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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赵和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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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涂山行云望了一眼承受不住他掌力,吐血后昏倒在地的嬴晏,松了一口气。
“不放心你,终究是对的。”涂山行云说。
换了别的时候,行云来说这话,涂山显一定是不耐烦的,但今日若不是行云来得及时,他一千年的修为就算是完了。想想还真是后怕,怕得要命。
涂山显如劫后余生般,扑上去抱住了行云。
“哦,对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涂山显松开怀抱道。
“无妨,”行云按住伤口没松手,“死不了的。”
涂山显撇撇嘴,转头看到庄嬴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他连忙跑去扶她:“小庄,你看,这是我师兄涂山行云。”
庄嬴擦一擦嘴角的血迹,她望着容颜俊朗的白衣年轻人,大为惊诧:“涂山的大长老?!”
涂山显点头:“是啊,他很厉害的!现在暂时是比我……嗯,厉害那么一点点。”
再看看倒在地上的秦公子晏,他不能杀凡人,行云同样也不能,那么嬴晏倒着一动不动,想也不用想,不是死了,而是晕了。
涂山显飞快从地上捡起悬翦,塞到庄嬴手里:“那人方才要杀了你,趁现在他晕了,你快杀了他。”
一声不吭的行云,闻言皱了眉。
庄嬴握着悬翦剑,神色怔忡。
涂山显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行云忍不住提点他:“显,不要多管人间的事!”
庄嬴看看手里的剑,再看了昏厥的嬴晏很久。
最后,她握剑的手垂下,做出了一个令涂山显意想不到的决定:“我要带他回邯郸。”
秦国公子被俘,秦军没有如预想中溃不成军,反而士气高涨,越过蔺地,追击到了离石,赵国大军殊死拼杀,将军赵疵为守住边城,死死拖延秦军进攻,最终在离石战死。
秦军,占领了蔺地和离石,不再有兵力东进。
赵国将士们的尸首被送归邯郸,在其中的一辆车上,庄嬴看见了幺七。
幺七死了。
赵国的大旗被血和泥污染透,在幺七手里牢牢攥着。
曾经活蹦乱跳充满朝气的小少年,再见时,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庄嬴愣愣站着,握住那没有了温度冷得像石头一样的手,默然坠着大颗的泪,她慢慢将赵国的大旗从幺七的手里取下。
幺七的身上,有一道贯穿胸口的伤,暗色的血迹凝干了,像是在他胸前开出了一朵枯败的花。
庄嬴握紧幺七的手,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眼泪不绝地从她眼里涌落,大颗大颗地坠下,如一场不会停下的雨。
涂山显瞧见,有点儿难过,拍拍她肩安慰她说:“小庄,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乱世,早早地离开或许是好事吧?你不要太伤心了。”
“他受伤以后,我每天都会去看他,后来,战事让我疲于应对,我就没有再去看过他了……”
“小幺七知道的,他不会怪你。”
庄嬴捂住双眼,摇头哽咽:“他说要给我做侍卫,会努力学武艺,不让我等太久,我……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涂山显看她这样,更觉得难过了,他手足无措,再想说宽慰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很突然地,庄嬴擦掉了泪,她转身从一员小将那里抢过了马匹。
“小庄,你要到哪里去?”
涂山显着急追问,那身影却越来越远,他左右四顾,去抢了另外一匹马。
行云拽住他手里的缰绳,阻拦他上马:“她是往邯郸方向去的,不会有事。”
涂山显推开他:“我不放心,我要跟去看看!”
秦公子晏被押送回邯郸,天黑之后不宜赶路,他被送到了最近的官驿,由重兵严守。
于嬴晏而言,被赵国生擒,倒是比战死要屈辱多了,不过再屈辱,没死就还有回秦国的希望,他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赵国官驿可比秦国寒酸多了,好在还算干净。
嬴晏贵为秦国公子,纵然被俘,该有的体面却不少,赵国人没有绑着他,他手脚自由,可以自己在屋子里走动。
每日的餐食是不短缺的,只是赵国的饭菜吃不习惯。
嬴晏在四壁漏寒风的屋子里等着有人来给他送吃的,等了很久,饭菜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庄嬴。
坐着倒水喝的人淡淡瞟一眼,自嘲笑道:“我这真是好大的面子,竟能劳驾你来给我送饭。”
庄嬴却二话不说上前动手。
嬴晏不是傻子,打从她进门起,就发觉她一身杀气腾腾的,脸色十分不对劲,所以他早有防备,侧身躲了过去。
庄嬴力道下得狠,叫受了内伤的嬴晏应付得辛苦,嬴晏恼怒道:“庄嬴,你若是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
“我是想杀你,为我赵国战死的将士!”
“那就拿剑来啊!”
