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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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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长街灯火通明,灯笼红澄澄的光活生生将寒气渗人的夜照出恍惚的温暖,来往的人群脸上荡漾着平静而深刻的岁月静好。
一个富商打扮的人影从张府大门出来,那人似乎格外怕冷,披风上的风帽将头遮起来让人看不清眉目,他低着头走在街上,只露出半截胡须整齐的下巴。
人潮熙攘,那人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驿馆后的别院内,宁远随着一个矮胖掌柜模样的男人东转西转,最后进了一间密室。
室内炭火融融,宁远揭下风帽解下披风,钱掌柜连忙接过挂在一边,他躬身道:“殿下,苏先生来了一会儿了。”
宁远道:“叫他进来吧。”
苏平京进来的时候,宁远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执着一柄铜镜,一手捻起嘴唇上的胡须,她眉头微皱,轻轻“嘶”了一声,上嘴唇上的胡须应声扯落。
宁远望了一眼肃立在远处的苏平京,淡淡道:“苏卿别来无恙。”
苏平京拂袖拱手行了个大礼,脸上有些羞愧道:“臣本该早些向殿下请安的。”
苏平京心中忐忑,抬眼望了一眼宁远,只见她正在扯下巴上的胡须,或许是粘得太紧的缘故,假须扯落之后宁远白皙精致的下巴泛红,更显得那凝脂如玉的肌肤娇嫩细腻起来。
苏平京正这样望着,不妨宁远的目光朝他望来,慑人凛冽的凤眸温和一笑恰似带起满室春风,耳边宁远的声音温润响起:
“本宫明白景昭又不是傻子,你又才近他身边,谨慎些是再好不过了。”
自苏平京向景昭假意投诚以来,宁远原本设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殿前大学士院是她一手创建的,里面谁人能用又能如何用她自是心知肚明。
周文卓与那几个大学士大闹桃花坊,她借机或贬或放了一些人,这些人自然借由吏部尚书沈清河和自己的手悄无声息的安排在了各地以待日后所用,剩下的半个学士院明面上交给了景昭,实际仍然是苏平京在帮她掌管。
宁远本想着用殿前大学士院延缓了周柏慕三年的婚期,景昭向来急躁,只要等不及就会频频动作,那时候景昭在明她在暗,何愁找不到时机对付?
可怎知有时候一盘棋星罗密布紧紧胶着,一颗棋子的变数便足以改变全局。更何况宁远这盘棋还不止一个变数,这变数也对她相当不利。
苏平京自责道:“谢殿□□谅,其实景昭对臣信任有加,只是方太师和周重泰时时让他警惕臣,所以连皇上病重这样重要的消息,臣也是今日才得知,臣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责罚!”
苏平京一撩长袍下摆,赫然跪伏于地,宁远看了半晌,笑意盎然的凤眸微微一眯,轻笑道:“许久不见,苏卿是在昭亲王那里习惯了么?本宫早说过,你与本宫之间无须多礼!”
苏平京这才直起身来,随着宁远目光的示意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他有些无奈道:“殿下已经答应临东之行了吧?”
顿了一顿,苏平京又道:“倒是我们小看景昭了,他向来矜贵骄傲,这次摔伤竟然来真的,把臣都骗过了!听说皇上召见了殿下,景昭必然料到殿下临东之行已成定局,得意之下这才跟臣提起故意坠马的事,臣趁机探寻才知皇上早已病重!”
宁远脸色渐渐冷下来,她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轻声道:“本宫这个弟弟可没让本宫小瞧过,父皇时日无多,南蒙和南楚又可以勾结,说不定人家昭亲王连跟倭国也好上了呢。只是——”
宁远顿了顿,脸上现出一抹决然和矜傲:“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勾结外党如同杀鸡取卵,本宫不屑如此!”
苏平京望着宁远那张睥睨天下盛气凛冽的绝美脸庞,心中一时热血上涌,他慷慨道:“殿下英明大义,臣就是肝脑涂地也愿追随!”
