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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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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贺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打成了一团,王嫂母子俩被绳子绑着,俩眼一蒙扔在地上。刘兵一个人跟他们缠在一起,身上已经挂了彩,对方五人中,有俩人也是出了血初见狼狈。见到严贺,互相使了个眼色,缓缓后退至倒在地上的王嫂母子俩身边。
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因为恐慌哭个不停,旁边的人不耐抬腿踹了一脚,吼道:“TMD闭嘴!哭什么哭!再哭老子踹死你!”
孩子被踹得撞到了王嫂身上,王嫂赶紧弓着身子把孩子护在怀里,颤着声哄他安静。
严贺把半跪在地上的刘兵扶起来,看着对面的五个人,舔了舔后牙槽,笑了下,说:“兄弟,对着女人孩子动什么粗啊。”
对面最边的一个男的似是个领头儿,对旁边人指使道:“去把小的带走。”只要孩子还在他们手上,就不怕这做母亲的不乖乖听话。
王嫂闻言慌了,把孩子压在身下,哭喊:“你们要什么我给,我都给!别碰孩子,他还小啊!”可哪里有人肯听她说,她拗不过那群大男人,孩子被其中一个人提到了手上。
严贺笑看着,缓步走到大门前方,站定,活动了下手腕脖颈,眯了眯眼:“说不通了是吗?”
领头儿看着他,率先掏出一把刀,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呈环绕姿势围了过去。
严贺呵笑声,扫了眼刘兵,略带戏谑:“还行么你?”
刘兵手撑膝盖喘了几大口气,回他个白眼,站起身朝提孩子的男人猛冲过去。
有人去拦,严贺几踏步过去把人踹翻在地。其余三人举刀朝他冲过来,他快速目测了下,然后用力推了刘兵和抱孩子的男人一把,刘兵不防被推倒落地,“卧槽”了一声,抬头一看拎孩子的人被严贺推得手上失了力道,孩子安全脱离他的掌控,瞬间又乐了。
严贺没再管他们,自己转身避过距离最近的刀,回身一手抓着那人举刀的胳膊,一手缠上他的脖子,借力抬腿踹向后面冲过来的人,随即双脚前后落地,胳膊用力下拉,肩膀抵着他的后背使劲往后摔,最后过来的领头儿偷袭不成险些被砸,迅速闪身蹲下,伸脚勾住严贺的脚腕往后带,严贺一个不稳被绊在地,最先被踹翻的人咒骂着举刀往他腿上刺去,严贺抬腿夹住他拿刀的胳膊,双脚紧紧勾住,往旁边滚了一圈,那人吃痛,手上无力,严贺抢过他的刀迅速起身,一拳挥向又一个近身的人,被打的人硬生生挨下一拳,紧抱严贺的手不松,领头儿看准时机挥刀刺过去。严贺脱不开手,上身下压,同时伸腿绊向抱着自己的人,虽避过了要害,但刀还是在他肩上划了个口子。
“靠!”
严贺顺势弯曲胳膊拿肘尖打向抱自己手的人,那人受痛松手后退,跟领头儿撞在一起,严贺趁机双脚蹬地,跳起狠狠踹向他们,两人这下飞得有些远了。
好歹算是有个喘气儿的空了,严贺把手里的刀扔向门外,转身看见刘兵和刚抱小孩的人互相牵制着对方的胳膊和腿,竟是幅难舍难分的样子:“你TM跟他跳探戈呢?”
刘兵也不急,吼回去:“我刚一打五,你TM倒是容我歇会啊!”
那领头从地上爬起,握了握拳,有些发狠。正欲再次冲上去,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严贺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肩上火辣辣的痛意。
领头接了电话,脸色有些难看,挂断后狠狠盯了盯严贺,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人走了。
王嫂母子俩这边算是安全了,严贺把他们交给刘兵,自己则开着吕鸿涛的车径直回了客栈。
肩上的刀伤虽不深,但也是破了皮的,受了伤就得多休息。
到客栈的时候已经过了正经饭点,可在古城,夜生活这才刚要开始。
天方见黑,正是华灯初上时,许是因为这将暗未暗的暧昧,他突然有些想严棠棠。
踏进大门,冯姐正在公共区打理花草,严贺打了声招呼,步入客房部的一楼大厅——
一愣。
笑了。
严棠棠也是一愣。
严贺一条胳膊鲜血淋漓,浑身狼狈不堪,前台的碎短发姑娘看见惊呼出声:“老板你被人打了?!!”
