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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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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知迁觉得自己陷入了危机。
他没什么形象地蜷起双腿靠缩在椅子里,睁着眼睛看了看置身事外安静品茶的大哥,再看了看托着下巴悠然看戏的三姐,最后才转向板着一张脸,浑身煞气如有实质的二哥,阮知先低斥,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阮知迁被这般质问,不由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他的二哥平日里最是温和儒雅,但若是生气较真起来也最为固执,光是听到有人意图对大哥动手结果误擒了幼弟就已经足够让他不悦,结果因此吃过苦头的阮知迁居然还要把敌方的影卫带回家来,阮知先恨铁不成钢,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护卫,你如果想要,直接去选一个不就好了,怎么都比外面捡回来的更稳妥吧?”
阮知迁被凶了也不敢生气,他知道二哥并非是担心庄里会被插入暗桩,而是单纯顾虑他的安危,因此也没办法反驳什么,只是抱着膝盖发出无声的抗议。
天可怜见,想他也是经过认真思量才决定把人留下的,怎么听过的一个个都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压根没考虑过可能出现的后果似的?
阮知迁不怎么高兴地撇撇嘴,而他不开口说话,他的二哥就喋喋不休起来,先是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接着又说要处理掉影卫以绝后患,阮知迁至此终于沉不住气了,
“二哥!”
他高喝一声阻止了兄长的话头,因为觉得气闷,干脆油盐不进地拒绝交流,
“他不会做什么的,您就别操心了。”
他这反应根本是一句劝说都没有听进去,阮知先当即也跟着涨了怒火,只是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就有少女清铃般的嗓音轻飘飘地加进对话,
“好啦二哥,他要是真的认定了,您这样训他又有什么用,”
阮知笺边说边看了眼那名因为主人照拂并未被要求下跪,只是低垂着脑袋站在大厅中的影卫,才继续摆弄自己跟前的小香炉,对牵起争端的另一人慢慢说,
“可是小迁,你突然要留个外人在身边侍奉,也怪不得我们会觉得紧张呀。”
她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手上的动作却熟练无比,而往香炉中添进的药粉越多,空气中散出的味道就越让阮知迁熟悉,他到后来逐渐辨认出阮知笺用的是什么了,便忍不住小小声地埋怨一句,
“三姐…”
阮知笺对这小猫嘟囔似的抱怨不以为然,她合上香炉的炉盖,桃花般明艳的眼眸笑晏晏的,
“姐姐不逼你下死手,不过你若是想让我们放心,总得拿出些真凭实据来吧。”
阮知迁无话可说。
他其实知道这是最折中的办法,如果他没办法狠下心来舍弃掉九峥,那就必须让自己的姐姐哥哥相信这人确实不会背叛,而在这种事上,确实是他的三姐最为擅长。
阮知迁没再吱声,便让其余几人知晓了他默许的态度,而在这个屋子内,会被香气影响到的只有九峥一人,阮知笺百无聊赖地轻敲炉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九峥就在无意识中彻底松开了原先微蜷的指节,站的笔直的身影也不受控制地略微晃动了两下,阮知笺眯了眯眼睛,
“抬头。”
她并未指名道姓,站立着的影卫却有了反应,九峥用不太自然的动作抬起视线,目光涣散地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
“名字。”
九峥神色恍惚,断断续续地开口回答,
“…未出洇明殿时…代号影九…后得主人恩惠…赐名九峥……”
不论是阮知先还是阮知笺,都在被锁楼阁时听这个弟弟说过想要养鹰的事情,现在见阮知迁舍得用峥字给影卫取名,对他的重视倒有些意外,阮知笺正色起来,
“下令让你抓人的是谁?”
“…殷……”
由于并未像这样直言过名讳,本就说话断续的九峥又迟疑了一些,
“洇明殿殿主…殷长华……”
“目标何人?”
“玲珑庄…庄主…阮知渊……”
“目的何在?”
“我…属下不知……”
到目前为止,他的回答与阮知迁所言并无出入,阮知笺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
“为什么叛主。”
这话对影卫太重,连阮知迁都有些被姐姐的苛刻吓到了,而被控制住神智的影卫则如遭重击,在问话中掩饰不住地僵硬了身体,
“没…”
九峥用力闭起眼睛,十分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
“既然没有叛主,那殷长华就还是你的主人?”
如果真是这样,把他带回来的自己怕是要被骂惨了,阮知迁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但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
他既然认定了可以留下九峥,对自己的判断多少是有信心的,总不至于还没定论就轻易受到影响,随随便便收回交与九峥的信任。
而九峥在被如此询问后居然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微微皱起眉,神情间隐约流露出些许迷茫,
“曾经是…”
九峥全无防备,看起来有种不属于影卫的脆弱,
“这条命…给过殿主一次…尽忠职守,至死方休…足够了吧……”
他越说越轻,到最后倒像是在反问似的,阮知迁知道他始终都是影卫,为主誓忠应当是刻进血肉里的准则,就算拥有“死过一次”这样的理由,但全凭自己的意志重新选择主人,对九峥来说或许也还是大逆不道,没有底气直白倾吐。
阮知迁终于不忍心,可怜兮兮地跟姐姐撒娇,阮知笺早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对此只得无奈地揉揉额头,不再继续用这个点向九峥施压,她略微缓和下语气,
“所以你是认定小迁为主人了?”
“…是。”
“那若是日后你为小迁赴死,又因侥幸寻得活路,岂不是也算报了救命之恩,可以毫无顾虑地抽身离去?”
九峥正受制于药性,并不会隐藏心中所想,闻言竟十分少有地表现出抵触,生硬却不容置疑地反驳,
“…主人不同。”
“主人良善…即便是我…也温和以待……”
“…不只是报恩…跟随主人…也是出于私心……”
九峥抿了抿嘴,一字一句地立誓,
“心生眷恋…不愿…割舍…若得主人恩准…今生绝不背离。”
九峥说的理所当然,饶是阮知迁听多了赞誉,再怎么擅长随机应对,此时也忍不住脸颊发烫,略有些难为情地挪开视线。
他深知药效下的九峥会有多诚实,口中所言即心中所想,一片赤诚,全无违心奉承之意,可他自认对待九峥并不算是有多照顾,故意让他忍受血蛊之苦尚且不说,相处时还经常耍小孩子脾性,在离开洇明殿时更是认真考虑过将人丢下不管,实在是担不起良善这样的说辞。
阮知笺从九峥那得到保证后也放下心来,她看阮知迁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总算有心情逗弄自己的弟弟,
“他这样说,听着倒像是喜欢小迁呢。”
阮知迁知道三姐是故意调侃,当即别过脸不去搭理她,然而九峥却被剥夺了判断的能力,他将这戏言视为发问,当即惊愕地试图否认,
“怎么会,属下怎敢…!”
九峥说着说着,忽然在中途停住,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明镜之上,审视内心,事无巨细,任何微小的犹豫都能让他有所察觉,影卫因为自己的动摇拧紧眉间,
“属下没有…属下…不应当……”
但越是深究,曾经显露出端倪却未被发觉的心意就越是明显,九峥的神色逐渐变得茫然而又痛苦,他如同被细线层层缠绕,只能嘶哑着呢喃,
“…但…但是我……”
他在思绪中苦苦挣扎,终于还是想明白过来,九峥脱力地松开紧绷的肩膀,他抬起头,因为药物失去神采的眼睛红了一圈,如同一只被逼入困境的兽,
“…但是属下…倾慕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