜烟从小门跑了。香炉飞到半路,重重摔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石璋握紧拳头,转身往前院跑去。到了普贤殿,吴牧川一把抓住他,道:“怎么回事?是谁?人在哪里?你跑什么跑?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石璋懒得理会他那一连串的问题,扯开他的手道:“我见鬼了。”说完,匆匆忙忙往山下跑去。
一路没有歇过一口气,到石宅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守夜的伙计看到二公子回来了,连忙放他进门。从正门一路往里走,穿过门廊和几个天井,阿娘的院子还没到。
石璋提着没有剑鞘的剑,一手握拳,脸色死灰,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家怎么这么有钱,怎么有这么大的院子!
跟在他身后跑的伙计大气也不敢出,本来睡着迷迷糊糊的,这个大爷就像吃了火药一样一脚将他踹醒,这一路又没命的往夫人的院子走。
难道他不知道夫人今天下午已经到清溪关去了吗?
好不容易走到阿娘的院子,石璋在大门口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当然半天没人应门。身旁的伙计这才追上来,小心翼翼道:“郎君,夫人今天下午才出门了,没在院子里。”
石璋恨不得一脚将眼前的伙计踢飞,好不容易压抑了怒火,道:“夫人去哪里了?”
“去清溪关收账,你看,这马上就要到年底了......”
“她带了多少人?”
“就她和陈管家,还有白芷和半夏......”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石璋已经转身往外大步流星走去。
“郎君,你去哪儿?”伙计醒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喊。
石璋一句话也没说,往马厩里牵了两匹马,飞身上马消失在夜色里,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扰了一些人的清梦。
行到半路,又遇到了正骑马过来的吴牧川,他看到石璋,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来得及在马屁股上一挥鞭,跟在了他的后面。
从峨眉到清溪关,一路崇山峻岭,按理应该很不好走。但是,这里又是连通南诏的一条捷径,又因着朝廷的羁縻政策,这里遇山开道,遇水搭桥,生生在这山岭之间开出了一条官道——阳山江道。
到了清溪关,就上了清溪道,从这里往北走能够走灵关道,至吐蕃,往南走,可以经南诏入海。也正是由于这里非凡的交通位置,吸引了大批商旅在此云集。
从峨眉到清溪关,如果骑马,一天一夜应该能到。照伙计的意思,阿娘下午才走,他们赶的马车,又有女眷,应该不会彻夜赶路,照这个速度,最多到大围关就要停下来歇脚,等天亮才会走。
石璋这么想着,狠夹马腹,恨不得能飞到大围关。吴牧川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二人三马总算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到了大围关。
大围关是阳山江道上的一处小小的关隘,也是往里走的最后一个汉人聚集地。阿娘虽然常年在清溪关做生意,见惯了獠人、吐蕃人等各族人,但是如果要选落脚的地方,她应该会选在汉人聚居地。一来生活习性上方便,二来也要安全一些。
驾马到大围关的驿站,石璋翻身下马,这一路狂奔,颠簸地两条腿都快站不住了。他扶着马站在驿站门口,正要往里走,就被吴牧川一把拉住。
“你干嘛啊,跑这么大半夜就为了到这破地方来住?”
石璋也没力气甩开他,只道:“我找我阿娘,你跟着瞎跑什么。”
吴牧川闻言,眉间的川字又深刻起来,他扶着自己快要断掉的老腰,喘了几口大气道:“你阿娘要住也不会住这么破烂的驿站呀!你不知道你家有自己的客栈啊?你阿娘给你兄弟挣了那么大一片家业,你当真一点都没关心过?”
石璋愣在原地,被吴牧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谁没事管那些,我从来都只管花钱不管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