严贺收了笑瞥她一眼:“我这是打架,不是被打。”顿了顿,吩咐道,“去,拿医药箱去。”
碎短发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象,慌得不会思考,“哦哦”两声直接按着老板吩咐办事去了。
院子里传来蒋重和陈双互损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变成惊呼:
“老板你什么情况?!!”
“你丫怎么带伤回来了?!!”
很快俩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堂里。严贺伤在肩上,血顺着胳膊直流到手背,不过好在他把短袖撩到伤口处打了结,这条胳膊虽看着瘆人,但好在是止了血。
严贺看了眼站在原地的严棠棠,说:“打个小架,不小心被划了下而已,大惊小怪的。”
碎短发一路小跑,很快把药箱拿了过来,严贺抬手准备接过,陈双伸手拦下:“你干嘛啊,你这得去医院!”
“废不了。”严贺白了她一眼,越过她接下医药箱。
蒋重用食指戳了戳他受伤的右肩膀,损道:“这家伙能耐大着呢,放心吧你就!”
楼道口的严棠棠敛眉走过去,在严贺面前站定,说:“去医院。”不容置疑的语气,没有寒暄,更不显亲昵。
周围人诧异。
严贺笑了:“好。”
蒋重、陈双、碎短发:“……”
院里传来孩子的笑声,时间似乎有些模糊。
两年前的温沙岭。
救援队展开分组搜救工作,每组六人,等距分区排列搜寻。严贺所在组仅四人,负责的位置震前是所幼稚园,因在暑假,正值闭园期间,所以里面发现人的可能性较小,但没有仔细搜索过就不能排除可能性。
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严贺还真就发现了一名三四岁左右的休克儿童。
孩子被困在一狭小空间内,暂不清楚状况,严贺喊了两声,捡孩子睫毛颤了颤,这才略微放心。仔细看了看所处的这块废墟,一边不停跟孩子说话,一边轻轻拿开一块石块。
严棠棠揣着两瓶水,原是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的,听到严贺的叫喊声,知道有情况,赶紧上前来试图帮忙,但又不敢贸然靠近。
不多时,孩子的胸部以上部分露了出来,严贺拍了拍手上的灰,朝严棠棠伸过去:“水。”
严棠棠赶紧拧开瓶盖,然后连着盖子一起递给他。严贺看了她一眼,接过,把水倒在小瓶盖上,凑到孩子嘴边慢慢喂下,孩子小嘴动了动。严贺又喂了一瓶盖,拧上水瓶把水放旁边,双手轻轻把孩子的头偏向自己,清理了下她脸上的灰尘,好让她保持呼吸畅通,然后压低身子虚趴在孩子脑袋上方,透过缝隙看孩子下半身的情况,基本确定是被压着了,这孩子的腿怕是废了。
转身轻拍孩子的小脸,柔声喊她,孩子可算睁开了眼睛,只是神态迷离。严贺又倒了点水,喂她喝下后,转身看着严棠棠:“你在这陪她说话,别让她睡着。”
此时震后近69小时,孩子腿部应该已经出现肌肉坏死,必须注射生理盐水。
严贺起身看了眼一米外处的废墟高堆,孩子所在的位置很危险,必须赶紧把她救出来,避免二次压陷。于是也不再磨叽,拍了拍严棠棠的肩,跨步离开布置救援行动去了。
严棠棠跟孩子说着话,问她些简单的、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引她思考,让她张口说话。孩子十分乖巧,眼睛黑黝黝的,直直盯着严棠棠的脸,像是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似的。严棠棠看得有些心疼,难得细心地扮着猫咪给她说话。
严贺带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严棠棠低着脑袋弯嘴笑的样子,长长的马尾垂在脖颈旁,有几缕被汗水浸湿,黏在白皙的皮肤上。那一刻的她,美极了。
她不是个爱笑的女孩,他见她第一眼就知道。
废墟有轻微的颤动,稍纵即逝。有石头从前上方的高耸处掉落,“咚”一声砸在凸起的墙壁残垣上,一个弹起,直直朝孩子的脑袋落下。严棠棠顾不得多想,弯曲胳膊护住自己和孩子的头,弓起身子,在孩子上方撑起个斜面的保护伞。石头砸在严棠棠的肩胛骨处,她吃痛闷哼一声,心想还好石头不大。
肩胛骨痛得动不得,她一边维持姿势缓着气,一边轻声安慰怀里的孩子:“别怕别怕,没事的别怕啊。”
孩子软软的“嗯”了声,带着哭腔,竟是忍着哭。严棠棠心疼极了,瞬间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身子被人触碰,轻飘飘的,严棠棠有些愣怔,慢慢直起身子看过去。
面前的严贺紧绷着脸:“你怎么样?”
