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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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从敦煌启程走了一日，他们还远没有接近那片大沙海。
虽然春天的脚步还迟迟没有走到西北苦寒之地，但道路的周边也有一些灰绿色的矮小植物，看上去应该是某种耐寒耐旱的常青植物。
如今他们走的这条路还在与如今走得多的商道合流，所以道路上并不冷清。
与他们顺路而行的贩卖丝绢、缯絮、竹杖、漆器等物的中原人，相向而行的贩卖香料、宝石、象牙的异域商人，加上骆驼、驴子、骏马、牛车、羊群……各种人畜活物，各种声调和语言的叫嚷和马蹄声、车轮声，熙熙攘攘，简直要比洛阳东市还要热闹许多。
怎么能这样，傅祁不禁扶额。
阿灵为他解释道：“沿着这条路再走四五日，会走到最后一处水源，我们继续直行，可能就不会再遇到同路人了。”
“嗯，我知道。”傅祁淡淡应道。
“到了那时候，你就算想听到人声也难了。”阿灵右手轻轻一拉缰绳，让桃花叱拨凑近了傅祁的马一些，然后她才在他耳边低声道，“只能听见恶鬼的哭声。”
傅祁却云淡风轻的对她一笑，“阿灵还真是时刻不遗余力的劝说我不要继续走下去呢。”
他转身迅速，凑得太近，阿灵倒是无所畏惧同他比起了谁的眼神更加锋利，但桃花叱拨一直遵从着主人手中缰绳表达的指令，走着歪路，一头与撞在了傅祁的马上。
阿灵身子一晃，赶忙调转马头，与他暂时分开。
“好好走路！”她教训了无辜的桃花叱拨。
走到了傍晚时分，天边又开始出现艳丽的霞光，那是提醒旅人准备休息的号角。
他们比较幸运，在商道边简陋的客舍投宿成功。晚来一步的，便只能倚靠着自己的行囊和坐骑，看着星星月亮，露宿而眠了。
今日天热，又在一天的奔波中沾染了一身土，他们投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各自的房间中梳洗沐浴。
阿灵如今手臂也大好了，可以沾水，洗得自如。
沐浴之后，她对镜而照，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发辫上。
她本是不想洗头发的，晨起时才刚刚编好的辫子，轻易解开了怪可惜的。
傅祁就是少见多怪罢了，在她干旱少雨的国度，有多少人能每日有足够的清水来浣洗沐浴？她才不会在意他的看法。
但是……今日之后可能便要等到出了大海道才能洗了呢。
她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发辫通通拆开。
傅祁则是即快速的沐浴更衣，随后便去找店家点菜——这客舍的房间虽然都满了，但厅堂中乱哄哄的都是寻饭食的旅人。他恐怕自己若不提前定好，一会便只能和骆驼一起吃草了。
好不容易在这一片忙乱中用真金实银换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傅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阿灵已经站在窗子旁了。
霞光照在她半湿而微卷的栗色长发上，仿佛那也是从窗外飘来的一朵彤云，朦朦胧胧的，为着装饰她的容颜。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的头顶上该有个缀满宝石的冠才合适的。
她似乎是看着窗外景色出神，此时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有些局促，“对不起，我刚刚听到你的房间有响动，便来看看。”她觉得擅闯一个人的房间终究是不好，自己还没捉到了，当然要道歉。
室内燃着火炉，她沐浴后便没有穿棉袍，而是换上一身橘色绒布长袍，腰间系着皮质腰带，依然是游牧少女的模样。
傅祁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是我让他们上的菜，你来了刚好。”
这顿晚饭着实丰盛，荤素相宜，阿灵照例拿过了勺子先舀了羹来尝，随后对傅祁道：“若是继续走下去，这里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在屋顶下住宿吃饭了。”
她怎么还没放弃啊……
傅祁问道：“阿灵姑娘不妨讲讲，你上次走这条路时究竟遇到了何种艰难，如今才会如此畏惧呢？”
“畏惧？”阿灵睁大了眼睛，对他的措辞表达不满，“贵霜人从不畏惧！”
