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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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腰高的苇草里，立了一只不起眼的石标。
外边的人自然不会特意去注意这块没有篆刻任何文字的，存在感十分淡薄的石头，但影九却知道那是一处分界线，而自己已经不该再继续往前。
影九沉默着停下，在他前方的阮知迁独自走过一段，一直到发觉听不见自己以外的声响了才下意识回头，就见本该好好跟随在他身后的影九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知迁对影九的举动感到疑惑，他开口喊了影九一声，但却没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任何回应，不明所以的少年决定自力更生，主动返回影九身侧。
“你怎么了，腿上的伤复发了吗？”
其实到今日为止，影九误中的毒素已经被少年彻底清干净了，可除此之外，阮知迁想不出对方会这般反常的原因，他有些担心，影九则在他快靠近之前低声制止，
“您别再过来了。”
阮知迁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影九知道这个少年的直觉有多敏锐，他轻轻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往常一样镇定，
“您已经不在洇明殿的势力范围内了，只要再往前走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能直接回到官道上去。”
他们在山里摸索数日，光是走错路就不止一次两次，现在影九却能肯定地说出洇明殿的名字和位置，阮知迁反应过来，不带什么感情的了然地笑了笑，
“都想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影九觉得少年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冷漠了许多，他胸口里忽然空的厉害，无形的疼痛甚至快要在体内肆虐横行，影九用力攥紧了拳头，
“是。”
阮知迁因为他的态度感到了一丝怪异，他微微皱起眉，进一步询问，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影九毫不隐瞒，低着脑袋应答，
“遭遇狼群的那个晚上。”
他们也就撞上过一次狼群，而那都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阮知迁回忆了一下，发现影九自那之后确实没有继续称呼自己为主人，可他分明又在提问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实，即便是在现在这般挑明的情况下，对方也仍旧在言谈中使用着您这样的尊称，阮知迁有些感兴趣起来，
“那你现在应该不会相信我只是个书童了吧？”
“…是。”
阮知迁抱着胳膊，漫不经心似的眯起了眼睛
“既然不信，就不打算再抓我一次回去复命？”
和他猜想的一样，影九停顿了一下，接着便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三日欢，熬毒三日必死无疑，从被丢到这里开始，我就已经算为殿主死过一次，而这条命是您救的。”
虽然不清楚用的何种手段，但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站在这里，确实是因为少年对他施予了援手，就算少年在这之后误导了他的判断，其实也没有一句是真的在说谎。
更何况，在他以下属自居的这段时间里，影九还从对方那得到了无法想象的恩惠。
从他恢复记忆之后，影九时常会控制不住地去对比自己经受过的一切，即使跟在少年身侧的时日只有短短几天，但影九已经不可抑制地偏向于阮知迁那一方了。
那是真正拥有主人的光景。
被信任，被照顾，在奉出生命、献上忠诚的同时，也从主人那里获得弥足珍贵的归属。
与之相比，曾经被殿主握在手中的自己，就真的只是一柄不需要爱护的，随时可以替换的冰冷的武器罢了。
担不起被如此奢侈的光芒照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处乃是非之地，请您务必尽快离开。”
阮知迁对他的请求没什么反应，他平静地看着影九，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有威胁的影卫我不可能继续带着，你明白吗？”
影九因为这句话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短促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又慢慢卸掉手中紧攥的力道，影九抬头对上阮知迁的目光，轻声应答，
“我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阮知迁甚至被那双眼睛里沉淀着的情绪惊到了，不过影九很快就又避开对视，默然垂下视线。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随时会恢复记忆就已经足够不可控，何况他现在还是什么都想起来了的，隶属于洇明殿的影卫。
没有谁会把一个无法保证忠心的影卫放在身边，从影九决定坦白的那一刻起，不论是被灭口还是被舍下，他都不可能继续留在少年身侧。
阮知迁仔细地打量影九，看他低着头，身形如松，挺拔苍劲地站在那，却又难以掩饰地显出寂寥。
哪怕再清楚影九是个什么来历，阮知迁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不忍心了。
就算想起过往也要一路护送他到安全的地界，明明身上还有他施加的蛊毒，却连试着求情的意思都没有，要像这样闷声不吭地等他离开。
可他这副低黯失落的样子，又哪里像是全无遗憾呢？
阮知迁忍不住叹气，有点受不了自己，他发现在遇上影九后似乎总是会陷入纠结，需不需要用蛊救他性命，应不应该在他示弱时心软放水，可不可以彻底放下顾忌留他在身边。
而若是真的做好了决定，就再也不能随意更改了。
影九强迫自己保持不动，他独自等了半天，结果非但没等到少年离开的脚步声，反倒听见少年突兀而温柔地开口，
“我幼年被关在楼阁里时，曾经想要养一只鹰。”
影九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茫然地看向少年，却因为对方的笑容愣了一下。
“飞鹰就该翱翔于峥嵘山峦，我想给它取名为峥，白天放它出去，晚上等它回来，把自由和栖身之所都给它。”
那是阮知迁小时候给自己的寄托，没想到现在倒派上了用场，他闭上眼深呼吸，给自己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而在反复的决断后，他终于还是对着影九扬声道，
“九峥，过来。”
影九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少年是在叫他。
他方才还因少年在言语间流露出的纵容生出了些许羡慕，没成想转眼就被投注到自己身上，影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再开口时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您…您怎么……”
惊愕下的影九根本无法听从命令，他不知所措，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您这样…太没戒心了……”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影卫被赐下名字的意义，而若是由眼前的少年来做则更甚——对方是打算给予他全新的身份，以及一个全新的归处。
但是就连少年自己都说过，留下他有很大可能是在留下隐患，影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松口。
阮知迁经过好一番犹豫才放任自己心软，结果居然还要从对方口中听到劝谏说要有戒心，当即哭笑不得起来，没好气地骂他，
“废话什么呢，过来。”
影九放在身侧的手就再次攥紧了。
他曾觉得这几步之遥如同隔着重山，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准许越过，影九艰难前行，他在少年面前停下，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地试探，
“…主…？”
被如此呼唤的少年并不抵触，他神色如常，默许影九继续，影九就闭起眼睛，掩住里头出现的水泽。
他退开半步，郑而重之地屈下膝盖，影九跪在阮知迁面前，凭借自己的意愿低头宣誓，
“主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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