“没事。”
“没事你能哭?”
严棠棠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无辜:“谁哭了!”
严贺扫了眼她肩胛骨的位置,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只命令她回救援帐篷里休息。
严棠棠想拒绝,指了指孩子,话还没出口就被严贺止住:“你在这帮不上什么忙,这有我们。”
严棠棠默了,最终妥协,对上孩子的眼睛,笑了下,柔声说:“姐姐去前面的小帐篷给你找玩具,叔叔们会把你救出来的。你乖乖听叔叔话啊~”
严棠棠回去后并没有乖乖休息,脑中总是浮现起小女孩那双眼睛,清澈,充满依赖。
实在静坐不住,她想起之前无意听到的,有几个被救出的孩子因为暂时没有找到家人,所以被统一安置在同一个帐篷里,以便有人过来认领。打听了下后,严棠棠便找了过去。
她认知里的,孩子们的吵闹、娇气、任性,会在受到灾难后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可是当她踏进那个帐篷后,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帐篷里的三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被褥上,彼此没有交谈,不哭不闹。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孩子们同时充满希冀得看了过去,又瞬间变得无助。
严棠棠那时才知道,孩子,只会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哭闹。
这些深受灾难迫害的孩子们,在他们孤零零、没有家人陪伴的时候,他们只能乖乖听话。他们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仿佛都在说着一句话——我很听话,求你们不要不管我。
严棠棠一时沉默了。这些小家伙摆出的这幅——他们以为的大人们会喜欢的姿态,近乎是小心翼翼,低入尘埃。
灾难现场每个人都很沉重,很少有人有精力去关心这些不吵不闹的孩子。或者,他们是不能去关心。他们的一个轻声细语,孩子们就会立马把自己的疼痛、恐惧,还有对爸爸妈妈的想念哭给他们听,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这在灾难现场无疑是在添乱。
沉默了会,严棠棠拍拍手,浅笑道:“小家伙们,姐姐我呢,是一位美术老师,画画很好看的!想不想跟我一起玩画画的游戏啊?”
有孩子小声应答:“想。”
严棠棠看过去,应声的是个眼角带痂的小男孩,眼睛不大,但却很亮。严棠棠笑了笑,继续说:“那好!姐姐去拿东西,你们等我一下!”说罢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拿出速写本,把自己画过的几页撕了下来,平整放在登机箱夹层里,又挑拣出三支HB铅笔,拿着橡皮和工笔刀过去了。
游戏很简单,你画我猜,一个人画画,剩下的人猜他画得是什么,猜错的扮小动物叫。孩子们的情绪很快被带动起来,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帘子再被掀起的时候,她才发现天已见黑了。
门口立着的是严贺,脸色很难看:“你出来。”
严棠棠朝孩子们吐了吐舌头,像个被家长训斥的调皮孩子,逗得她们捂嘴直乐。
严贺冷眼瞧着,一阵无语。
有人来给孩子们送饭,严贺松开帘子在外面等,严棠棠很快跟出来,站在他对面,跟孩子玩耍的情绪还没散开,声音轻软,好像是……撒娇:
“怎么了?”
严贺看着她,抬起右手,绕过严棠棠的左臂,在她肩胛骨上点了下,说:“不疼了?”
严棠棠吃痛,身子不自觉往前靠了下,然后发现这姿势好像是自己被严贺抱在怀里,于是干脆就又往前挪了挪,额头抵在严贺肩上,轻声说:“疼。”
严贺没有动:“我看你在这玩得挺欢。”
严棠棠没吱声。
严贺手扶上她的肩,把她从怀里带出来:“没去找医生看下?”
“没事的,哪那么矫情,医药资源不能随便浪费。”
严贺:“……”
严棠棠问:“那小女孩怎么样了?”
严贺看她心情不错,话说了一半:“在做手术。”截肢手术,她的左腿果然是废了。
帐篷里的孩子们不知道在做什么,突然笑得很大声,严贺扫了眼帐篷,说:“去吃饭,早点回去休息,你左胳膊最好少动。”
他关心她。
严棠棠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