“那是……？”
“我们只是怕麻烦而已！”
“……”
阿灵对他伸出手来，问道：“你的地图放在哪里？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傅祁便将羊皮地图取出来给她。
如今的西域连年都有商人来回，又有西域都护和卫朝军队驻扎，这地图上的标注早已经趋近精确详细，是各国商人行商必备之物。
阿灵展卷，用餐具压住了边角，吃两口便说两句。
“我们如今在这条路上，再走个两天半的，会路过盐泽。”
傅祁笑问：“那里危险么？”
阿灵怪异的看他一眼，道：“不，那里景色还挺好看的。不过呢我最想去的海还是赤谷城边的热海，听说那里的景色更好看。”
“哎……”傅祁有点头疼了。
“咳，不过呢，第五日走过了盐泽，才是大海道真正危险的一段路。”阿灵也发现自己说远了，便自行扯回来，“那段路，听说叫白龙堆。”
“白龙堆？”
“据说是盐泽中栖息的白龙埋骨之地，常有妖魔鬼怪出没。”
傅祁问道：“所以阿灵姑娘是惧怕妖魔？”
“我只是为你介绍而已，并没说过我惧怕妖魔。”她是觉不允许傅祁这样误解自己的。
解释过后，她又道：“若能沿着正确的道路顺利通过，其实只需要三日。”
“那是不错。”傅祁点点头，对这行进速度颇为满意。
阿灵却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又瞪着眼睛专注的吓唬他，在他耳边低声道，“问题是，根本没有正确的道路。”
傅祁佯装吃惊的模样，深望向那双浅色的眸子，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阿灵撇开眼珠，道：“那里土石不结实，时常狂风大作，就算记着上次经过时的地貌，隔一日却又不同了，怎么会有一条正确的路呢？”
“我懂了，但是阿灵姑娘既然已经走过一次，不仅会记着路线，定然也是因为有办法寻路，对吗？”
“当然了。”
傅祁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当年月氏人的先辈跨越葱岭，跋涉万里找到了新家园，难怪阿灵姑娘有本领在这骇人的白龙堆中穿梭也能找到出路了。”
他这么一说，阿灵竟然难得的有些被夸赞出羞赧了。
“所以上次阿灵姑娘都能成功，这次便也不在话下了吧？”
阿灵心想，狡猾的卫朝人。
识路这种事情，自然是只要掌握要领便能不费多少力气了。
她只得低声再说出一些不具有说服力的理由，“那里风沙可大了，到时候你会变得脏兮兮的也没有水可以用来清洗。”
……
“我身为大卫使节，为了完成使命，必要时候自然不拘小节。”
一番豪言壮语后，他只得到了阿灵的面无表情来回应。
总之，他利用了母语的优势，巧舌如簧的说服了一个外国人。
这么看来，傅祁竟对这趟还没走过十分之一路程的出使平添了几分信心呢。
一夜的修整后，车马又继续启程。
一连几日的阳光普照让大地积累了一些热气。加上走出百里路程之后，地势渐渐变低，贫瘠的土地上也渐渐生出了春意。
这一日阿灵终于被傅祁一塌糊涂的大夏语惹的厌烦，跑到马车里闷着也不再同他对话。
他正坐在马上百无聊赖之时，眺望见远方有一片小小的闪光。
“阿灵，那是什么？”他用大夏语问她。
没人理。
“阿灵，那是什么？”他用汉语问她。
没人理。
“阿灵，那是什么？”他已经搜罗毕生绝学，开始使用佉卢文了。
……
在阿灵终于探头出来后，他自己也已经看清了那片由小变大的闪光是何物了。
那是一片水泽。
他们已经到达盐泽了。
他们渐渐走近，望向这一片广袤而浩荡的水面。
不少沿着商道走到此处的旅人都兴奋的奔走，他们甚少能见到一片如此广阔的水域，更何况是在荒漠中。
阿灵眼中闪着这波光，她从西方来的时候已经经过这里，但此时还是难掩见到水的欣喜，“傅祁，这里就是郭瀚所说的海，对不对？”
傅祁转头回应她的目光，笑道：“这不是海，只是一片湖。”
阿灵思索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那热海就是海了。”
傅祁也在地图上见过阿灵心心念念的那片热海，自然知道不是，“热海也不是海，只是更大些的湖。”
这便让她困惑了，想了一会儿，她也无法想通为何热海不是海？难道这世上还有比那更大的水域吗？
一定是傅祁又在嘲弄自己了。她生闷气，哼了一声，策马越过了他。
傅祁又是一头雾水，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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