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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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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盖文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期,那是纪衡前二十六年人生中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回忆。
他们是机甲科的同学,都属于发育晚的类型。未觉醒的低级哨兵和低级向导的宿舍面对面建楼,纪衡宿舍的窗户正对着盖文寝室的卫生间。
入学第一天,纪衡兴冲冲地第一个跑进宿舍,拉开落地窗欣赏即将陪伴自己四年的景色,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面哨兵宿舍里那个脱得精光的家伙。
至今纪衡也不理解,盖文冲凉为什么都不拉窗帘。他只知道盖文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被看光了,不仅没着急掩盖,反而转过身来,眯起眼睛,单手撑着窗户给他隔空来了个壁咚。
哨兵那英俊的面孔和健美的身材让纪衡呼吸一滞,几乎抑制不住地心跳如鼓。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人光溜溜的那活儿的话。
纪衡转过身去,捂住了眼睛。
五分钟后,哨兵找上门来,见面就问,“你看什么看?”
哨兵只穿了一条裤子,头发还在滴水,水珠从胸膛滑落至腹部紧实的肌肉纹理之中,带着一股令人血脉喷张的味道,如同一记重拳,狠狠捶在纪衡脸上。
脑袋一抽,纪衡张口回了句,“瞅你咋的?”
那一架打得惊天动地,他和哨兵都被记了过,不过在第一学期因为表现良好,又双双取消了惩罚。
从此纪衡便和这个叫盖文的哨兵成了朋友。
男人间的友情十分复杂,刚开始纪衡对盖文嚣张的态度和近乎完美的身材恨得牙根痒痒,后来却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与之惺惺相惜的感觉。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他和盖文都没有二次觉醒,原本低级哨兵向导之间可以相互引诱觉醒,不知为什么,他和盖文却从来没有过暧昧的时候。
除了初见时的惊艳。纪衡将那份心跳归结为错觉,深埋心底。
他和盖文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毕业那年夏天,盖文拿着答辩通过的证书,笑着对纪衡说,“走,我们去征服世界。”
哨兵的个头很高,高到纪衡几乎需要仰起头来看他。初夏的暖阳从树叶的间隙中倾斜而下,在两个人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影,盖文抬起他好看的眉,漆墨色的眼瞳中满是笑意。
纪衡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也跟着笑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说,“好啊,我们去征服世界。”
他们像好哥们儿一样碰了碰拳,又相互拥抱。盖文双臂收得很紧,低声在他耳边说,“明天,我有话对你说。”
纪衡被吹在耳边的热气刺激得一个机灵。盖文放开了他,脸上的笑容复杂而温柔。
第二天,盖文消失了。
纪衡并不是一个经常感时伤怀的人,他喜欢忙忙碌碌、被推着向前走的人生,不过每当夜幕降临,他偶尔也会回头望望,想着那个惊艳了他的青春,又自顾自离去的家伙。
那个名叫盖文的低级哨兵、他的朋友、他的铁哥们。
现在,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和四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纪衡不得不闭上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港区的天空蓝得发亮,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盖文也看到了他,一肚子的怒气硬生生噎在肚子里,憋得表情扭曲。
哨兵长高了,原本只是健康的身体被晒成了小麦色,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男人身体完美的倒三角形状。他似乎变壮了,肌肉的线条在明亮的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突出的眉骨在眼眶四周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衬得那双墨瞳愈加深邃。
纪衡几乎移不开目光,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最终还是盖文率先打破僵局。
他用那低沉性感的嗓音问,“你看什么看?”
——男孩成长为男人,一切像极了八年前。
纪衡乐了,两步上前,卯足了劲,在卡塔亚的惊呼中,冲着盖文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
“嘶--疼疼疼!”
“废话,能不疼吗?”船医没好气地将冰袋怼在盖文肿起的左脸上,扭头对纪衡说,“你可真行,再用点力他准得掉颗牙。”
船医语气里没带着多少责备,听得盖文火气上头却又无处发作。纪衡毫无愧疚感地嗯了一声,双眼死死盯着盖文,像是要将这些年的份儿全部看回来。
盖文坐在病床上,一手拿着冰袋敷脸,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个人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船医看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便收拾一圈东西,提前离开了医务室。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这艘舰船可真大,连房间里都带着回声,纪衡盯着那双犹如深渊般的眼眸,仿佛听见心脏从身体深处奏起不规则的鼓点,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盖文一挑眉,用那种欠揍得要死的语气问,“右边也要来一下吗?”
纪衡无语地看他真将右脸伸过来,便抬起手比划了两下。
盖文神色复杂,“你还真想打啊?!”