嬴晏牵痛了内伤,岔气咳嗽,一时不防,就被庄嬴打倒在地,他摔得气闷头晕,还没缓过劲来,劈头盖脸就挨上了好几拳。
庄嬴红着眼眶,揪住他的衣领,颤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如果你死了,能换我赵国的将士们活过来,我早就将你大卸八块了!”
再是两记耳光。
嬴晏脸上生疼,嘴角裂了,咸涩的血在舌尖漫开,他是想反抗的,怎奈五脏六腑火灼一般的烧着,他没有气力挣扎。
“杀了我吧,”嬴晏叹息说,“我知道你恨秦国,我是秦国公子,又杀了赵国那么多人,落到你们手里了,本就不该有什么好下场。如果你认为留着我的性命能给赵国换来什么,我奉劝你早点死心,我父亲有很多个儿子,我只是不受宠的庶子,对你们来说,我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你有用无用,你说了不算。”
“我说真的,你会后悔抓了我。”
嬴晏胸腔内血气上涌,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
涂山显冲进来,看到庄嬴手上的血,嬴晏脸上的血,他以为要出人命:“小……小庄?”
庄嬴松开嬴晏的衣襟,从他身上起来:“来人,给他上点药,别让他用这副模样去见君上。”
——原来,她没想打死他。
涂山显见庄嬴踉跄,下意识伸手扶她,但被她推开了:“我没事。”
“庄嬴,真可惜,你不是个男人。”
在她扶着门喘息的时候,嬴晏如是说道。
庄嬴回过头。
嬴晏躺在地上,他闭着双眼,嘴角绽出笑意:“你是嫡出,若生作男儿,必为赵君,赵国在你手里,也许会变得比我秦国强十倍,甚至是百倍。”
庄嬴说:“会的,太子雍已经长大了,赵国会比你们秦国强。我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亲眼看着秦国败落。”
出来时,行云已经到了官驿,就站在庭院的空地上等涂山显。
行云看着庄嬴走了,他问涂山显:“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涂山显抿着唇角,低头不说话。
行云说:“往秦国去罢。卫鞅变法后,秦国国力日强,你去秦国会学到很多东西。”
涂山显猛地抬起头,脱口言道:“不,我要去邯郸。”
仿佛猜到他会这样做,行云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他只是问:“为了她?”
“她不想让我去邯郸。”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
涂山显不是很说得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去邯郸,或许,是该道别了,他应该听行云的话,去往秦国。
在门外徘徊很久之后,他敲门,问门里的人,他能不能进去说话。
庄嬴在灯下擦拭她的剑。
涂山显站在她身后,说:“我,我来是想……”
“有话就直说。”
悬翦剑对于她来说,似乎很重要,她细致地擦着剑上的每一处脏污,重新让它恢复到干净和雪亮。
涂山显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他轻轻说道:“我听说,赵国和秦国,是同宗同源。”
庄嬴的动作有一丝迟滞,然后她说:“不错,我们的先祖,同是大费。”
“既然这样,为什么诸国之中,赵和秦厮杀最烈?”
“因为,霸主只能有一个。”
涂山显俯下身,切切劝说道:“但那都是男人们的事,你一定要活得这样辛苦吗?你也说了,太子雍长大了……”
庄嬴将剑擦好,收起并且打断他:“雍儿是长大了,可他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就只有我这个姐姐,父亲和我不帮他铺好路,将来他还能靠谁?我也想有其他选择,想过得轻松自在些,然而我没得选,我生来就是赵国君上的女儿,赵国是我父亲最重要的东西,同样也是我最在意的。”
骤然之间,涂山显心绪浮动,一念即生——
“我想跟你去邯郸。”
庄嬴愣住。
涂山显认真道:“让我跟你去邯郸,亲眼看看你誓死守卫的家和国,哪怕只有一眼,都足够了。”
庄嬴沉默不语,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拒绝他。
门外传来轻声的叹息。
一角白衣拂动,行云人已在屋内,他望着庄嬴,揽衣跪下:“公子庄,我涂山氏的王族,仅余下显一条血脉,如果以后你会在他的身边,请你多照顾他一些,尤其不要让人间碰过血的东西弄伤他,人间的伤药治不好这样的伤,他会很痛苦。”
涂山显惊诧,急忙去拉他起来:“行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能照顾我自己。”
行云不肯起,只是望着庄嬴,双目含忧地恳请道:“你能答应我吗?”
涂山显,是涂山氏唯一的王族……
庄嬴不明白,涂山的大长老为什么要这般郑重地来嘱咐她。大概是因为,涂山显从未来过人间,轻浮莽撞不知深浅?但是不管怎样,涂山显屡次三番救过她,于情于理,去到了邯郸,她都应该尽主人之谊,照料好他。
涂山显有时天真得像是个小孩子,庄嬴看着他拉不动行云而生气的样子,心底莫名软了三分。
她点了头,轻应一声:“我会尽力保护他。”