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大动》是鹿

10、第十章 杀心起

　　[第十章]

　　十天后，伴随着幺七受伤的眼睛可以视物的同时，河西的战况也愈加紧张。
　　赵疵将才难得，却吃亏在赵国人不如秦国人善于骑射上。
　　秦人祖先非子，因擅长养马而获得封地，后又因秦穆公勤王东迁有功，受封为诸侯，慢慢才有了现在的秦国。秦国人精于骑射，加上民风一向骁悍，秦军自是勇武善战。
　　赵疵对庄嬴说：“公子庄，天很快就要下大雪了，我赵国军力与国力，你当心中有数。”
　　隆冬一至，河面封冻，再不率军返回，就算赵国粮草充足，往来运送的补给也要中断了。
　　庄嬴咬紧牙关：“我知道，河西之战，宜速战速决。”
　　赵国军中最至关重要的两个人，都明白要尽早击退秦军，但那秦军又岂是能轻易打败的？
　　这几天以来，秦军攻势一次比一次猛。
　　庄嬴每每从战场上下来，都愁眉不展，夜里会和将军赵疵商议到很晚。
　　军中伤兵日增，幺七头上的伤还未好，赵疵将他留在了营中，幺七不能上阵杀敌，又不愿无事可做，就跟着被庄嬴赶到医帐里去的涂山显一起，帮着郑医照顾伤兵。

　　有一天，秦军好似发了猛力，将赵军打得狼狈退守。
　　是夜，连日疲累不堪的庄嬴睡下没多久，忽被刀兵和杀喊声惊醒，她是和衣而眠，听闻异响，立即摸了枕下的剑，翻身爬起，急冲出帐去。
　　赵军驻营火光烧起来，到处乱成一片。
　　赵疵匆忙赶来：“是秦军夜袭！”
　　庄嬴震惊：“这怎么可能？西面没有动静，东面是高山，秦军怎会从东面过来！”
　　“报！”
　　一个小兵跑得气喘吁吁，至跟前着急跪禀道：“公子庄！大将军！西面……西面有流动的火光，像是秦军来袭！”
　　庄嬴脸色煞白：“秦军……是想两面夹击我们？”
　　赵疵略一沉吟，道：“现在不是多考虑的时候，事不宜迟，快绕过山峰，往东撤退！”
　　“可是……”
　　“没有可是！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赵疵言罢，令人去通传全军朝东撤。
　　夜风回旋，赵国的旗帜在头顶翻飞作响。
　　庄嬴满心不甘！
　　秦军……秦军是在刻意拖延，白天的突然发力更是为消耗赵国的军力！
　　赵疵身经百战，判断不会错，他说要撤退，就必然有撤退的必要，但是，不能就这样仓皇逃离，庄嬴拔剑，往东面驻营最混乱的地方冲去。

　　当驻营中被袭的赵国士卒发出第一声惨叫的时候，涂山显就醒了，他披起衣裳，摇醒身边的医童：“快，东面不对劲，叫人去看看！”
　　医童却什么都没听见，不肯去。
　　涂山显确定自己听见了声音，医童不肯去，他就自己去。
　　秦军不到百人，从东面的陡崖过来，人不是很多，但一个个全是好手，手起刀落，让眼都未睁沉睡的人就那样死在了梦中，直到有人从刀下逃脱，连路呼号惊动了各处。
　　涂山显赶到东面营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战场，两路人马拼杀正烈。
　　火盆翻倒在地，有的烧着了营帐，人影幢幢，不断有人被砍杀。
　　空气里浮动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涂山显脚下踢到了横绝的尸体，他踩到了滑腻的血泊，染血的刀剑就落在他脚边。一切惨象触目惊心。涂山显听着刀兵相接的声音，脸色渐白。
　　“将军有令，顺山道往东撤退！”
　　一边是将令的传达，一边却有人往东面营地杀过来。
　　涂山显看清了，来的人是庄嬴。
　　悬翦剑刺破长夜，寒光剑气落在每一个敢到她跟前的夜袭者身上，连着有两个人被悬翦剑穿透了身躯。
　　血滴从剑尖落下，在地上绽出红色的花。
　　涂山显浑身作冷。
　　“公子庄，这里有我们，将军让你跟随大军往东去！”
　　“秦军就快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让开！”
　　庄嬴杀意凛冽，停不下手，三四个士兵竟都拦不住她。
　　涂山显看一眼地上沾了血的刀兵，听着东面马蹄疾响，心中寒得厉害，他心一横，冲上前拉住庄嬴：“走，快走啊！”
　　诸人趁庄嬴一时停手，簇拥她赶紧离开。