纪衡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男人的肌肤没有那么细腻,却意外的手感很好,纪衡忍不住多捏了一会儿,趁着盖文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捏着他的脸颊往两边一扯--
黑鹰在窗外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咪呜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毫不畏高地跳到它背上,啃着它头顶的羽毛。
“再啃就真秃了!给老子滚下来!!”盖文一边按着纪衡的手一边对着窗外怒吼。
咪呜抬头瞄了他一眼,轻巧地从鹰背上一跃而下,窜到集装箱的夹缝里,转眼没了踪迹。
黑鹰从窗户挤进来,落在盖文脚边抽抽搭搭地求安慰。
盖文嫌弃地推开它,“看你那怂样,出去别说是我的精神体。”
黑鹰不干了,抬起翅膀拼命扑棱,巨大的羽翼差点将盖文从病床上拍下来。
纪衡蹲下来,抚摸着黑鹰脖颈处的绒羽,状似无意地问,“它是你的精神体?”
“是。”盖文没好气地说。他揉了揉脖子,犹豫了一下,放轻声音道,“那只猫,是你的……?”
“嗯。”纪衡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它叫咪呜。”
盖文不知怎么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忽然撇过头去别扭地道,“起的什么鬼名字。”
纪衡无所谓地撇撇嘴。黑鹰正不停地蹭他的手心,一副享受的样子,眼前的哨兵虽然嘴巴臭了些,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盖文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扭回头来问他,“你那只猫,怎么……”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
纪衡站起身,拍了拍手,盖文立即警惕地往后仰了一下。纪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奇怪道,“怎么了?”
“没。”盖文轻咳一声,“你说。”
“你是什么时候二次觉醒的?”纪衡掰着指头说,“我是四年前的冬天,你肯定比我晚。”
盖文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怎么可能,我那年夏天就……”
他猛然顿住,对上纪衡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纪衡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你那年忽然离开学校,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从此再也没有露面,却在不久后觉醒了精神体?”
“对,可是……”
“即便你答应过要跟我一起征服世界,就算再穷也要穿一条裤子挺过去,结果这四年你悄么声地当上了舰长,却连张明信片都不肯寄给我?”
“是,不过……”
纪衡悲愤地闭上眼睛,“呵,渣男。”
“……”
他转身欲走,身后哨兵忽然站了起来。
空气中骤然升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纪衡忍不住后退两步,想要远离这股异样的气息,却被盖文从背后伸出手,禁锢在墙角。
“……”
纪衡叹气,“壁咚技术确实有进步,不过记着下次对别人做的时候,左脸最好不要敷着冰块。”
“那你认真听我说话。”盖文把冰袋丢到一边,皱着眉,语气中难得透出一丝急切。
纪衡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盖文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这些年从震惊到不解再到失望,他早已不想去探究那年盖文离开背后的深意。
男人的臂膀坚硬如铁,即便在部队待了四年,纪衡也觉得自己无法撼动这个男人分毫。
仔细看去,那胳膊上还有细小的伤疤。纪衡抬手抚摸上一处最深的伤痕,淡淡道,“这些年,你应该也受了不少苦。”
“……还好,”盖文脸上有一丝动容,沉声道,“其实我一直很想找你,对你说……”
“舰长,偷懒时间到,请您回去工作。”
卡塔亚拿着一摞报名表走进医务室,看到他们两个,又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盖文:“……”
纪衡忽然想起,“对了,当年你说第二天有话要跟我说,却直接消失了,那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到第二天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盖文问。
“真话。”
“不知道。”盖文真诚地说,“我绝不会骗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呸!”纪衡痛心疾首道,“哨兵都是大猪蹄子,我信你个鬼!”
盖文一脸无语地放开了他,纪衡还在那儿低声念叨着,“你就是个大骗子纸老虎溜肉段酱大骨干煸丸子二百五……”
“别说了,我都饿了。”盖文将黑鹰收回精神结界,用力一撸他的头发,“走,去把行李放下,我给你接风。”
纪衡很想有骨气地来一句谁要你接风,不过肚子适时发出一声饥饿的抗议,让拒绝的话变得很难说出口。
盖文揶揄着,“怎么,杰尔森中将不给你吃饱饭?”
纪衡揉了揉饿痛的肚子,“中将是觉得我吃太多才建议我复员的,他说你这儿伙食好。”
“……”盖文难以置信,“你不是知道我在这儿才来的?”
纪衡诧异道,“我知道你在这儿还用给你一拳吗?!”
合着这家伙是条件反射揍出的那一拳,这一认知让盖文愈加感到挫败。
摆摆手示意彼此都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纪衡回到甲板去拿自己的行李,却发现有几个人趴在船边向下望着什么,纪衡好奇,走过去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向下望了望。
这一望却发现原来船体高得可怕,下面的人看起来非常渺小,在空荡荡的码头站着一个男人,纪衡一眼就看到了他,不是因为别的,单单因为那人身后一只巨大的雄狮,正张着血盆大口冲船上怒吼。
“盖文·纳尔德!”不借助喇叭,那人的声音如同一只穿云箭,直直冲进纪衡的耳朵里。
纪衡皱了皱眉,总觉得纳尔德这个姓氏十分耳熟。
纳尔德?
他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费德里克·纳尔德是他们所在的坎达尔星系的帝王,皇家的姓氏延续几百年几乎不会有重名。
那盖文……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纪衡缓缓回头,正对上盖文那嚣张而狂傲的面孔。
“这家伙,还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