宁远忽而一笑:“但愿本宫能让苏卿追随得久一点,只怕本宫这次活着出去,昭亲王没打算让本宫活着回来,甚至本宫那父皇也这么想吧。”
苏平京胸口一堵却是哑口无言,他喉咙酸涩异常,有些不甘心道:“殿下,若是早知道拒绝安拉海别公主的结盟会带来这样一连串的变数,殿下会不会——”
“平京——”宁远轻轻打断他的话,她叫他的名字如同多年前相知相遇时的朋友那般,宁远看着苏平京泛红的眼眶微微一笑,有些感慨道:
“我什么样子你不懂么,这事上有两样东西我不想勉强:一是百姓,所以哪怕我知道这趟临东之行凶多吉少,但我不能放任夏朝东境不管,因为那样苦的是百姓;二是感情,如果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是被迫选择,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宁远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懒懒地又道:“平京啊,我这一去,若是回不来,就请你看在我的面上,照拂沁儿吧。”
宁远这席话充满了临行托孤的意味,苏平京明知局势已然至此却依旧哽咽着问道:“殿下,殿下为何要答应去临东,你,你可以找理由不去的,你这一走……”
宁远笑道:“平京,你别哭哭啼啼的,怎么弄得像女人一样,前几日送柏慕回周府,也没见她像你这样。”
苏平京拱手至额前,长长的袖袍遮住了他的脸,便见他宽阔的肩膀微微颤动,如此保持这个姿势良久,他声音沙哑道:
“还望殿下此行一路保重,臣与殿前大学士院誓死追随,若是,若是殿下久不能归,小皇子乃殿下言传身教,臣等当拥护小皇子继承大统。”
翌日,宁远公主于朝堂受命东行,接兵符,领五万精兵,以期再现当年一战而定北境之勇威慑临东。
隔日,天降大雪,皇帝龙体欠安与宁远公主于御书房惜别,文武百官亲送宁远公主至武安门外,一时京中临街楼廊上挤满人头,人们争先恐后欲一睹宁远公主巾帼风采。
宁远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身后是长长的黑色大氅,威严肃穆的戎装将她原本精致秀美的五官衬出了盛气凛然的英气,绛红绉裤下一双及膝羊皮军靴不时轻夹马腹,马蹄在青石板大街留下清脆有力的叩击声。
道旁百姓欢呼赞扬之声不绝于耳,宁远偶尔向百姓点头示意,便引来百姓更加热烈的欢送之声。忽然,在这热闹嘈杂的声音中一道清冷的龙吟之声迅速响过,宁远心头一跳,这是指节轻扣含光剑刃发出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
宁远面色沉静,目光却迅速扫视着道旁的人群,忽然前边茶肆二楼角落里,一个青衣女子拂开白色的店招,定定地朝她望来。
隔得还远,林飞霜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是那道目光满含爱恋与怨恨,欲语还休如慕如诉。宁远心中又热又酸,只喃喃道她不是已经回翠微门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马蹄嘀嗒作响,宁远渐渐走近那间茶肆下,两人越发看得清楚,不由在心里各自一痛:她近日不好么,竟清减了好几分。
路边公主千岁千千岁的呼声一阵高似一阵,宁远眼见□□坐骑就要走过茶肆,万众瞩目下她身为公主之尊岂能回头再顾?
却只见林飞霜已将含光握在胸前,曲起纤长的食指轻扣在剑身上,含光发出一道低低的清越龙吟之声缠缠绵绵哀怨不甘地钻进宁远的耳朵。
她蓦然眼眶一涩,深深地望了一眼林飞霜,而后迅速脱下一只手套握住马鞭用力一抽,□□良驹骤然奔驰而去。
良久,围观的人潮逐渐散去,一道白色的人影将林飞霜拥入怀中,轻声道:“这会儿没人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林飞霜接过沈悸安递来的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摇头道:“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