　　赵军东退，半途被秦军追上，见到了率军追击的人，庄嬴才晓得这才是秦军真正意义上的援兵——秦公子晏，她曾在出使秦国时见过他，他是秦国年纪最小的公子，最是桀骜不驯，然而这次在河西开战，她从没有在战场上见到过他，更没有听说他在军中，他所在做的事，恐怕就是这一件：等待最佳时机击杀赵军！
　　秦公子晏的人马咬上来，赵军不得不与之交战。
　　嬴晏下令：“赵姬庄嬴就在前面，谁能擒住她，必有重赏！”
　　赵疵心知兵力不敌，没有胜算把握，不能护庄嬴周全，当即分出十数精锐骑兵：“护送公子庄回邯郸！”
　　庄嬴不肯走。
　　赵疵呵斥道：“你是想被秦军俘获，被他们当作筹码，向君上交换城池吗！”
　　涂山显见秦军越来越近，急道：“小庄，为了使你能回邯郸，许多人都死在秦军手上，你不能让他们白死！”
　　庄嬴眼中涌泪，她咬紧唇角，翻身跃上马背，策马往东去。

　　天快亮的时候，奔驰的人马在道中遇上赵国的援军，援军听说秦军追至蔺地，于是加快速度奔向蔺地。
　　庄嬴突然不往邯郸走了，她调转马头折回蔺地。
　　涂山显大惊：“小庄，不能回去！”
　　庄嬴将他的话置之不理，她的马跑得很快，转瞬就跟不上了。
　　秦军趁势追击，嬴晏见庄嬴跑了，以为最大的功劳不过是占领蔺地，但是庄嬴居然又回来了，真是好叫他意外。
　　曾耳闻过，赵侯的女儿不好惹，嬴晏亲眼看到庄嬴利落连杀他秦国四名士卒以后，彻底相信了这句话。
　　嬴晏说：“没关系，你的命，值得四百甚至四千、四万士卒的命来换。我会用你，跟赵侯换四十座城！”
　　庄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此时秦军里，地位最高的将领，就是公子晏——杀掉公子晏，秦军必败！
　　嬴晏策马迎击，根本没料到，庄嬴躲过他的长锋，刺伤他的手臂，趁他吃痛躲避下一剑的间隙，她会将自己扑下马，而庄嬴一心想的却是杀他，嬴晏骇然，想活捉她的兴致全无，动怒也要杀了她。
　　庄嬴体力比嬴晏弱，打了许久终于劣势暴露，处于不敌的下风，她被嬴晏踢中腹部，摔倒在地。
　　“原本我是想留着你的命。”
　　嬴晏瞧一瞧手臂上三道剑伤，冷笑走近前：“现在一看，留着你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赵侯极为珍爱你，想必你的尸身，也能为我秦国换到十座城吧？”
　　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或许，战死，就是她此生的宿命，只可恨，不能杀了嬴晏。
　　嬴晏的剑要刺下来的那一瞬间，疾风从她耳后袭过，一团红影直扑嬴晏。嬴晏惊而快步后退，他不想再有任何变数，急于杀掉庄嬴，因而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交手之后即换了杀招。
　　——杀意！
　　涂山显下意识想，要先下手为强，他倏忽之间遗忘了很重要的事，在利爪将要刺进嬴晏心窝的时候，他才无比寒冷地想到，他即将杀死的是个凡人。
　　温热的血肉，他触碰到了。
　　但是万幸，那并不是凡人嬴晏的……
　　白衣人深皱眉头，捂住臂上流血的伤口。
　　涂山显苍白着脸，震惊睁大双眼，悲绝心中忽生无限欢喜：“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